有意
青漓想過二人見面的情景,卻不想是眼前情狀,嘴唇動了動,卻也無從開口。
皇帝也沒有再開口,手上動作卻不停,只是為了方便說話,稍稍慢了幾分。
青漓本不覺得有什麼,此刻卻覺整個背都隱約發燙,不似自己所有了。
她人坐在在鞦韆上,盪的又高,正不知所措的時候,卻見一行人漸漸的往這邊近了,青漓瞧著領頭人有些眼熟,再近些才認出來,原是那日隨同陳東林一道,往魏國公府上宣旨的內侍。
有了此人在,身後男子的身份便是昭然若揭,鐵板釘釘。
青漓長睫微眨,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羞赧,趁著盪回原點的時候,她極小聲的問道:「陛下?」
他淡淡的回了一聲:「怎麼?」
果然是皇帝!
青漓一顆心鬆了幾分,緊接著又提了起來,借著鞦韆來回蕩過的機會,她喏喏的道:「……有人來了。」
「來便來,」她如臨大敵,皇帝卻漫不經心,他道:「同我們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男男女女瓜田李下卿卿我我的亂搞男女關係,這還沒關係嗎?
你臉皮厚,我可是薄著呢。
青漓有些臉紅,急急的道:「叫人看見,多不好呀。」
皇帝瞧見她臉頰上隱隱生出的緋色,不知怎的,也覺得心頭一動,那種憐愛之意抑制不住的向外涌,幾乎想要抱她入懷,摟著好生親一會兒。
目光在她身上凝滯了許久,他才勉力壓制住。
心中覺她可憐可愛,皇帝口中卻依舊笑著逗弄她,他道:「怕什麼呢,又不曾白日宣淫,哪裡有什麼見不得人?」
他這話說的輕快,青漓面上的那絲粉卻無聲無息的爬上了她纖細脖頸,她心底隱有羞惱升起,連聲音也微微提高了一點兒:「陛下!」
皇帝還不曾答話,便聽陳慶的聲音傳過來,他低著頭,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恭敬:「陛下,英國公與幾位大臣都在前廳候著您,您不至,他們是萬萬不敢開席的。」
「叫他們等著便是,」皇帝隨意的一擺手,連目光都不曾望過去,只笑微微的瞧著這個面前耳根泛紅的小姑娘,他柔聲笑道:「朕此刻有要緊事在做,片刻也耽誤不得。」
——什麼要緊事,你明明也只是在推鞦韆而已!
青漓一面在心底腹誹,耳根卻止不住的更加紅了幾分。
陳慶與幾個女官在一側見著,卻愈發驚訝於皇后的得寵。
何意百鍊鋼,化為繞指柔,當真是半分不錯的。
眾人嘴上雖不曾言語,心底卻將皇后的重要性再度提了幾個檔次。
青漓卻不知道這些,她此刻一面被皇帝這幾句話惹得臉紅,一面又覺得自己太沒志氣,連皇帝這麼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都能叫她心思不穩。
她雖聰慧,卻也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兩世下來,都沒有經過什麼風浪,驟然有一個皇帝這種挑不出毛病的男人過來撩撥,心思浮動,其實也是正常。
誰還不曾有過少女懷春呢。
強自將那份莫名心緒壓了壓,青漓終於道:「英國公在等著呢,陛下還是過去吧。」
「英國公也不過是國公罷了,」皇帝卻含笑道:「哪裡來的臉面,敢叫朕的皇后往後排?」
青漓說不出話了。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皇帝陛下的口齒當真是天下一絕,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情,便是說破了大天,他也能有一萬種反駁過去的法子,自己也不必徒勞無功的想著說什麼了。
這麼一想,她也就乖乖的閉上了嘴。
她不說話,皇帝反倒想要開口,他問道:「好端端的,怎麼不說了?」
青漓只坐在鞦韆上,借著他往來相送的力度來回輕擺,隨風微動的裙踞宛若盛開的蓮花開合,卻不肯再跟他說話了。
「怎麼,」皇帝語氣里加了幾分笑意,另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柔情,他道:「生朕的氣了?」
青漓輕輕哼一聲,道:「陛下好口齒,臣女萬萬勝不過,索性便不說了。」
皇帝禁不住笑了起來。
青漓聽的心中羞惱,終於按捺不住道:「有什麼好笑的?」
「不好笑,」皇帝出聲為小姑娘順毛,他溫聲道:「再跟你說幾句話,朕就到前廳去。」
青漓略微一怔,心頭生了禁不住幾分驚意,另一頭,卻還帶出了一點兒淡淡的喜意,她強自按住嘴角微翹的衝動,道:「陛下不是不想去嗎,此刻怎麼又肯了?」
「哪有你這樣的人?」皇帝似笑非笑的一抬眼,道:「明明是佔了朕便宜,卻故意裝糊塗,」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那三個字像是從嗓子里一字字、慢吞吞出來的:「小狐狸。」
青漓眼瞼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淺淺羞赧,她道:「臣女早就說了,陛下口齒一流,臣女萬萬不能及。」
皇帝緩緩道:「只輸給你。」
青漓剛剛想說什麼,卻覺他手上用的力氣漸小,果然聽皇帝輕輕道:「你在這兒玩一會,朕往前廳去了。」
「等等。」青漓猛地出口叫住他。
皇帝似乎也沒想到青漓會叫住自己,語氣中倒是有些驚訝:「怎麼?」
剛剛下意識的說出「等等」二字的時候,青漓就有些後悔了。
她總不能跟皇帝說,「陛下你先別走,我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要是丑的話我也好有個準備」吧。
她喏喏的不說話,皇帝卻想到了另一邊去,他聲音放低,極溫柔的道:「怎麼,捨不得朕么?」
青漓想了又想,終於也只能咬著牙忍了下去,紅著臉道:「……嗯。」
「急什麼,」皇帝語氣中有掩蓋不掉的笑意,他繼續道:「等再過些日子,朕整個人都是你的,只怕你會看的膩了。」
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婚姻,青漓想過許多許多,既有淡淡的恐懼,也有隱晦的擔憂。
可是到了此刻,真的同皇帝交談之後,她忽然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至少,這個夫君,看起來……還不錯嘛。
要是他能保持下去的話,哪怕臉生的差一點兒,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正亂七八糟的想著,卻覺皇帝忽然停下手上動作,叫那鞦韆停了下來。
青漓原本是極想見一見他面容的,可是到此刻,鞦韆停下來,她反倒是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獃獃的背對他而坐,沒敢回過身去看。
皇帝微微彎腰,兩手輕輕放在她肩上,卻沒有半分輕薄肆意的舉止,他只是將嘴唇湊近她耳邊,低低的道:「好姑娘,平白無故的,臉紅什麼?」
青漓只覺自己面上發燙,卻也沒膽子伸手去試一試究竟有多麼燙,深吸了一口氣,她才靜下心來:「臣女倒是想大膽問一句——陛下您……又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聖旨上說的不清楚嗎?那也無妨,朕再說一遍便是,」皇帝真心實意的道:「朕想娶你,想叫你做朕的女人,想叫你為朕生兒育女——朕這麼說,你可聽得分明嗎?」
青漓輕輕咳一聲,卻避而不答:「英國公他們還在等著呢,陛下還是先過去吧,總不好叫人一直等著的……」
「跟他有什麼關係,」皇帝笑微微的道:「若不是為著出來見你,朕哪來興緻為他做臉?」
青漓只慶幸自己的背對皇帝的,瞧不見他面上神情,不必在那層尷尬上更上一層。
「好大膽,」她不說話,皇帝卻不肯輕易放過她:「你問的幾句話,朕都一句不落的答了,朕問的話,你怎的一言不發?」
青漓低著頭,道:「臣女不知從何說起。」
皇帝在她背後大笑了起來,笑完了之後,他又道:「不急,一句句慢慢來,先同朕說第一句——臉紅些什麼呢?」
青漓畢竟並非正統的古代女子,骨子裡要大方許多,皇帝將話說成了這個樣子,她也就落落大方的道:「臣女雖也不清楚,只是……心裡卻也有個猜測。」
皇帝問她:「哦,這話怎麼說?」
青漓雙目微合,鼓起勇氣道:「興許……是動心了吧……」
皇帝沒有言語,目光陡然柔和了許多,面上也隨之微微笑了起來。
青漓背對著皇帝,未曾聽到他出聲,也瞧不見他神情,此刻心頭便是微沉,卻繼續道:「陛下大概只是說了幾句無意話罷了,臣女明白的……」
「不,朕於你並非無意,」他輕聲答她,語氣真摯:「而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