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貪狼還未念到一半時,眾人便已經捧腹大笑起來,貪狼亦是強忍著笑意念到了最後,留星弈一個人黑著臉,從貪狼手裡沒收了小鳳凰寫來的信。
貪狼腆著臉還要搶,嬉皮笑臉地道:「念都念出來了,帝君您也不必害羞了,既然兩邊的信都是寫給你的,那也沒什麼想不通的,都拿出來給大家開心一下如何?修行漫長無涯,總是要找些趣味的嘛。」
這些人也愈發得寸進尺起來,貪狼在這邊跟他講道理,破軍順手就順走了剩下的書信,不似貪狼念得那般誇張,但也慢悠悠地念了起來,第二日的書信:
給微兼:
「今天是你閉關的第二天了,我變得越來越想念你,不知道怎麼辦。因為思念成疾,仙女姐姐說我可能患上了厭食症,因為我今天只吃了一個練實,非常節省,但我並不覺得特別餓。你不要太擔心我,我覺得或許是因為我太忙於事業,才這樣才沒有時間來吃飯。你看我這麼認真地賺錢,出來之後一定要表揚我,我真的好想你呀,非常懷念你表揚我的聲音和神情。夜宵我準備喝半盅櫻桃湯,從今以後我是一隻養生鳳凰,也是一隻矜持的小鳳凰了。」
同天的——
給煤球:
「我已經跟鳳凰明尊以及旺財商量好了,這期鳳凰新晉班有一隻叫紅薯的鳳凰小姑娘,我們給她取這個昵稱,是因為她的毛色就像煮熟剝皮之後的紅薯心,非常好看。等你這次出關回來,你就是一隻成熟的鳳凰了,能夠化形成少年人,也可以和好看的姑娘相親了。我思量過許久,你是一隻優秀的黑鳳凰,只是家庭方面總有些缺憾。我雖然是你的大哥,但我畢竟是微兼專屬的小鳥,沒有辦法時刻顧全你,如果你能夠有一門好親事,那就是錦上添花,你覺得怎麼樣?
「另外,夫妻之道我會慢慢教給你的,一份長久關係的建立,除了感情,還是要有套路的。比如我想,微兼現在雖然說著不嫌棄我胖,我也相信他以後不會嫌棄我胖,不過我還是不能一直這樣給他留下好吃懶做的壞印象,這次他閉關就是大好機會,我其實吃得比以前更多了,也更圓了,不過我都騙他我在好好減肥的,要當一隻矜持苗條的小鳳凰。」
眾人又笑倒一片。
星弈冷著的臉也生出了幾分無奈:「我就知道。」
他面無表情地給貪狼指:「你看這第一封信上的水漬,我都知道鳳凰淚是直接凝成晶石的,他自個兒偏巧不記得了。那天我教訓了一串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年小鳳凰,把它們訓哭了,這個傢伙還記得去樹藤底下撿,好日後賣了換錢。我看他是當凡人當久了,都忘記了自己是一隻鳳凰。」
貪狼笑得喘不過氣來,又和破軍兩個人爭著搶著翻剩下的信件,最後都被星弈趕去了一邊:「你們莫不是皮癢,這都是圓圓寫給我的。」
其他人也就不鬧了。星弈重新將打亂的信封整理了一遍,按照日期依次放好,擺在一邊,卻並不去看,只是將其放在了自己平日冥想的座處,用一方玄冰當鎮紙,仔細保存了起來。六十封整整齊齊,除開前四封都被人打開了,剩下的他挨個收拾妥帖,將因為長久放置門外而產生的皺褶與翹曲都被他好好地用法術撫平了,還原如初。
星弈皺眉道:「大鳳凰未免也太不講究,這些信件寫了不知道多久了,他就這樣堆在洞口,風吹日晒的。」
他從破軍那裡搶來了玉兔寫的紙條——一張印著兔爪印的破爛紙張,在上面認真寫道:
大鳳凰:下次裝信用木函,謹記。
他起身用一枚短鏢將這紙條釘在了洞口處,而後回來接著打坐凝息,閉目養神。
貪狼好奇道:「帝君不看小圓圓的信嗎?」
星弈道:「出關了再看也是一樣的。」
破軍抬頭看了看他,沖著貪狼搖搖頭,示意他噤聲。
雖說此幾人都曾經調笑過,說是既然星弈因為對小鳳凰動心而致使星盤動搖、力量消退,既然暫時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那麼不如直接解決產生問題的人——將小鳳凰做成烤圓圓即可。
但此事其實並非這樣簡單:星弈如今還能對星盤擁有一大半的掌控力,大部分還要歸結於他心緒沉穩,曉得剋制。破軍也曾說過,若是星弈是為情愛要死要活的人,那麼六界安定恐怕早就保不住了。
七殺曾道:「若是如今這種情況,其實您應當與小鳳凰保持距離,若是能斬斷情絲是再好不過的。」
破軍道:「斬情絲談何容易?走一步是一步便罷了。」
星弈不曾說話,但所有人都看了出來,他未必不知道七殺的話沒有道理,如今閉關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了,閑暇時間貪狼和破軍靠著互話家常度過,七殺靠著閉眼睡覺度過,唯獨星弈始終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眼中除了星盤再無外物。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一天,兩天,一年,兩年?
他從心裡知道他是樂於見到這樣的變化的,如同步入彼岸花海、被前生美妙幻景所蠱惑而淹死的人一樣,他知道最壞的結果——星盤崩散,冰雪堆成的圓球終於被另一顆活生生的小圓球給暖化了,化成掩映春日波光的水流,那是冰雪的劫難,小鳥的窩巢,但卻無動於衷。
他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就如同此前他將玉兔的星星放入殺破狼中,亦沒覺得這也什麼不對。理智依然提醒著他放緩一點的好,但他的確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離他徹底沉淪情愛的日子還有多長久。
他如今將星盤的感應法陣刻印在了手腕處,比起以前他日夜不休地待在冶鍊室觀測的做法,他如今可以直接感受到。若是星盤力量有波動,那麼他的手腕上的印記會有灼熱之感。那是一道晦澀美麗的印記,由星盤自然形成,不同於星弈以往見過的任何符文篆刻。彷彿是巧合一般,它正印在他放過血,對小鳳凰承諾會快速癒合的傷口處。痕迹已經消弭不見,偶爾入夜後會彷彿火燒一般,帶來一點微微的痛感,彷彿那加深的傷痕仍然在那裡一般,看不見摸不著。
「無妨,繼續。」星弈說。
又是不知多少個晨昏顛倒、日夜不休的日子,鳳凰明尊又送了一批信過來,這次更多了。小傢伙們經歷了第一個月的離別,第二月都開始慌了,整天什麼都不想做,想著自己的戀人,想得睡不著覺。
小鳳凰寄來的信卻少了,每日一封,信箋越來越薄。星弈尋思著這隻小鳥不同於常人,怕是真正地一投入事業就什麼都忘了,連帶著他也忘了,所以信越寫越少。
他看了看這些信紙,指尖摩挲著邊緣部分,抿了抿嘴,什麼都沒說,照舊放去了他之前堆放信件的地方。他們的修鍊正步入緊張時期,貪狼和破軍都只匆匆將自家信件瀏覽了一遍,而後立刻全神貫注投入修鍊中。大事當前,所有人都曉得顧全大局,若沒有星弈以身作則,剩下的人也不會對自己如此苛刻。
只有破軍發現,偶爾在他們閑下來休憩的片刻中,星弈也會像是思緒突然斷上那麼一下,走神分心。他從來不往他放信件的地方看上一眼,但星盤卻日益躁動。星弈也日漸習慣了,閑下來時放眼望一望靈洞中幽深的水潭,和衣踏入水中,讓刺骨幽深的潭水沒頂,漆黑的長發在水中飄散,而後濕漉漉地扶起來,整個人都帶著寒氣,唯獨手腕間是灼熱的。
浮黎宮上下的泉水已經悉數變成了熱泉,連帶著浮黎山的雪都化了,只有這靈洞中的水還冷得讓人受不了。極致的冰冷催生極致的灼熱,四人運氣蒸騰的熱浪又將洞頂懸吊的冰錐化開,每天耳邊都是滴滴答答的清冽聲響。
破軍和貪狼開始寫回信。鳳凰明尊第二次來過後,把小傢伙們的信都分門別類裝進了木函里,裡面的人便將裝著紙箋的信封拆下來當信紙,慢騰騰地寫著回信。幾天寫一行,十幾天才空出時間將一整封完成,都放去了洞口處。
星弈卻不寫,他抬抬眼皮子,淡聲道:「我並不是多麼想念那隻胖鳳凰。」
三月過後,春日是真的到了,浮黎山上草長鶯飛,終年瀰漫的大雪也是頭一次融化,露出了冰層與霜花之下的土地。這段時間裡打了一段時間的雷,一陣一陣的,每天晚上都有好幾陣,似有崩山之勢,連靈洞都受到了波及,帶得人骨骼震震作響。
星弈起初沒想起什麼來,就這麼震了幾日之後,他一反常態地有些煩亂不安起來,卻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不安。還是七殺一語道破玄機,他問道:「最近浮黎山是有什麼精怪扎堆渡劫么?一連好幾日的,大雷九道,小雷不計其數,這若是都落到一個人頭上,怕是要連灰都不剩了。」
星弈心一沉——與此同時,他手腕處的星盤印記劇烈疼痛了起來,那種痛法錘心刺骨,讓人在一瞬間失卻血色——大腦放空一瞬,整個人都顯得異常蒼白,看起來陰沉可怖。
眾人也感到了陣法的波動,紛紛將視線投過來。
貪狼撓頭問:「小圓圓是不是快渡劫了?」
星弈強行穩住心神,淡聲道:「無妨,他最近要到渡劫元丹期,要受三道大雷和數道小雷,我已經給了他許多金剛罩頂著,大鳳凰也看著他,不會有事。他做生意說要從太上老君那兒批發金剛罩,賣給小神仙們渡劫,估計都扎堆湊在一起了。」
眾人瞭然。陣法繼續催動,再無中斷跡象,星弈卻又走神了一瞬。
又是一道雷打過來,震得人胸口發悶。
他低聲道:「今日先到這裡罷。」
殺破狼三人聽命,各自去休息了。貪狼用手肘捅了捅破軍,擠眉弄眼:「你看,帝君說著不想不看,還不是要去偷偷看了?」
兩個人眯起眼睛裝睡,實際上偷偷抬起眼皮子偷窺,還勒令七殺一起同他們裝睡。三個人就看著星弈原地打坐了半晌,直到深夜時,星弈才動了動,隨手一指,將信件引到空中,從最晚的那封讀起。
便是十五日前的一封。
開頭就是哀怨的語氣:
「微兼,金金和玉兔都受到回信了,你為什麼不給我寫回信啊?好吧,我必須要承認錯誤,我承認你剛閉關時我沒有很想你,還騙你說我很想你,可是我現在是真的很想你。」
「微兼,你再不給我回信,我就不理你了。我最近在練習當一隻正宗鳳凰,正宗鳳凰都是很有骨氣的,生氣了的後果都很嚴重,我要鄭重提醒你。」
「唉,我什麼都不想了,微兼,你快點回來吧,我感覺我要把窯子弄破產了,明尊天天罵我,我很委屈。」
他看得笑了起來。
最近幾天給煤球的和給他本人的信件倒是對應上了,這隻肥鳳凰似乎的確思他成疾,窯子剛開張,似乎生意不景氣,小鳳凰吱哇亂叫著說即將破產,催著他趕快回來。
他記著小鳳凰給他的信越寫越少的事,寫了一封回信:「知道了,可是我一點也不想你,小圓圓,你說怎麼辦呢?」
想了想又丟了,重寫一封。頭頂的水滴落下,彷彿低落了一聲壓抑許久的、帶著歡欣的嘆息。
「我想你。」
寫完后,又丟了,重寫第三回:「思來想去,還是不想你的好,因為你是一隻壞小鳥。」
俗話說事不過三,然而他寫了這麼多,仍舊覺得不恰當,思來想去最終竟然不知道寫什麼,乾脆擱筆休憩。
破軍遠遠地瞅了瞅,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嘖」了一聲:「真是沒眼看,帝君和小鳥都這麼純情的嗎?」
他躍躍欲試:「不如暴力一點,貪狼,我們來幫帝君回小鳳凰的信,你覺著我就按照我給玉兔的回信這麼來如何?」
貪狼一看,破軍的草稿是分外下流的內容,諸如「想你,想□□」「想和你圓房一百次,你呢」「出來我要吃水煮兔肉」……等等。
貪狼:「……」
他怒道:「純情怎麼了!尊重一下我們這些第一次談戀愛的人好不好!」
破軍一臉無辜,攤手道:「兔本性淫,我都習慣了,這有什麼不好么?夜生活也是夫妻之道的一方面啊,往往更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你們都應當學習一下。」
貪狼不理他,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星弈在的地方,輕手輕腳地摸了半晌,摸了幾本神兵書,一邊嘩啦啦翻動著,一邊借著翻動的聲音飛快地撿走了星弈的三張廢稿。
他把三章廢稿都包起來,打包撞進信函中,替星弈署了名,而後一併丟去了洞口。
破軍又把它拿回來,一定要替星弈再添一句話:「什麼時候準備給我下個蛋?」而後和貪狼笑嘻嘻地你推我搡,再把信件放回去了。
三天後,回信來了。
和以前統一打包的方式不同,這次居然是小鳳凰單獨的回信,就是一張小紙條。
星弈不知道,只以為外面那隻肥鳳凰心血來潮又給他加寫了一封信。他取了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每天。微兼,你不正經。」
貪狼吹了聲口哨,破軍在旁邊起鬨。
「每天?我怎麼不正經了?」他一頭霧水,回頭一看,貪狼和破軍早溜了,只剩下七殺抿著嘴笑。
「每天是什麼意思?他們背著我幹了什麼?」星弈嚴肅詢問道。
七殺輕咳一聲:「我不知道,我昨天只聽見了他們說您是位十分純情的帝君,我覺著他們說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