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曹震上樓,小聲說;「白小姐從醫院打來電話,說白老闆不好了。」
他趕去醫院,白老闆正在搶救,白妤薇嚇得哭都不成調了,等到天亮,白老闆才搶救過來。
虛驚一場,白老闆被大夫推到病房裡,天已經大亮了,一宿沒合眼,他回家休息,汽車停在停車場,他下車時,刻意朝二樓的窗戶望了一眼,窗戶開著,暗想,昨晚她身體冰涼,沒凍著吧,困意襲來,他回到正院補覺。
隔日,他去看白老闆,白老闆的病情穩定了,他鬆了一口氣,白妤薇已經呆在醫院很多天,容顏憔悴,他說;「這裡有人照顧白老闆,你回家歇一歇。」
白妤薇這段時間身體承受最大的極限,「好,道笙哥。」
「我開車送你回家。」
白妤薇說;「我家離醫院很近,道笙哥你陪我走走好嗎?」
外面下著小雨,他撐著油紙傘,兩人走在街道上,白妤薇擔心父親的病情,他勸解一番。
雨漸漸大了,馬路上已經看不見什麼人,他加快腳步,穿過一條馬路,就到了白府。
透過雨霧,他突然看見,林沉畹出現在眼前,獃獃地站在馬路中央,看著二人。
她身上的旗袍濕透了,秀髮上滴著水,雨傘落在水坑裡,樣子很狼狽。
他心想,她平常很少出門,說:「下這麼大雨,你還出門?」
「我跟同學看電影。」她小聲回答。
這時,有女生喊;「林沉畹」
他看見幾個男女學生站在一個屋檐下避雨,林沉畹跑了過去,跟她們站在一起。
他心想,她是應該多出來跟同學玩玩。
他晚間回家時,有意無意朝二樓西窗看,卻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他有點失望,上床后,睡不著,眼前總晃動洋樓的西窗,她趴在窗口朝下看。
他少年時便離開叔父家,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接觸的都是暴力血腥,從沒有一個人像這個女孩這樣真心地挂念他,惦記他的安危,他其實對她不算好。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接下來的兩天,他晚上回家時,都朝西窗看,還是沒有她的影子。
下午,他的一份重要的生意合同落在家裡,他回家取,走到前院,看見侍候少夫人的周媽跟一個男僕說話,囑咐男僕去買葯。
他似乎有點預感,叫住周媽問,「家裡誰病了?」
周媽說:「少夫人高燒,燒了兩三天,請洋大夫,打針吃了葯,洋大夫說再吃兩天葯,才能好利索。」
「少夫人病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少夫人怕給爺添麻煩,不讓告訴爺知道。」
他掉頭,朝東側小洋樓走過去,上樓,直接去她的卧房,推門進屋,看見她躺在一床大被裡,露出一張小臉,她清瘦了,眼睛大大的,纖白的指緊抓住被子,緊張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坐在床邊,俯身用唇貼了下她的額頭,微熱,「那天淋雨病了,為何不叫人告訴我?」
她大眼睛怯怯地望著他,細聲說:「已經好了。」
「我看看。」
她穿著水色絲緞睡袍,他的手伸過去,探入她的睡袍里,掌下的身體溫熱柔軟,她羞澀地小臉緋紅。
他的手拿出來,「低燒,記得吃藥。」
她溫順地『嗯』了一聲。
他站起來欲走,剛要邁步,又回過身去,她的大眼睛正盯著他看,她從來沒敢肆意看她,她沒想到他回頭,一時緊張得眼睛不知往裡看。
看見她病中柔弱,他生出吝惜之感,他笑了一下,「你這兩天沒在西窗等我,我很不習慣。」
他看見她的眼睛一下亮了。
妹妹陳蓉突然推門進來,「大哥,白妤薇的父親死了。」
他愕然,白老闆前幾天病情突然好轉,大概是迴光返照,他匆匆離開,趕往醫院。
白老闆的喪事是他給張羅辦的,白老闆死後,白家就剩白妤薇一個人,白妤薇搬到陳公館,跟陳蓉作伴。
在這不久之後,林督軍被暗殺,他陪著林沉畹回娘家,林沉畹穿著孝服,頭髮上戴著一朵白花,祭奠林雲鴻,她面色蒼白,柔弱得搖搖欲墜,他看著她,不知怎麼竟心疼得不行。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柔弱的女孩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親人,是每天都惦記他是否平安的人。
他緊緊地摟住她。
這以後,他每天習慣於下車時,朝東側小洋樓二層的西窗看一眼,他每當看見那個身影,心裡暖暖的,這個世上還有人牽挂他,依賴他,他對這個女孩是何等重要。
晚間,躺在床上,他會想起那個窗口,那一雙膽怯地注視著他大大的眼睛。
這天,他突然想看看她,他早早回家,汽車駛入公館,停在西面,他下車后,有意無意地朝二樓窗口看了一眼,空寂無人,她大概以為他白天不會回家,因此當夜晚來臨,她才守候在窗口。
他快步朝小洋樓走去,白妤薇突然跑出來,截住他去路,白妤薇說:「道笙哥,我們談談好嗎?」
他把白妤薇接到陳公館住,就是想陳蓉陪著她,她儘早從喪父之痛中解脫出來,他已經答應白老闆,照顧他的女兒,他就不會食言。
兩人朝花園裡走去,初秋,天氣炎熱,兩人走到涼亭里。
白妤薇跟他對面站著,仰臉看著他,「道笙哥,我現在沒有一個親人了,道笙哥就是我唯一的親人,道笙哥你娶了我,做妾我也願意。」
他知道白妤薇變相逼他,她明知道他不可能讓她做妾來糟蹋她,那樣他怎麼能對得起死去的白老闆。
他正色說;「我不可能娶你為妾,對你不公平,對她也不公平,你跟陳蓉一樣,以後有喜歡的人,我給你備一份嫁妝,我這裡可以作為你的娘家。」
女人總是挺敏感的,白妤薇突然心慌,不安,「道笙哥,林家現在已經…….」
她想說,林督軍已經死了,林家對陳家來說,已經沒有用了,按照白妤薇的想法,既然當初道笙哥跟林沉畹是家族聯姻,現在林家沒有利用價值,沒有感情的包辦婚姻,道笙哥是不是可以解脫了,回到自己身邊,道笙哥現在還拒絕她,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靜靜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說,林家已經垮了,現在我可以跟林沉畹離婚了?」
白妤薇有點心虛,「這樁婚事,道笙哥不也不幸福嗎?」
「林家垮了,她依然是我的妻子。」
說完,他走出涼亭。
一日,傭人來說:「少夫人請爺過去一趟。」
他聽了心情很愉快,他正想看看她,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其實,他們是夫妻,見面需要理由嗎?
林沉畹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我娘家已經……我願意成全你們。」
她主動提離婚,他聽了,心裡並不高興,反倒很失落,悵然若失。
「想好了離婚?」
「嗯」
「去哪裡?」
「回鄉下。」
她低著頭,他想看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他伸手,托起她的臉,看見她淚流滿面。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混賬,把她逼到這種地步,這麼善良的女孩,自己從前竟沒有珍惜。
他想告訴她,他不想離婚,他想花點時間了解她。
卧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陳爺,碼頭出事了……」
「白小姐被宋三綁架了…….」
他還想對她說什麼,進門的那個手下說:「宋三爺說,如果二爺不去,他就殺了白小姐。」
他看了她一眼,「等我回來再說。」
說完,他就走了。
他帶著手下,趕到碼頭,兩方人馬,發生激烈的火拚,宋三一伙人被打敗。
宋三躲在碼頭一個廢舊的倉庫里,朝陳道笙開槍,陳道笙躲過飛過來的子彈,揚聲喊;「宋三,你的人全都死了,你放了白小姐,我饒你一命。」
宋三獰笑,「陳道笙,你想救人是嗎?白小姐在這裡。」
空曠的倉庫中間一根柱子上綁著白妤薇。
宋三拿槍比著白妤薇的頭,「陳二爺,你終於來了。」
白妤薇看見他,驚慌地喊;「道笙哥,救我。」
「放開她。」
他手持雙槍對準宋三爺,宋三是個十惡不赦的陰險小人,白妤薇落在他手裡,有性命之憂,宋三為了報復,引出自己,才綁架了白小姐,白老闆剛死,白妤薇如果有事,他怎麼對得起白老闆。
這時,他看見林沉畹帶著幾個保鏢趕來,林沉畹跑過來,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他的心一緊,她怎麼來到這個危險的地方。
對面的宋三看看林沉畹,又看看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的白妤薇,奸笑兩聲,「好,陳二爺,你夫人來了,這齣戲就更有意思了。」
他的手攥緊槍柄,不看她,心裡是想讓她快離開,又不敢表現出來,宋三如果看出他在乎林沉畹,她就有危險了。
果然,宋三獰笑著,「陳二爺,我們玩個遊戲,我給你個機會,你可以拿你夫人換這個白小姐,你選哪一個女人活命?」
雪亮的刀尖往白妤薇脖子上壓了壓,刀尖下冒出一滴血珠,白妤薇四肢被綁,不能動彈,尖聲叫道;「道笙哥。」
宋三又晃了晃另一隻手裡的槍,「陳二爺,到底選哪一個」
倉庫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他,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白老闆的女兒。
二人中選一個人活命,他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看向林沉畹,也許他很自私,他想要這個已經成為他妻子的女孩活命。
他又看了一眼綁在柱子上的白妤薇,今天我對不起你們白家父女的救命之恩,我拿命償。
沒等他開口說話,身旁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你放了白小姐,我做你的人質。」
這個平常膽小甚至有些懦弱的她,表情堅定沒有絲毫畏懼。
宋三顯然也很意外,哈哈大笑,「陳二爺,你女人對你挺夠意思……我開個玩笑。」
「陳二爺,你如果受我三槍,我就放了白小姐。」
宋三晃了一下手裡的槍,對著白妤薇的頭,「嘭」比劃一下。
「不行,二爺不能答應他。」他的手下人都不答應,所有的槍口都對準宋三。
他腦子裡極快地算了一下,他衝進倉庫里,宋三朝他開了幾槍,現在大概已經沒有子彈了。
「我答應你。」他雙手舉起,手一松,扔掉了槍。
宋三獰笑,「好樣的,真是個漢子……」
宋三舉起槍,對準他,他在宋三的射程內,他知道宋三的槍法,如果他還有子彈,這一槍命中率極高,他躲開這一槍,幾率很低。
當宋三將要扣動扳機的一剎那,令所有人意想不到,林沉畹突然撲在他的身上,她那一撲,狠狠地撞擊他的心臟,以後許多年,這個情景,他一閉眼睛,清晰地在眼前。
不出所料,他算得極准,宋三的槍沒有響,他槍里已經沒有子彈,宋三的槍沒有響,所有人的槍響了,把宋三的身體打成蜂窩眼。
他懷抱里的她,閉著眼睛,軟軟地趴在他身上,嚇昏了,他抱起她,走出倉庫。
曹震解開綁著的白妤薇,白妤薇追出倉庫,喊他,「道笙哥。」
她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很乖巧的樣子,他邊走邊貼著她的臉,白妤薇在身後喊他,他也沒答應。
經過這次,他決定彌補以前對她的疏忽,他知道妹妹陳蓉跟白妤薇要好,妹妹陳蓉不喜歡林沉畹,為了不讓林沉畹受委屈,他準備把妹妹和白妤薇送國外讀書,他讓妹妹陳蓉跟白妤薇說了他的意思。
白妤薇來正院找他,他正站在庭院里,他一直住在這裡,他不喜歡住樓房,如果林沉畹喜歡住洋樓,他搬過去,兩人住洋樓。
自從上次倉庫的事件后,他第一次看見白妤薇,白妤薇好像悶悶不樂,走到他面前,「道笙哥,我不想去國外,我不想離開琛州……」她有點幽怨地看著他,委委屈屈地低聲說;「我不想離開你」
他朝公館的東面看了一眼,「我妹妹走了,你如果不走,搬回白家住,你的親戚如果有合得來的,可以請來一起住,我答應白老闆照顧你,有什麼麻煩,你找我。」
白妤薇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道笙哥,你是選擇她了嗎?」
他耐心地說;「我早已經選擇了她,她已經是我的妻子,她這輩子都是我陳道笙的人。」
談話無法繼續,兩人不歡而散。
林督軍死後,琛軍內部分裂,發生內訌,渝軍趁機發兵,攻打琛州,戰火紛飛,烽煙四起。
琛州軍隊和渝軍已經交上火,以陳道笙叔父總理的地位,手握有軍隊,不管是渝軍還是琛軍,自然不能動他一根毫毛,但槍炮無眼,他打算帶著林沉畹暫時先離開琛州城,去北平,等戰火平息再回來。
兩軍交戰,槍炮聲不絕於耳,他已經派人把陳蓉和白妤薇送到碼頭,乘郵輪出國,這也是他一早的打算,儘管白妤薇不想走,但他心意已決,琛州正在打仗,沒辦法白妤薇只好答應跟陳蓉一起走。
送走妹妹陳蓉和白妤薇,他把碼頭、賭場、夜總會的生意交給三爺靳澤林管,處理完一些事,就準備當晚離開。
陳蓉和白妤薇已經到了碼頭,白妤薇就這樣離開,突然覺得很不甘心,沒有上船,擅自跑回陳公館。
他正跟靳澤林交代生意上的事情,兩軍開戰,賭場夜總會的生意肯定要受影響,他對靳澤林說;「賭場和夜總會關張,等以後打完仗,消停了,在開門營業,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情歌舞昇平。」
琛州城裡有錢人家,早已離開躲避戰火。
白妤薇闖進來,他蹙眉問;「我不是派人送你們去碼頭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白妤薇走近,央求,「道笙哥,我不想走,我不想離開你,你要離開琛州,帶我走好嗎?」
他斷然道;「我不可能帶你走。」
「為什麼?道笙哥。」白妤薇不甘心,「你想帶她走是嗎?」
他也無意隱瞞她,「我要帶她回北平,我的嬸娘想她,要我們去北平家裡住一段時間。」
他嬸娘來了幾次電話,催著他們去北平。
白妤薇絕望了,他要帶林沉畹走。
這時,范先生疾走進來,「二爺,碼頭出事了,有人趁戰亂鬧事。」
他對站著白妤薇說;「我要去碼頭,你跟我一起走,我妹妹一定還在碼頭等你。」
他又吩咐一個男佣,「去告訴少夫人收拾東西,等我回來今晚離開琛州。」
槍炮聲越來越激烈,公館里人心惶惶,那個男佣跑了,也沒通知林沉畹。
他處理了碼頭上的事返回公館時,撞見了那永生難忘的一幕,她渾身是血,,永遠地闔上眼睛,倒在他懷裡,那一刻,他心神俱碎,萬念俱灰。
之後的歲月里,每每想起,他痛徹心扉,悔恨不已。
生死輪迴,他終於又見到她,看著她改變,變得自信,優秀,他為她驕傲,上一世還沒有來得及開始的愛情,這一世他深深地愛上了她。
失而復得,他再也不能放手,哪怕她現在已經不愛他,她已經嫁做人婦,他都不想放手,就算他自私好了,沒有人能體會她離開后,他是怎樣的悔恨,痛不欲生。
重生后,他只有一個執念,找到她,並好好愛她。
他答應給她時間,不逼她,不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他還是忍不住去她的學校,站在學校的院子外頭,隔著鐵欄杆,他尋找熟悉的身影。
二年一班的體操課,男女生正在做體操,體育老師是新來的老師,有的同學偷懶,他看一個女生極認真地做動作,一指,「這個女同學,你到前面領操。」
林沉畹確定老師是叫自己,她走出隊列,站在前面領操。
陳道笙往校園操場上望了半天,對身邊的楚行風說;「看見那個是林小姐了嗎?」
楚行風左看右看,「大哥,都穿一樣衣服,離太遠,看不清楚。」楚行風瞪大眼睛,用手指,「大哥,你快看,那個好像林小姐,站在前面。」
陳道笙也看見,林沉畹從隊伍里走出來,站在前面,領操。
陳道笙怎麼看,都覺得林沉畹的姿勢最好看,體育老師真有眼光。
為了看得更清楚,陳道笙踩著橫欄爬上去,站得高,看得遠,楚行風也跟著爬上去,舉目眺望,楚行風樂了,這個學校真有不少漂亮女生,還是大哥有心眼。
這時,學校看大門的老伯走過來,「你們倆下去,再不下去我要叫警察了。」
楚行風想耍橫,陳道笙用眼神制止住,兩人怏怏地下去。
老伯看兩個人下去了,往回走,猶自不放心,又回頭警惕地盯著兩人看了一眼,地痞無賴經常騷擾女學生,這兩個人看著西裝革履,偷看女生,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學校小劇社排練話劇,林沉畹放學后,留下去小禮堂排練。
回家時,林家已經吃完晚飯,大太太和三姨太在客廳里,三姨太說;「廚房給你留了飯菜。」
大太太眉目祥和,「畹兒,過幾天陳總理夫人要來琛州,陳總理夫人想見見你,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這門親事,見一面也沒關係,也不是要你立刻結婚,陳總理夫人遠道而來,咱們家不能失了禮數,」
大太太打的如意算盤,想逼著自己一步步就範,既然陳道笙已經答應不逼自己,陳道笙的嬸娘曾經對自己不錯,她挺想陳道笙的嬸娘的,她沒拒絕,「我知道了。」
大太太滿心高興,「六丫頭就是好命,陳總理夫人特意從北平來,就想看看六丫頭。」
她直接回房間,叫小楠告訴廚房,把飯菜送到屋裡吃,吃完飯,她坐在書桌旁,把書本拿出來,寫作業。
完成了作業,收拾好放在書包里,她拿起桌上的稿紙。
小說已經寫了三分之一,由於在周刊上連載,她分成段落寫,修改後,就可以先交到雜誌社。
她坐在燈下,把寫好的稿子重新看了一遍。
故事的開頭,一個叫小畹的女孩,跟著母親從鄉下到琛州走親戚,下了火車,母親領著小畹的手,她們是第一次來琛州,找小畹的大伯。
母親手裡捏著大伯的地址,這一帶街市是琛州繁華地帶,大街上人很多,母親扯著小畹,在大街上問了幾個人,一個人指給她一個方向說;「大嫂,你去的地方很遠,你還是坐黃包車去。」。
一輛黃包車在對面的馬路邊,母親告訴小畹,「你站在這裡別動,我去那邊叫黃包車。」
小畹看母親穿過馬路,朝停在馬路邊的一輛黃包車走去。
突然,街頭幾聲槍響,過往的行人立刻亂了,亂世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人們四散奔跑,小畹想喊母親,被人群擋住視線,被人流沖走了。
槍聲停了,街道上恢復平靜,她站在路上,看四周,沒有一處熟悉,她走了幾條街,也沒找到母親,天黑了,她不知道去哪裡,大伯家住在哪裡她不知道,這個地方她很陌生。
她站在一個衚衕口,剛想去前面亮燈的地方,那是一間雜貨鋪,問問他們認不認識她大伯。
她剛想走過去,聽見喊聲,「抓住他,別讓這小子跑了。」
遠處一個人影朝這邊跑來。
她嚇得趕緊躲進衚衕里,藏在一個牆垛子後面,衚衕里黑咕隆咚的,她探頭看,跑進來一個人,藏在她前方不遠的地方,她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一會,有一夥手持棍棒的人經過,喊著,「那小子跑哪去了?」
一個人朝左邊一指,「好像跑那邊去了。」
這夥人跑走了。
她一直想咳嗽,拚命捂住嘴,怕被那伙人發現,那個大哥哥也許就沒命了,她借著衚衕口馬路上的燈光,看見那伙人手裡提著棍子和刀子。
那伙人走了,她實在忍不住咳嗽一聲,那個少年回頭,朝咳嗽聲的地方看,兩人距離很近,在衚衕里呆一會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
那個少年走過來,黑暗中他的眼睛很明亮,「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也不知為何她並不拍這個大哥哥,她小聲說;「我跟我母親來這裡找我大伯,被衝散了,我找不到我母親了。」
那個少年怕那伙人回來,說:「我們快離開這裡。」
他牽著她的手,離開衚衕,走了很遠,到一個安全地方,這裡燈火通明的店鋪,還有警察巡視。
那個少年問她,「你知道你大伯叫什麼名字,是幹什麼的嗎?」
她記得,「我大伯叫林雲鴻,在軍隊里,對了我大伯是副師長。」
「林雲鴻,我知道,我知道他家裡在哪,我給他家裡送過東西。」林雲鴻,四師副師長,少年是偶然去過林師長府邸。
小畹看著大街上,亮著電燈的攤上,有熱乎的新出鍋的大餅,說;「我餓了。」
少年摸摸兜,摸出一點錢,走到攤上,這點錢,就夠買一張餅,拿回來給她,「你吃吧!」
小畹接過餅,看著他,「大哥哥,你也餓了,我們分著吃。」
少年舔舔嘴,「我不餓,你自己吃吧1」
她邊走邊吃,沒錢雇黃包車,她六七歲的身體,腿短,最後走不動了,蹲在地上。
少年看看她,背身蹲下,「上來,我背你。」
她爬上他的背,他背著她,蹣跚地往前走,少年的背不算寬,肩很窄,卻讓她感覺溫暖和踏實,她慢慢閉上眼睛,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
那一晚,林家人正焦急萬分,派出人四下去尋找,小畹被那個少年送了回來。
十年後
家裡安排林沉畹跟五姐去相親,跟她們相親的年輕英俊的男人,正是曾經送她回家的少年。
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他,那雙黑亮深邃的眼睛,許多回,她都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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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民國中央政府大樓
一個年輕男人背身站在窗前,一個下屬畢恭畢敬,「恭喜高副處長,榮升為處長。」
年輕男人回過身,「琛州方面,有什麼動靜?」
「陳總理夫人已經動身趕往琛州,據我們內線消息,陳總理跟林督軍預結成兒女親家。」
「繼續盯著,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向我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