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4)
春日早晨的風還有些涼,郭滿渾身濕透。一陣風吹過,她不自覺身子縮在一起瑟瑟發抖。
沐長風費力去仔細辨認,這才從一堆五顏六色的胭脂羅黛痕迹中看清楚郭滿的五官,發現眼前站著的似乎是小小姑娘。十二三歲的模樣,臉盤兒沒他巴掌大,一雙眼睛極大且黑白分明。仰著脖子盯著人瞧時,濕漉漉的,彷彿初初離開母親身旁的小奶狗兒。
「……你,」雖說世家大族裡這麼小的姑娘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沐長風對上郭滿一雙極黑的眼睛,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郭滿使苦肉計套他,「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郭滿抹了一把臉,毫無所知地將本就一塌糊塗的臉抹得更驚悚。她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只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被擊中了。
……這是一個俊到令人失語的絕品美男子。
閱遍偶像男星無數,郭滿捫心自問,她也從未見過比這眼前這男子更好看的人。
只見這年輕男子身量頗高,一身玄中紫的華服錦袍。生得一幅寬肩窄腰大長腿的身架,姿態洒脫俊逸。滿頭的青絲用一根紅木的簪子挽著,此時被池水浸透,如墨緞一般慵懶地垂落下來垂在臉頰兩側。膚色極白,泡過水之後呈現出一種極其冷硬的白皙質感。眼眸淺亮,琥珀般澄澈,唇薄但色澤極紅,自然地抿著,誘人採擷。
這人正俯首隨意地瞥著她,一雙瀲灧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即使不開口,也自有一種無聲地瀟洒與肆意自他身上散漫開來。
作為一個將以貌取人貫徹一生的顏狗,郭滿很原則地就淪陷了。
「我姓郭,家父乃當朝禮部侍郎郭昌明。」郭滿眼中對於美色的驚艷不加掩飾,她直勾勾盯著沐長風糯糯道:「是郭家的六姑娘。」
沐長風敏銳地注意到郭滿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這小姑娘果然是使得苦肉計在引他入套吧?!
沐長風低頭,看著只到他肋骨處的郭滿的頭頂,心中一聲冷哼:年紀不大,野心倒是不小!就這麼點小手段想套住他?想得美!
心裡不屑,沐長風換了個站姿。
而後發現這丑不拉幾的小丫頭還盯著他,那亮閃閃的眼神,就差流口水了。
沐長風:「……」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心中更肯定郭滿落水是故意的,為了搭上他故意使得苦肉計。於是看著吸著鼻子凍得瑟瑟發抖的郭滿帶上了一絲嘲諷,他嘖了一聲,有點煩又莫名地得意。手段如此拙劣便算了,當著他居然連眼睛都管不住,真沒用!
心裡這麼想,沐長風又瞥了眼郭滿的臉。
郭滿一張被花了的妝遮著看不清,除了一雙乾淨的眼睛和還算不錯的精巧五官,似乎瘦小得厲害。那哆哆嗦嗦的身子和滴答滴答的滴水的衣裳也看得出,她此時很冷。
這麼冷么?三月底快四月了,哪有那麼冷!
同樣渾身濕透,他就一點兒都不冷。
不過沐長風也知姑娘家不能跟他一個常年習武的男子比,看在郭滿年紀不大的份上,他寬空大量地不與她計較。舉目四忘,這一片沒什麼丫鬟婆子伺候。沐長風找不到人,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郭滿凍死,便只能親自帶她去換身乾衣裳。
郭滿她娘的快凍斃了!快給她暖爐,要不然她要暈了!!
她這俱身子,不是那種裝的柔弱,是真的弱雞到一個風寒就能立即去世的弱。從骨子裡冒上來一股寒氣,冷得郭滿眼前一陣陣發黑,她腳下虛浮,快站不住了。沐長風一說帶她去換衣裳,郭怕死忙不迭地就點頭說好。
甚至怕他太慢,兩三步上前,扯住了沐長風的衣裳下擺就不撒手。
且不說去外院郭家的馬車上取了披風匆匆找回來的雙葉見郭滿如此狼狽,臉都嚇白了。就說沐長風見郭滿如此迫不及待,連女兒家的矜持都不顧,嘴角漸漸抿得緊了。他此時心中完全篤定,這姓郭的小丫頭就是賴上他了。
心不甘情不願的,沐長風把郭滿送去了元氏的院子。
沐長雪的院子今日來人多,且都是嬌客,他不便領個人進去。正巧元氏不放心女兒平生頭一回親自辦賞花宴,總是要時時刻刻幫女兒盯著。
沐長風突然帶著狼狽的郭滿過來,她著實吃了一驚。
不過沐長風將郭滿送來便走了,只說在池邊撿到這小丫頭,請母親幫著準備一身乾淨的衣裳。元氏盯著用臉詮釋了何謂鬼畫符的郭滿,久久無語凝噎。不是她看不起郭滿,實在是眼前這丫頭太小了,對比著高大俊逸的兒子離開的背影,實在難叫人想歪。
元氏於是連忙喚了下人準備熱水衣裳薑湯。
郭滿重新洗漱裝扮了一番,包著被子喝了兩碗熱騰騰的薑湯下去才漸漸緩過來。元氏看著被子里的小姑娘,臉洗乾淨了就巴掌大。人縮在一起也小小一團,她一條胳膊就能攬個全。世家大族裡很少見到如此瘦弱的,這姓郭的小姑娘,還挺叫人心疼的。
郭滿身子不適,就不去沐長雪的宴上,在元氏的院子陪她說話。
旁敲側擊地將郭滿的身世打聽個一清二楚,元氏到沒表現出多嫌棄。上一輩做的糊塗事不能一概而論地牽連到下一代身上。雖說郭昌明確實是個糊塗人,但這郭家原配所出的小姑娘也是個可憐人。
元氏拍了拍郭滿的肩,一拍一手骨頭。
然而即使一把骨頭也軟乎乎。兼之聊了幾句,元氏發覺郭滿人小說話卻十分風趣,三言兩語地逗得她樂不停,心裡不由地更憐愛她。
不過說話也沒說一會兒,周家的大夫人方氏還在會客廳坐著。元氏這廂見郭滿安排妥當便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顧,自己則折回去陪方氏。
郭滿就在客房歇了一會兒,而後託了沐府的下人給元氏帶話,先行告辭了。
郭佳忙著跟好不容易搭上話的貴女交際,在桃花林沒看到郭滿的身影便也沒在意。正巴著幾個不好明言拒絕的世家女,絞盡腦汁地攀交情。倒是把郭滿推進池子里的郭嫣魂不守舍,旁人稍微碰她一下,她便嚇得臉色發白。
周鈺嫻與沐長雪單獨在一處桃花樹下坐著,她眼尖發覺郭嫣神色不對,便碰了碰神經粗得跟睜眼瞎似的沐長雪。
沐長雪不明所以,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皺了眉頭:「蒼葉,你去問問那位姑娘怎麼了。」
蒼葉是沐長雪的貼身侍女,是個十分聰慧敏銳的。元氏特意撥到沐長雪身邊,就是替沐長雪行事做描補的。蒼葉瞬間意會,上前走到郭嫣跟前便小聲地詢問她是否有哪裡不適。郭嫣這時候興許是良心發現,磕磕巴巴地說與她一道過來的妹妹不見了。
蒼葉聞言臉色突變:「不見了多久?」
「有半個時辰了。從辰時在桃花林見過,到現在沒看到她的身影……」郭嫣背後都被冷汗給浸透了,整張臉毫無血色,「不知是不是走錯了路,許久沒找回來呢……還是走路不看路,不小心摔進池子爬不上來……」
郭嫣越說越心虛,到最後,喉嚨像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吐不出聲音。
蒼葉覺得她這話古怪,但也不會覺得親姐妹之間的不對付能做出什麼害命之事。只衝郭嫣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沐長雪跟前,把這事兒跟沐長雪說了。
周鈺嫻跟沐長雪不同,敏銳地察覺到郭嫣話里不對。她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郭嫣,正巧對上郭嫣小心翼翼的看過來的眼睛。郭嫣跟被燙了似的瞬間縮了回去,周鈺嫻的眼神眯起來:「長雪,立馬著人去蓮花池!」
沐長雪:「嗯?」
「快點!」周鈺嫻刷地站起來,臉色冷硬道,「再慢些,你家池子恐怕就有浮屍了!」
話音一落,沐長雪不可置信地雙目原睜,懵了。但她知道周鈺嫻素來不是個無的放矢的性子,能斬釘截鐵說這一番話,定是有依據。
於是不敢耽擱,立馬命蒼葉去叫人,自己則往蓮花池邊趕去。
且不說沐長雪帶人在蓮花池邊打撈了半天,除了一隻繡花鞋,沒看到人。就說郭滿坐在回郭府的馬車上,整個人開始有點暈暈乎乎。雙葉小心地伸手去摸了摸郭滿的額頭,沒發熱,心裡鬆了口氣:「姑娘,方才那位公子是沐公子么?」
「不然呢?」郭滿吸了吸鼻子,有點不想回答她這個智障的問題,「你不是聽到他叫沐夫人娘了嗎?」
雙葉捧著臉嘿嘿地笑出來:「奴婢這不是高興嘛!」
她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您是不知道,整個京城,姑娘們跑爛了各家的賞花宴,也不見得能見到沐大公子一面。姑娘您今兒頭一回出門就撞見本人。不僅見了沐公子,還見了沐夫人,這可是天上掉餡餅都沒有的好運氣!」
郭滿挑了眉,本想說他碰到我也是他走運。但一想沐長風那臉那身材,忽然覺得這話十分的有道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但絕頂美貌就這麼一個呀!
顏狗郭她覺得自己淪陷了,淪陷在一個美男子驚艷時光的美貌之中!!
與此同時,正捏著一粒白子準備落下的沐長風忽然打了個寒顫。他不由地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心道:難不成他最近的體質也虛,下個水就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