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7)
沐長風這麼一金餑餑,自進了郭家的門兒便被人盯上了。郭家這些素來自視甚高的姑娘們早就虎視眈眈,是絕不甘心叫郭滿給摘了桃子的。因著老太太的故意耽擱,她們本就一肚子火。此時看著竟敢膽大包天阻攔她們的雙喜雙葉,心裡那股惡意噌地就冒上來。
不過她們也知清楚沐長風在竹林里,動靜鬧太大叫他聽到了不好。於是只能暫時壓著火氣喝退沒用的丫鬟,黑著臉親自往竹林里闖。
郭佳緊隨其後,生怕晚一步就失了先機,連個眼風兒都沒給雙喜。雙喜雙葉想攔又不敢,又急又燥的跟上去,被推得好一個踉蹌。推推搡搡之間,徹底惹惱了郭嫣,結果被郭嫣的帶來的婆子給壓著跪在了石子路上。
郭嫣郭佳等人急吼吼闖進竹林,郭滿揣著摺扇,跟沐長風已然達成了和解。
竹林蒼翠,色澤淺白的石凳石桌點綴其中,襯得小小的園子靜謐非常。偶有一陣南風拂過,竹葉颯颯作響。一群人嘩啦啦地湧入,映入眼帘的便是石桌前垂眸低語的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頭戴金冠,玄色華服,貴氣逼人。刀削斧鑿的輪廓,象牙般冷白的膚質上點綴了一雙瀲灧的桃花眼。唇如點朱,嘴角不笑時也微微上鉤,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肆意飛揚的俊美瀟洒。而他身旁隔著一個石凳坐著身形嬌小的郭滿。
郭滿正提了茶壺,歪著腦袋,憨笑地替沐長風斟茶。
這並不算什麼,替來客斟茶本就是作為東道主該有的待客之道。只是沐長風接過郭滿遞來的茶杯之時輕瞥了郭滿一眼。而後垂下眼瞼,竟然是笑了。一股別樣的熟赧溫柔自兩人身上泄開。郭嫣郭佳看在眼裡,瞬間氣血上涌,當場便綳不住了。
……賤人!竟敢當眾勾引外男!!
郭嫣面色巨變,當下便推開扶著她的貼身丫鬟的胳膊。
她方才匆匆回了趟院子,特意換了身打扮。此時一身湘妃色襦裙賠了碧青色的半臂,自覺整個院子就數她最嬌艷奪目。她牽著裙擺,蓮步輕搖地行至沐長風的手邊,含著嗓音嬌嬌怯怯地盈盈下拜道:「沐公子。」
沐長風抬眼打量了她一眼,沒認出來是誰。但還是禮貌地頷首道:「郭姑娘。」至於是郭幾姑娘,他便不知道了。
郭嫣卻彷彿得了最甜蜜的讚美一般,嬌羞地低下了頭。
她這一笑,郭滿瞬間汗毛直立。
而後不等郭滿消化,就見郭嫣的身後又匆匆跟上來一個碧青的身影,是二房的郭佳。其實不止郭嫣特意去換了身裝扮,郭佳也換了。她此時是一身碧青的紗裙,腰肢掐得極細。比之郭嫣的嬌艷富麗,她則十分素淡清麗。
行走至石桌邊時,她腳步邁得小而含蓄。裊裊婷婷的,弱柳扶風。
而後則在郭嫣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凝視著沐長風的目光如秋水般含情脈脈:「佳兒見沐公子。」比郭嫣會看眼色太多,郭佳看出沐長風根本分不清她們誰是誰,她自報家門。
沐長風同樣頷首道:「郭姑娘。」
郭佳微微勾唇,笑了,「倒是沒料到六妹妹會帶沐公子來竹林。」
說著話,她自然而然地抬腿走到沐長風對面的石凳坐下。她手上一把仕女圖團扇,優雅地扇了兩扇,一副侃侃而談的模樣笑著介紹道:「說來我郭家後院能有這麼一塊靜謐宜人的景緻,是託了大伯的福。大伯素來文雅,這林子,從石凳到涼亭,竹亭,還有那邊的鵝暖石小徑,每一道景兒,都少不了大伯的巧妙心思……」
郭嫣一聽立即就不高興了。拿這片竹林的名號獻殷勤,怎麼也輪不到她郭佳來:「喲,沒成想二姐比我這親閨女還清楚呢。」
扭了小腰,郭嫣於是也走過來想要坐下。
只是沐長風對面的位置被郭佳搶了,她只能憋著火氣在郭滿對面坐下:「可不是?我爹是個愛竹之人,最是喜好在院落栽種各種品種的竹子。說來郭家竹林有好幾處,每一處根據竹子的不同,都有不同的布置。」
郭嫣嗓音甜膩,若是故意放軟了嗓音說話,聽著格外的黏膩。「這兒栽種的大部分是紫竹,有小半部分的黃竹……他們文人講究分品種。可在我看來,竹子不都長得一樣么?」
她說完,不待郭佳插嘴,自顧自地先咯咯笑起來。
沐長風沒應她聲,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郭嫣見他笑了,卻彷彿得了鼓舞一般滔滔不絕地開了話匣子。她一會兒提及前院的湘妃竹竹林,說湘妃竹的斑點又並非是湘妃色的,取了這名字真怪。一會兒又說起郭昌明院子里龍竹長跟野草似的,沒有花兒的嬌艷,矮矮的,實在看不出那兒顯出氣節。
那嬌嗔的語氣,愛嬌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與沐長風有多熟赧。
郭滿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左看看喋喋不休的郭嫣右看看插不上話臉色僵硬的郭佳,兩人的目光俱都忽視了郭滿,直勾勾奔著沐長風而去。郭滿順勢看向沐長風,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畫面有種莫名的喜感。
現如今,古代的姑娘都已經這般直白了么?還是說,沐長風真有那麼大的魅力,叫這兩人都不顧及姑娘家的矜持,司馬昭之心了?
……不過,沐長風似乎,確實有這個資本。
沐長風比郭滿更敏銳。這種覬覦的目光,他自十三歲后不知看過多少。眼觀鼻鼻觀心的,傲氣的沐公子對兩人的炙熱目光全然只當無物。
他一口飲盡手中的茶水,復又將空杯子遞給郭滿,忽然道:「勞煩六妹妹再斟一杯。」
郭滿一愣,感到兩道尖銳如針的目光瞬間刺向了她。郭滿放在石桌上的手僵硬了,沒伸手去接。只是抬起頭迎向郭嫣郭佳,郭佳郭嫣已施施然移開目光。
郭滿只得轉頭看向沐長風,沐長風這廝彷彿毫無知覺。
修長的大手輕輕將杯子放到石桌上,緩緩推至郭滿的跟前。因著推杯的動作,他的上半身也順勢向郭滿的這邊湊過來。
「階前老老蒼蒼竹,卻喜長年衍萬竿。最是虛心留勁節,久經風雨不知寒。伯父愛竹,自是十分欣賞它不屈的氣節的。」沐長風好似只是感概,沖郭滿道,「六妹妹,請恕長風孟浪,竟忘了開宴的時辰。不知這個時辰去,前院男賓是不是都到了?」
郭嫣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當然知道父親愛竹是以此標榜自己氣節高潔如竹,她如此說,不過是想在沐長風心裡留下一個天真爛漫心口如一的印象。
「差不多吧。」郭滿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拿起茶壺替沐長風斟了茶,推過去。
弄巧成拙的郭嫣一口血梗在喉嚨,且不管沒插上嘴的郭佳滿臉諷刺。沐長風這作死的,接茶水之時偏要衝她笑。
迅速看向對面兩人,果然見兩人幽幽地盯著她。
郭滿:「……」
沐長風卻又是輕輕一笑,端起來一飲而盡:「這樣啊……那沐某也該起身了。今日多謝六妹妹的悉心招待,竹林的風景正好。」
說罷,他站起身,頎長的身姿更顯挺拔:「郭姑娘你們聊,沐某先行告辭。」
彈了彈衣袖,不必下人引路,他便大步離去。
……
自竹林不歡而散后,姑娘們便再沒遇到過沐長風。
郭嫣等幾個姑娘不死心,厚著臉地嘗試去二門處轉悠。然而轉悠了四五趟,直到傍晚郭昌明的壽宴都散了場,才打聽到沐長風只飲了一杯水酒就早早告辭了。郭嫣再憋不住心裡的火氣和委屈,掩面就跑去正院找金氏哭了。
且不說她如何與金氏添油加醋地將這筆賬一股腦兒算在郭滿頭上,母女二人又是如何商量著給郭滿一個教訓,就說沐長風回了府邸便徑自去尋元氏。
元氏正等著他呢,就等著聽他說說郭家的情況。
其實也沒什麼好多提的,郭家的規矩是真的如傳聞般一團亂。姑娘沒有姑娘的樣子,做長輩的似乎也不大拎得清。不過沐長風既然打了娶郭滿為妻的念頭,這些不到之處自然不會跟元氏提。於是避重就輕,只說郭家上下對他頗為熱忱。
熱忱是肯定的,元氏點了點頭,便不再多問了。
正好天色也漸晚,元氏手頭還有些其他事兒便準備起身去前院。轉頭見平日里野馬一樣的兒子交代完了事兒還老神在在地坐著沒走。她不由地眉頭一挑:「怎麼?還有事兒?」
沐長風深吸了一口氣,試探地問:「娘您覺得……兒子娶妻如何?」
元氏瞬間抬頭,差點沒茶水嗆到喉嚨:「娶妻??!!」
「咳,」沐長風被元氏的反應弄得有些尷尬,扭開臉辯解道,「兒子今年二十有三,再有一個月便二十四。娶妻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別人娶妻確實正常,你不是最不耐姑娘家么?嫌姑娘家嬌氣墨跡。」元氏還記得這小子為避親事,一聲不吭跑去漠北兵營躲了三年,翻遍了半個大召都找不到人……不過既然刺兒頭兒子有成親的念頭,元氏自然是高興還來不急。
心思幾番捻轉,她於是壓低了嗓音問:「不過兒子,你看上誰家姑娘了?」
沐長風喝了口茶,眼前浮現郭滿那雙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
頓了頓,他心不甘情不願:「一個狡猾的醜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