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23)
沐長風難得來,郭滿乾脆將庫房裡存的字畫全拿出來給沐長風鑒賞一番。郭滿也是這時候才佩服起世家大族的子嗣教育,沐長風不過才二十多點兒的年歲,對字畫的鑒賞水平都快趕得上後世浸□□畫多年的大師了。
事實證明,郭昌明真是個十分大方的父親,送來給郭滿的東西裡頭沒有一件是贗品。真不知他從哪兒淘來這麼多真跡,但不妨礙郭滿樂得嘴都合不攏。
沐長風看著笑得快抽了的小姑娘,十分好笑:「既然知道都是真品,那便仔細地收起來。這些字畫保存完好不容易,你往後可得經心。」
這是當然。郭滿寶貝似的從上摸到下才小心翼翼地裝進畫袋裡。一旁的雙喜雙葉瞪著眼,跟捧著易碎的珍寶一般接過去。先前是不知字畫的價值才只道是尋常,如今聽沐長風給估了價,兩人生怕自個兒一個不小心就碰壞了摸髒了,緊張得臉頰肉都在抽搐。
「先拿進去吧。」郭滿心滿意足,「鎖起來。」
雙葉特意鎖進箱子的最底下,怕不夠保險,還在箱子上頭加了一層。今後出入聽瀾軒可就要仔細了,屋裡藏了好東西,可不能輕易招賊。
七八幅畫作品鑒完,差不多也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沐長風見時辰差不多了,也不好繼續在郭滿的院子里坐。雖說沒外人在,但畢竟孤男寡女,若真計較起來,對郭滿的名聲十分不利。於是站起身,準備告辭。
郭滿想著這人既然叫她改了稱呼,她便也投桃報李:「長風哥哥若不介意,往後就叫我滿滿吧。」順勢也站起身,「我在家中排行第六,單名一個滿字。」
沐長風想了下,喚了一聲:「滿滿。」
郭滿應了一聲,咧嘴嘿嘿笑起來,「時辰也不早了,我送長風哥哥你去松鶴院吧。」
沐長風也不矯情,站起身便隨郭滿出去。
兩人到松鶴院時,廳堂里商議的兩家人還沒商議完。元氏是知道郭家這些人的德行的,若是不點清楚,她今日送上郭家的七十二擔彩禮怕是一大半進後頭那位繼夫人的腰包。雖說她沐家不在乎這點兒身外之物,但便宜誰都行,她就是不樂意便宜這外室上位的母女。
元氏嘴角含了笑,命下人當著眾人的面兒就讀起了彩禮的清單。
隨著清單上的物件兒一件件羅列,在座的幾個郭家媳婦兒,隱隱有些坐不住。元氏端著茶杯慢慢地啜飲著,眼角的餘光一直投注在金氏的身上。不過這金氏確實沉得住氣,哪怕身邊人驚愕得嘴巴都長大了,她老神在在地坐著,眉頭都沒皺一下。
郭老太太是個玲瓏的心思,自然看出了元氏此舉是在警告旁人莫貪。今兒念出來的這些東西都是屬於郭滿的,旁人沾不得。
於是立即表態道:「沐夫人放心,這些彩禮我郭家一件不留,出嫁當日都給六丫頭帶著。」
元氏立即就笑了起來。連忙拉著郭老太太的手說老太太言重了,她今兒念出來這些物件兒的清單,並非計較這些彩禮,不過走個過場和彰顯彰顯自家對兒媳婦的看重罷了。
這句話該怎麼理解,老太太心裡自有決斷,不過面上自然附和著說。
兩人一來一往的,老太太還沒覺得如何呢,幾個兒媳婦面上五顏六色的。像是被戳中了心思一般羞惱不已。雖說她們確實看了那七十二擔的彩禮眼紅,也確實想拿上一兩樣好東西填補自家閨女的嫁妝。但這不都是一家子姐妹嘛!六丫頭出嫁哪裡用得著這麼多好東西?三十六擔已是足夠,剩下的,就拿出來補貼補貼骨肉姐妹也是常理不是?
心裡這麼想,在座卻沒人敢這麼說。沐夫人都把話挑明了,她們再做什麼小動作,未免就顯得手腳下作品性低劣了。
元氏瞥了金氏好一會兒,聽老太太已經將話頭挑到了成親日子上。
照郭老太太的意思,她是希望出嫁日越早定下越好,定下來才覺得更有保障。元氏正好覺得沐長風年歲大了,早點娶親早點成家更安心。兩人於是一拍即合,興緻勃勃地又開始商量起成親的吉日來。
郭滿跟沐長風倆才走到門前就聽了這一耳朵的,對視一眼,莫名都紅了臉。
沐長風撓了撓鼻子,提議道:「不如,你再帶我去別的地兒轉轉?」他指著屋裡,「聽這動靜,似乎還要一會兒。」
「……上回的竹林去么?」老太太在興頭上,確實不便打擾。
沐長風對此沒要求,去哪兒都行。於是點點頭,抬頭又跟著郭滿去了竹林。
說來也巧,郭滿剛帶沐長風到了竹林入口,就有一個眼熟的婆子急匆匆地來尋郭滿。說是郭昌明有急事兒找她,此時正在前院書房等著她呢。說是郭滿若無其他要事的話,立即過去瞧瞧,莫要叫大老爺等急了。
郭滿看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婆子。
這圓團臉的婆子確實是前院伺候的。似乎上次郭滿落水,替郭昌明送字畫來聽瀾軒的人,似乎就是眼下這婆子。
既然是認識的,郭滿也就沒多想,請沐長風先進林子坐一坐,自己去去就來。
沐長風點點頭示意她自去,抬腿便進了竹林。
日頭漸漸烈了起來。知了嘶鳴聲從遠處的庭院里傳來,吱吱吱的,叫得人頭皮發麻。細碎的光從竹葉的縫隙漏下來,落下斑斑點點的光影。竹葉的蒼翠在光色的映襯下有些晃人眼。沐長風眯著眼走進去,頭頂的茂密竹林枝葉交叉地生長,行成了綠意盎然的一條幽靜小道兒。
沐長風素來記憶力極強,這竹林郭滿帶他走過一回,如今四處都認得。他腿長走得快,幾步走便走到了之前來過的石亭跟前。
原本以為這個時辰竹林不會有人,沐長風這才放了心隨意走動的。不過顯然沐長風低估了郭家姑娘對他的覬覦之心。大熱的天兒,依舊有人頂著烈日在竹林守株待兔。從辰時得了消息便在竹林等的郭佳,此時一身藕荷色襦裙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沐公子~」郭佳怕沐長風掉頭就走,立即站起了身繞過石桌,三兩步走到沐長風跟前,屈膝下拜,行了一禮道,「真巧啊……」
沐長風:「……」
事實上,若非郭佳自己迎上來,沐長風確實有掉頭就走的打算。
他是個混不吝的做派,從小到大對姑娘家能避則避,都沒怎麼君子過。一般情況下,只要對方不叫破,他真能做到假裝沒看見,不理不睬。不過此時已經被人叫破了名字,自然沒法厚著臉皮裝沒聽見。他站在原地,俯視著含羞帶臊的女人淡淡頷首:「郭姑娘。」
低沉的嗓音劃過,郭佳只這三個字純如美酒流淌過她的芳心,醉人的很啊!
「你也來竹林走走?」郭佳嘴角含笑,眼神有些掩飾不住的痴意。
沐長風:「……嗯。」
「真有緣~」
「……」
「近來天氣漸漸炎熱,家母受不住天熱,食慾頗有些不佳。佳兒琢磨了一種降暑解渴的茶水,也不知道味道如何。」瞬間被俘獲的郭佳只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她勾著唇,努力笑得嬌俏又輕柔,「不知沐公子可否賞臉品鑒一二?」
沐長風只覺得麻煩死了,他當真是不擅長應付這類嬌柔多情的女子。明明沒見過幾次,這女子總拿一幅含情脈脈的神態看他,著實令人惱火。
目光落到石桌的紫砂壺上,沐長風自小到大的涵養叫他忍著腳下沒動。
郭佳見他神色冷淡,不由得心裡暗急。這沐公子是怎麼回事兒?她這般嬌美柔弱的姑娘親自送上門,這公子怎地一點表示都沒有?心裡急得跺腳,面上卻還是保持了一副泰然的模樣。郭佳自己取了兩個玉杯。抬了手腕,迅速斟滿了兩杯茶水。
玉手端起一杯遞過來,期盼的目光直勾勾看向沐長風:「沐公子要不要嘗嘗?」
沐長風垂眸看著遞到眼前的茶水,抿著嘴唇。
「佳兒琢磨好些時候了,總覺得味道還差一點兒。也不知道缺了什麼?」郭佳低垂著眼瞼,纖長的眼睫在光陰的投射下,在她的眼下暈染了一團青黑的印子:「聽說沐公子對茶道很有幾分研究,佳兒請姐妹們品鑒嘗不出來,不知沐公子可否?」
沐長風眉頭擰了半天,接過來,便一口飲下去。
「如何?」郭佳眼睛盯著他白玉似的喉結,只覺得骨頭都酥了。親眼看著他喉結上下動了動,茶水咽下去,她的心跳瞬間失了序:「可還入得口?」
「尚可。」味道確實尚可,沐長風實事求是。
郭佳本是自謙,原以為能得到誇讚的,聽到這回答她不由有些錯愕:「……沐公子可有指教?佳兒且聽著呢!」
「指教不敢,」沐長風嗓音淡淡,「煮得順序似乎出了錯,茶水有些刺喉。」
郭佳瞬間僵硬了。
事實上,郭佳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便是她出眾的茶藝手法。她煮茶可是自幼便得了諸多誇讚的,說句不謙遜的話,她煮的茶是整個郭家滋味兒最好的。此時聽沐長風說刺喉,郭佳差點沒羞了紅臉頰。
「那,那……沐公子可還有其他指教?」
沐長風放下杯子,挑了一邊眉繼續道,「杯底兒的茶水有些渾濁,滋味兒不錯,但多少有些遺憾。應當是水的問題,你用的水不夠甘冽爽口。」
郭佳:「!!!」不亞於五雷轟頂。
她壓下羞憤之意,眼圈都微微紅了:「……那依沐公子之意,佳兒該用什麼水好?」
「白馬寺後山的泉水清甜甘冽,十分爽口。」沐長風對此無動於衷,一臉耿直地繼續道,「不過你便是命人去取,一來一回的運送,大約也失了原味。」
「那,那……」
沐長風冷酷道:「所以,尚可。」
郭佳臉驀地一躁,真哭出來。
沐長風冷冰冰的臉一僵,心裡有些尷尬,摸著鼻子便轉身匆匆出了竹林。哎,嬌弱的姑娘惹不起……滿滿小滑頭呢?還是他的小丫頭好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