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30)
周博雅今日是獨自乘車過來的。
沐長風沒在他的身側瞧見謝四的身影,心裡頓時瞭然。謝四那女人定然又作了什麼妖,惹這位大少爺的嫌惡。眼看這人眉眼之間越發疏淡,沐長風的眉頭皺得直打結。周博雅這人自小到大就這樣。本身就沒什麼人氣兒,心裡越不痛快,人就越仙氣。如今神情疏淡成這樣,可想而知他心裡得噁心成什麼樣兒。
不過門口也並非說話的地方,沐長風嘆了口氣。第五次將郭滿的腦袋給按回去之時,周博雅廣袖輕擺地走過來。沐長風順勢拍拍他的肩,示意一會兒演武場見。
有什麼不順心的,打一場就好了。
周博雅站在低一節的台階默契地頷首,盡在不言中。沐家這棟別院他跟趙煜自小常來,四處熟得很,也不必帶路。說來也湊巧,大理寺的庶務繁忙,周博雅這段時日正覺得心生厭倦呢,沐長風便喚了他來散心。他索性推了手頭的事兒,來別院遊玩三日。
抬腿走上前,周博雅慢吞吞吐了一口氣,胸前舒暢了些許。他於是眼波輕轉,正要說話,眼角的餘光不經意一瞥卻瞥到沐長風身後藏著一片海棠紅的裙擺衣角。
嗯?身後有人?周博雅驚訝了一瞬。
只見沐長風臉微變,發現周博雅察覺自個兒身後有人,他於是跟防賊似的將郭滿又往後頭擼了擼。周博雅見狀不由地笑了,心道這是誰呢?藏著這麼嚴實,該不是長風那未過門的醜媳婦兒吧?
沐長風自幼就是個榆木疙瘩不開竅的,多少傾心於他的姑娘媚眼拋給瞎子看。很難看到他會這般藏著掖著一姑娘家。周博雅眉宇舒展,心中有些好奇。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叫這小子如此稀罕?不過好奇歸好奇,君子非禮勿視。若真想見一見,還得成親之後。
周博雅收回探究,驀地抬頭看向眼神躲閃的沐長風,似笑非笑。
沐長風無聲地翻了個白眼,眼神示意他趕緊走,別擋著門。周博雅好笑,但看在鐵樹開花的份上,他表現得十分溫雅體貼,抬手指了指南邊,學著他眼神示意自己會在那邊等。而後瀟洒地一掀衣裳下擺,率先拾階而上。
郭滿扒著沐長風的胳膊悄咪咪地看,只覺得這青衣公子一番動作行雲流水,著實養眼啊……
沐長風見狀,氣不過又給了她一個爆栗。
砰地一聲敲下去,離得近些的都能聽見響兒。郭滿捂著腦袋淚眼朦朧地控訴他,沐長風卻沉著臉,鼻孔朝天地冷哼:「你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你怎麼又打人?」郭滿左顧而言他地瞪他,「我腦袋都叫你砸凹一個坑了!」
沐長風心裡那火氣啊,嗖嗖的。他想說你也知道腦袋被本公子砸凹一個坑?知道疼還膽這麼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垂涎別人家的男子。心裡如此想,他嘴上說不出來,「誰給你砸凹了?木魚腦袋哪有不經敲打?」
「你才木魚腦袋!你才木魚!而且,你用這手勁兒去敲木魚試試!木魚都經不住你這麼敲!!」
沐長風見她疼得眼淚都飆出來,疑心是不是真打重了。
「真有這麼疼?」大手伸出來,給她輕輕揉了揉,嘴上卻不饒地嘀咕著說,「……若這腦袋真經不起敲打,你這一雙眼珠子怎地不曉得收斂收斂?」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美人難道不是順便的事兒?」郭滿怒了,打了人還這麼橫?況且這是在外面,她不過是看風景,「就多看兩眼都不行?多好看啊!好看的人為何不能多看呢?我平常不也老這麼盯著你瞧嗎!」
沐長風本來被氣著了,聞言,憋屈的臉驀地一抽。
只覺得剛冒出來的火氣拐了個玩兒,他抿嘴看向梗著脖子一副理直氣壯但烏黑的眼珠子卻在賊溜溜打轉的郭滿,心裡突然甜滋滋?
「咳,」好似被噎住又好似暗爽,總之彆扭得很的沐長風拄著唇清嗓道,「看我自然與看旁人不同。我是你什麼人,豈能與旁人相提並論……」
「怎麼不能相提並論?」
郭滿一看他臉色明顯陰轉晴高興起來了就特想翻白眼,真好哄啊,真的,特別好哄。她想笑,努力保持一臉純真地說,「都好看,我喜歡看。」
沐長風瞬間眼裡瀲灧的光起來,且越來越甚。
他努力壓著上翹的嘴角,把臉別到一邊去。
說話彷彿含在嘴裡似的,嗡嗡道:「你莫要花言巧語哄我!死丫頭口花花輕浮的很,嘴裡沒一句真心話!」說著他突然拔高嗓音,一本正經地警告郭滿,「你若想多看看我,我也並非吝嗇不給你看。但你要乖,別總做些叫人誤會的事兒。」
話說到這兒,之後的自行體會。
沐長風警告地瞥著好色的小姑娘,希望她能深刻地領會他的話外話。郭滿擰著眉頭,苦大仇深。
沐長風以為她理解了便準備就此打住,抬腿轉身進了院。
郭滿不過才迷茫了一瞬,他人就在三步台階之上了。腿長就了不起啊?走一步跨三個台階。郭滿拎著裙擺連忙跟上,覺得他這話委實含糊。本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做人原則,她一把扯住沐長風的衣袖,皺著眉不高興:「我做了什麼叫人誤會的事兒?」
她人瘦手勁兒小,雖說是她下手扯拽別人,結果卻被上台階的沐長風給帶過去。弱弱的身板兒跟被牽了線的風箏似的貼過去,往他後背上猛然一撞。
撞的還挺重,都聽到嘭地一響。
沐長風瞬間頓住,轉過身來扶住了郭滿的小臉兒。知道這姑娘生得有多嬌弱,沐長風連馬車都不敢叫車夫行太快。怕她真撞了個好歹,沐長風心都抽了一下。
郭滿冷不丁被他給捧住了臉,腳還站在三階以下,脖子都拔長了一截。
作死啊!沐長風這蠢蛋!她脖子都要斷了啊啊啊啊——
郭滿想打人。
而身高腿長的沐公子這才發覺,這矮姑娘的姿勢確實有些過分。趕緊兩手往她咯吱窩一掐,將人舉著挪到近一些的台階——自己站著這節的下一節的台階上。而後他沒憋住,突然笑出了聲。矮姑娘還當真是矮,此時站著,就跟他的肚子齊平了。
瞬間矮一截的郭滿:「……」
沐長風努力綳著表情不笑,低頭俯視著直到他肚子的未過門妻子「還好么?要不然放上面一節?」
郭滿終於氣炸了,撲過去就打。今天誰也別攔她,她要打死這垃圾!!
沐長風故技重施,一手按住她腦袋頂一手格擋。
還記得跟郭滿瞎扯的話,他好心地解惑:「令人誤會的事兒你可沒少做。要本公子給你舉例么?好吧,那我就舉例了。比如說,總愛對我動手動腳,總愛往我身上撲。姑娘家要矜持些,哪怕你看到本公子心中歡喜,也要含蓄一點知道么?莫得叫旁人誤會咱們不守規矩,成親之前就已然有什麼……」
郭滿被他氣得想吐血,怒道:「咱們難道不是早就有什麼么?」
親都親了,這人是不是對曾經的自己有什麼誤解?
「哪有?」
「假山。」
「!!!」沐長風瞬間綳不住,羞得臉頰爆紅:「假山你個頭!」這什麼姑娘家?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哪有假山?沒有假山!!」
「幹什麼不承認啊!」郭滿扳回一城就樂了,「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敢當!你還……唔——」
她話沒說完,就被沐長風俯身一把捂住嘴。
沐長風羞得頭頂都冒煙了,他死死按住小姑娘這張沒羞沒臊的破嘴兒,恨不得捏死她。而抱著行李站在不遠處的雙喜雙葉尷尬地低著頭,全程當自己是透明的。沐長風還真把這倆人當透明了,紅著臉一把夾住郭滿就大步往門裡走去。
他長得高,常年練武,一手能抬幾百斤,三個郭滿都不在話下。此時單手橫著夾著郭滿,跟夾了個棉絮似的,絲毫不嫌累贅。
郭滿就這麼一臉懵地,被人給夾進別院。
雙喜雙葉一看主子走遠,抱著懷裡的小包袱,顛顛兒地就跟上去。
別院門外幾個姑娘公子一直站在一旁看著,意猶未盡。
這沐公子與她的未婚妻之間吵吵鬧鬧,十分有趣。此時見人都走了,幾個性子促狹的公子哥兒搖著摺扇,噗嗤一下就笑出聲來。雖說那位姑娘生得十分嬌小,模樣也清瘦似幼女,但沐公子應當十分喜愛這個姑娘吧。
公子搖了搖頭,心道:沐長風看那姑娘的眼睛像揉碎了星辰,光碎成一片,亮的出奇。
旁觀者清,沐長風自個兒還不承認呢,外人全看清楚了。姑娘家心細,自然比男兒家看得更仔細。一直站在馬車邊遠遠看著門口的窈窕姑娘想著沐公子如斯俊美,性子又如此體貼,可當真是難得的良人了。只是……
姑娘摸了摸微澀的心口,羨慕又難免遺憾。須臾,蓮步輕搖地進門。
……
進了別院,方才只別院佔地有多廣闊。
不知是不是習武之人偏愛開闊的壞境,這棟別院,每一處景緻都布置得簡潔敞亮。郭滿昂著腦袋一路隨沐長風風馳電摯地略過院中景緻,突然覺得,似乎極簡才是極舒適。景緻雖說不若世家繁複精細,但每一處都值得賞鑒。
匆匆行至二門,沐長風才將郭滿給放下來。
郭滿腳一落地,都軟成了麵條。方才坐車還不覺得,如今被沐長風帶了這一路,竟搖晃得她頭暈想吐。扶著二門的門廊,郭滿皺眉捂著胃,覺得裡頭絞著難受。
沐長風見她臉色刷白,心裡一咯噔,「怎麼了?」
郭滿沖他無聲地招招手,示意他湊過來聽。
沐長風見她臉如此之白,生怕自己沒輕沒重地弄傷了郭滿,於是立即俯下身湊過去。郭滿虛弱地靠過去,一手搭在他肩膀,彷彿弱不勝衣。
而後,無聲地齜了齜牙,一把拽住他耳朵,狠狠擰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