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如絞

心痛如絞

雖然大家心知肚明,這一次我肯定又要金蟬脫殼,回蘇家省親。不過過場還是要走,雖然沒有排出太子妃的全套儀仗,我到底還是帶了一百多個人威威風風前呼後擁地去了大護國寺,王瓏把我送到地兒,倒是沒有就走。等我在大報國寺吃過一頓點心,他又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幾輛馬車,拉著我和小白蓮小臘梅柳昭訓幾個人出了大護國寺,他自己坐了一頂轎子,在後頭壓陣。

小臘梅就輕聲和小白蓮感慨,「到底是腿腳不方便……」

小白蓮頻頻後顧,臉上的心疼濃得都要滴出來。我啼笑皆非,「小玲瓏又不是不會騎馬——只是你見過王爺親自護送一支車隊去蘇家的嗎?那不是明著告訴大家,我蘇世暖從大護國寺偷溜回去了?」

這兩個小丫頭還要嘀嘀咕咕心疼她們的瑞王爺。我聽得很有一點不耐煩,不禁開始懷念柳昭訓:柳昭訓雖然喜歡擰我,但卻有一點最好,她從來不亂髮春心。

到了蘇家,我哥哥人並不在,倒是劉翡老早就捧個大肚子出來迎接。還要作勢給王瓏行禮,嚇得他一下從轎子里躥出來扶住了劉翡,「大表嫂,你這是嚇唬我。」

我嫂嫂哈哈大笑,「肚子里多了一條小蟲子,也值得你們這樣做張做致的!」

她抓住王瓏就不肯放,「死小子,上回我進宮見小暖,想要叫你來說話,你怎麼不來啊?是看不起我?嗯?」

劉翡上次進宮,我和王瓏已經有過了那次尷尬,他不肯來當然也很正常。

我就悄無聲息地下了車,抱著手臂在馬車邊站著,愉快地觀賞劉翡調戲王瓏。

王瓏平時總是一臉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所以在遇到劉翡這樣的女流氓時,分外就有幾分不知所措,他臉上居然蒙上了一點紅暈,「大表嫂,王瓏可絕沒有這個意思。」

他似乎想要告辭來著,但是劉翡根本就不給他機會,不由分說就拽著王瓏的胳膊往後堂走。「來來來,大表嫂也難得招待你吃一頓飯,今天小暖是姑奶奶回娘家,你呢就是我請的陪客。一會兒世陽回來,你就陪著他喝酒!」

王瓏首次求助一樣地掃了我一眼,看到我沖他齜牙咧嘴的笑,他漲紅了臉,竟似乎有些不滿地白了我一眼,罕見地露出了滿面春風之外的表情。

說起來,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多大的人了,還那麼聰明,連自己的心思都看不清。還要我蘇世暖來旁觀者清……

好吧,我趕快端正起態度,也幫著他勸阻嫂嫂。「嫂嫂,人家小玲瓏忙著呢,一會還要回宮和表姑吵架,你就別攔著人家了——」

劉翡雖然流氓,但畢竟還是個女人,家長里短蜚短流長,對她當然也有絕大的吸引力。她的眼睛一下亮了,「小暖,怎麼能當著人家的面,道人是非!」

王瓏臉上的感激才出現了一瞬,劉翡就捧著肚子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就讓七表弟自己來說吧,你一向孝順,這一次和表姑吵架,肯定全是表姑的不對!」

說話間,我們已經進了後堂,一個眉清目秀的伶俐小丫鬟早迎上來引導入座,又為我們斟上了新茶。王瓏端著茶,似乎已經喪失了離去的勇氣,只是仔細地研究著茶杯上的花紋,對劉翡滔滔不絕,關心中夾著盤問的話語,偶爾回答一個嗯字,期期艾艾地,似乎想要這樣把劉翡給敷衍過去。

劉翡能夠以一介女流在東北經營出偌大的名聲,當然是有她的獨到之處,她釘著王瓏問了幾句,左猜右猜,已經接近真相,「七表弟,我聽說最近你選妃的事鬧得也挺熱鬧的呀。該不會是你看上的人和表姑不一樣,兩個人打上擂台了吧?」

小玲瓏被問得一頭大汗,求助的眼神不斷向我投過來,似乎根本已經不記得我們之間現在應當很尷尬。——畢竟是一起長大,雖然尷尬在,但情分也在。

我就笑著給王瓏解圍,「養娘怎麼不在?嫂嫂沒發覺,柳葉兒很有些坐不住了嗎?」

劉翡哎呀一聲,頓時就想起來,「柳葉兒,養娘不肯出來呢,說是身上不舒服,在屋裡躺著叫喚,就是不肯起來。」

柳葉兒面上一白,一咬牙就站起身來。「七王爺多坐一會,妾身也有些不舒服,請容先行告退。」

沒等王瓏回話,她就昂然直入後堂,好像這裡是她家一樣:在蘇家,我們本來也沒有把養娘母女當下人看待。

王瓏得到這個喘息的機會,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抓住了它,問劉翡,「不知道柳昭訓的心上人在東北行止定了沒有?」

事關東北大勢,劉翡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她掃了身邊的丫頭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上回傳來消息,還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似乎有些事牽絆住了腳步,再要往深,我也不清楚了。還要問世陽,他知道得更多一些。」

頓了頓,又笑著謝過王瓏,「聽說把柳葉兒接進宮是你的主意,七表弟這一向在宮裡,想必是沒少照顧小暖。我這個做嫂子的倒是失職了,來,在這裡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聊表謝意!」

王瓏簡直汗都下來了,他幾乎輕輕地呻吟起來,俊逸的臉上甚至有了一點恐懼。「表嫂,世陽哥還沒回來,就要喝酒?」

就連劉翡身後的小丫鬟都笑起來,我卻很理解他的恐懼:王瓏本來量就不多,我哥哥卻是著名的海量。想那天在瑞慶宮裡,他一個人是對上了臨江侯、老尚書、我姑爹、王琅和王瓏幾個人的聯軍,都能把王瓏喝成那樣。今天王瓏要是開了酒戒,就已經不是醉不醉的問題,而是醉成什麼樣的問題了。

劉翡卻是不管不顧,雙掌一合,「那可不是?來人,上菜!」

頓時就有人鋪陳出了兩桌子熱氣騰騰的美食,我起身執壺,劉翡執盞,為王瓏倒了滿滿一鍾暖酒,「來,嫂子敬你!」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這樣恐懼的王瓏,他斯文秀逸的臉上掠過了萬千思緒,居然還意味不明地瞥了門口一眼,似乎在心底盤算著奪門而出。不過這主意終究太荒謬,王瓏只好又沖我打眼色。

我就也用眼色告訴他,嫂嫂這杯酒敬出來,他是肯定要喝的。

又過了一會,王瓏一聲嘆息,仰起脖子痛痛快快地就盡了杯中濁物,「嫂嫂敬酒,王瓏當然不該辭!」

於是一切一發不可收拾。

#

等到我哥回來沒有多久,王瓏已經醉得不可開交,劉翡讓身邊的小丫鬟扶他下去休息。我看她人小體弱,還怕她扶不動王瓏,誰知道人家二話不說,一撐就把王瓏撐起來,半扶半拎地就挪出屋外——真不愧是嫂嫂身邊,連一個小丫鬟都身懷絕技。

「嫂子,你要灌醉王瓏,到底是有什麼心思?」我就好奇地向嫂子打聽,又拿眼睛去白我哥。「喝得一身酒氣,人都喝倒了,你還喝!是嫌最近沒酒給你喝個痛快?」

世陽哈哈大笑,「妹子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他沖我張開雙臂,問我,「還要不要哥哥抱你?」

爹娘從我記事起身體就弱,我是由姑姑、哥嫂相繼帶大的。才出宮的時候,我被養得驕縱,動輒就要人抱。爹娘抱不動我,別人抱我又不要,養娘年紀也大了,我一要抱,只好由哥哥上陣。那時候世陽也才是十二三歲的少年郎,他臂力其實一直也不強,經常抱得酸了和我討價還價,用金銀珠寶,來許自己片刻的輕鬆。

現在要再將我抱起來,他根本也力有未逮,可我看著他的雙臂,一時間真是有無限的情緒從心底滿將上來,居然有了幾分哽咽。「當然要!」

劉翡就在我們身後笑我,「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你哥哥抱!」

「兄妹感情好,要你管呀。」我和世陽異口同聲頂了回去——這也是當年劉翡常拿來笑我的話。

三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世陽緊緊地抱了我幾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鬆開我的肩頭,低聲問,「你看皇上待太子,究竟是怎麼個心思。」

我沒想到第一句他就問了這個,一時倒是一怔,「哥……你怎麼不問我王琅對我好不好?」

我哥哥掃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只有你這樣愛聽甜言蜜語的小娘們,才會這樣問。我什麼都不用問,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他待你好,你待他也好,你們倆和和氣氣,是再好也不過的一對。」

世陽的銳眼,真是沒得說的好。我也就是白問一句,心底早已經開始思忖起了之前那一問的答案。聽到世陽奚落我,也只是嘿嘿一笑,厚顏無恥地不當一回事,而是沉吟著道。「姑爹其實心裡還是很明白的。廢立是絕不至於,但老人家年紀大了,似乎擔心太子年富力強……平時也經常敲打敲打王琅,不肯讓王琅太過得意放縱。」

這點心思,世陽本人也看得出來。其實他出京的時候,王琅的處境要比現在還差一點,第一當時年紀小,差事辦得也不大,顯示不出他的能力。第二他畢竟還沒有娶我,東宮的位置,坐得更加不穩。現在他的處境,是要比以往都改善太多了。

世陽想了想,又問我,「依你看,廢立的事,皇上是想都沒有想過嘍?」

我低聲說,「姑爹也不傻。福王雖然討人喜歡,但膽小如鼠,那天聽到戰事,怕得面如土色。喜歡是一回事,繼承大統是一回事……姑爹心裡明鏡似的,王琅的位置,還是穩的。」

我哥哥的臉色頓時一寬,他的肩膀顯而易見地放鬆下來。而我和劉翡幾乎是同時發覺了不對,我站起身來的同時,就聽到劉翡發問,「怎麼,忽然間問得這麼仔細?是宮裡出事了?」

「出事倒還沒有。」哥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錦衣衛那邊的兄弟傳消息來,說是今年夏天蓬萊閣的事有了新消息,羊選侍一口咬定,是太子爺在背後指使。這一計本來針對的,卻是姑爹。」

我只覺得后心一涼,這才明白姑爹畢竟棋高一籌,我們這些小輩的心思,只怕沒有能瞞得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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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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