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肥再殺

養肥再殺

王琅畢竟是王琅,這張口結舌的窘態,也只是一閃而過,他的身形幾乎沒有停滯,便已經在御座上盤膝坐好。阿昌上前放下帘子,我們便在一片山呼萬歲的聲音中,起駕回宮。

他這一次出來畢竟是代天祭祀,大家是將他當作皇上的替身來看待的,又是一年一度的冬至正日祭天,用的乃是大駕鹵簿,車子又寬敞又華貴。我掀開窗帘從角落裡看出去,開始有些擔憂待會兒該怎麼從御輦里溜出來——當御輦停在場院里的時候,不過是大馬車一輛而已,現在可就不一樣了。這輛大馬車周身是至少圍了幾百個太監,幾百個禁衛軍,前頭開道的、御馬的,舉著各種華蓋的,還有身邊扈從,身後尾隨的,還有大駕鹵簿後頭的文武百官車駕……

我忽然間覺得我跑到御輦里來,有一種自投羅網的味道:如果說大駕鹵簿是一張蜘蛛網,那麼御輦無疑就是這蜘蛛網的最中心了。

從祈年殿回宮,雖然也就是放馬不到半個時辰的事,但御輦走得慢,少說也要一兩個時辰才能抵達紫禁城。我和王琅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然後太子爺輕咳了一聲,深思地道,「雖然說我做什麼事,我也都不會再吃驚了,不過……愛妃,縱使是小王也不得不承認,你的行事,也實在是出人意表極了。」

「嘿嘿,也不是每個太子妃都會這樣出奇地出現在這裡吧!」我不免得意地對他誇耀,「我告訴你王琅,我讓你吃驚的時候,可還有得是呢!」

王琅翻了個白眼,把拳頭握在口邊咳嗽了兩聲,又拿過我的手捏了捏,責備地擰起眉頭,淡淡地道,「你是從城裡騎馬過來的?」

他從露天進來,其實手也是冰冷的,並不比我暖和多少,但我依然情不自禁地往他懷裡靠過去——誰叫他今天一身通天袍服,實在是英姿颯爽,端凝矜貴。叫我又打從心底有了一種暖烘烘癢酥酥的感覺,好像有個人在輕聲說:哎呀呀,這樣出塵的一個男人,居然是你的夫君哎!

他雖然大皺其眉,但並沒有阻止我的行為,反而還配合地環住了我的腰。任憑周身淡雅的香燭味,縈繞在了我的鼻尖,無孔不入地往心頭鑽去。

我就咬著他的耳朵輕聲說,「要不是你回宮就要被關起來,我恨不得跟你一起回東宮去,什麼娘家,不待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這是王琅今天第二次吃驚,他的軀體有了幾分僵硬,將我推開了一點點,盯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我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而是很簡單地將君太醫來找我報信的事告訴了王琅,還特彆強調了兩點:馬公公的反應和貴妃娘娘的張揚。

王琅也聽得很用心,他的呼吸聲微微變粗了一些,眉毛也聚攏起來,眉眼間有了好看的波折,不過,總的說來,風度依然平靜得讓人心慌意亂,心旌動搖。

這件事本來也不複雜,御輦走得又慢,我都說完了,馬車才走出一射之地。王琅擰眉又思索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今天其實你不該來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皇上打發我回了娘家,才有這一系列舉措,很明顯就是不想讓我摻和進來。這可能是對我的防範,但更多的當然是對我的愛護。而我一旦回了宮,要再出宮回到蘇家去逍遙快活,可能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本來也許不會來的,但天氣這麼冷,我不放心。」我告訴王琅。「這樣呆在家裡,還不如過來一起,就是凍死,兩個人也在一塊兒。」

王琅忽然一下又抱緊了我,埋在我頸背間低低地笑起來。他說,「小暖,唉,小暖。」

他的笑聲里有很多複雜的情緒,我所能解讀出來的只有一點,有一點傷心,又有一點好笑,更多的卻是無以名狀的什麼。我沒學問,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那情緒又酸又甜,隨著他的話,也流進了我心底,將我的心漲得滿滿的還不夠,簡直又要從眼眶裡流出來。

「王琅,王琅。」我低聲地回答他。

他又摸索著轉過頭來,找到了我的唇。將我的聲音,封回了唇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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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當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尤其是在年輕小夫妻,小別勝新婚的時候,更十分惹人沉迷。但祈年大道雖然很長,終於也是有盡頭的。我只肯讓王琅吻了我一炷香……嗯,兩盞茶,嗯,三袋煙的工夫,便果斷地推開了他,輕喘著提醒。「等一會,你還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下車呢!」

王琅的衣裳有一點亂了——還好,還好只是有一點點,他的氣息也帶了微喘,手指還在我背上游移,已經被我的溫度渥熱。

「你又不用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下車。」他低聲抱怨,眼神暗沉,難得地將需索外露成了這樣,我忍住一聲呻吟,堅決地說。「不行!還有好多事沒有問你呢!」

這男人攤開雙手,似乎完全沒有為等待在這條路盡頭的命運擔心,他居然還閑適地交疊起雙腿,將頭枕在了寬大的黃楊木扶手上,拿過小暖爐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好像是在自己屋內取暖賞雪似的,自在裡帶了風流。

「有什麼事要問?我看什麼事,似乎都不言自明了。」

這話里有很淡的怨恨,當然不是沖著我的。我不禁就跟著他嘆了口氣,「你生姑爹的氣了?」

王琅斂眉不語,他臉上那濕淋淋的潮紅已經褪去,換上的是一如往常的淡然,這淡然雖然因為我的取悅,而透了絲絲縷縷的寫意風流,但提到皇上的時候,這風流又被一層淡淡的恨意給取代了。

「他是父,我是子,他是君,我是臣。」王琅的語氣幾乎是認命的。「我敢生他的氣嗎?」

會這麼問,其實已經說明他在生皇上的氣。而也就從側面證明了羊選侍的事,他是一點都不心虛,並不怕我姑爹查到最後,把他給查進來。

我已經沒必要用問句來肯定自己的猜測,我知道如果王琅在這件事上不那麼清白,現在肯定是另一番反應。

「那你猜,你父皇這一次又有什麼用意,為什麼非得要將貴妃娘娘扯進來。現在可是大冬天,是可以凍得死人的!」我還是耿耿於懷,不能諒解皇上把貴妃扯進了父子間的角力。

王琅也露出深思的表情,他拉長了聲音,「是啊,這一次居然把苗氏都扯進來了……老頭子所圖應該不小。」

他敲打著扶手,忽然坐直了身子吩咐我,「告訴你哥哥,這件事,我們歡迎來查,恨不得他不查。去錦衣衛那裡走走,督促他們儘快來查。」

他又露出了少許嘲笑,寒星一樣的眸子里,迸發出了尖銳的笑意。「我倒要看看是誰這樣笨拙,會用這樣繁複又容易出錯的招數,來謀害老頭子。」

話說完,又自一笑,「又是誰這麼恨他,比我還希望他早死。」

這還是王琅第一次正面對我提起了他和皇上之間的尷尬關係。

從前很多事,雖然我們彼此心裡都有數,但卻也都維持著表面的父慈子孝,天地人倫。王琅這還是第一次承認,他是希望姑爹早死的。

雖然知道姑爹做事有時候實在是倒行逆施,又以拿捏王琅為樂,但我心底依然很不是滋味,忽然間,我感到了一股寒意,似乎是從窗外透進,一下就吹到了我的脊梁骨里。

王琅的神色又溫柔下來,他張開手,輕聲說,「小暖,過來。」

我卻並不想過去,又說不出為什麼。

趕快就找了另一個話題來說,「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羊選侍背後的那個人不管是誰,一定有幾個武功高強的死士……」

就把屈貴人的事告訴給了王琅知道。

王琅倒是聽得興味十足,不時摸著下巴發出輕笑聲,等到我說完整件事,他似乎一下明白了什麼,又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展眉道,「死老頭子,就數他算計得精。」

……我又一次感到我的腦子果然不大夠使。

不對,應該說,屈貴人、我、我哥哥嫂嫂,這些知道這件事的人,腦子可能都不如王琅夠使。不然,我們聽完這件事,反應為什麼會和王琅迥然不同?這個人很明顯在這一席話之後,已經將整個局勢都把握在了手中,儼然已經智珠在握,又回復了那讓人討厭的從容。

他雖然還張著手,但我現在更不想過去了。

非但不想過去,我還感到很委屈,還有一點生氣,一點不服氣,只是瞪著王琅不說話,似乎要用眼神傳遞我挫敗的心情。

王琅這樣死精死精的人尖兒,又哪裡讀不懂我的眉眼?

他笑了。

這笑意里的溫柔,的深情,的縱寵,的愛意是如此飽滿,飽滿到我根本無法誤認,無法誤解。

他壓低了聲音,哄我,「小暖過來。」

又說,「我好想你,好幾個晚上,我都想出宮來找你。在你的床上,把你一點點剝光,從腳心親起,一直親到腿窩兒。再……」

我面紅耳赤,趕快投身進入王琅懷抱,止住了他的淫詞浪語。

當他的手指開始拉扯我的腰帶時,我羞憤交加地抗議。「外頭人太多了!」

這句話往常他說的時候,我都是很當一回事的,現在我說……王琅就不當一回事了。

非但不當一回事,他還立刻就用行動證明了他不愧是我姑爹的兒子。

我的腰帶掉了下來,然後是外袍,然後是內衫……

當他蓄勢待發,跪在我腰際就要進入的時候,王琅在我耳邊輕聲說。「小暖,我們生個兒子吧!」

他咬住我的耳朵,衝進了我的身體里,又補充,「將來我待他,肯定要比老頭子待我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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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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