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傷寒
午飯,是在顏老太太的百福堂里用的。
依著大戶人家寢不言,食不語的規矩,祖孫倆的這頓飯吃得相當安靜。用過午飯,顏老太太回房小憩,顏素問頗有些眼力勁兒的主動告辭。回到寧心齋,便看見了顏府管事顏祿。
顏祿頂著一臉的疲倦,想來,昨夜顏府的那場鬧劇,也少不得顏白朮給他一頓斥責。畢竟,他是管事,這府中大小的事務都是與他有關的。秉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原則,顏素問先給顏祿行了個禮。顏祿一愣,忙走過來,將顏素問給扶住了。
「二小姐這是做什麼?」
「素問初到府里便惹下了昨夜那場麻煩,大伯父那裡只怕會……素問心中自責,還請顏管事莫要責怪才是。」
「二小姐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昨夜,我雖不在寧心齋,卻也了解了整個事件的原委。這三小姐,我也是自小看著長大的,有些事情我做下人的不好明說,但心裡總歸還是清楚的。二小姐昨夜必定給嚇壞了。」
「是有些驚嚇。」顏素問露出一副后怕的模樣來。
「顏家素來家風嚴謹,在二小姐到來之前,也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顏祿低了頭:「此事,是顏祿的責任,是顏祿沒有考慮周全。」
「顏管事嚴重了,任誰也不會想到三妹妹會如此任性,更不會想到那個下人會如此膽大,竟將這壞主意打在了自家小姐頭上。」顏素問停頓了一下:「若究其緣由,此事也是因素問而起。若不是素問無意中惹怒了三妹妹,三妹妹也不至於拿自個兒的清白來看玩笑。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素問而起的,若論責任,也全在素問一人。待大伯父消了氣,素問便去請辭。這鄴城客棧不少,總有一處是適合素問落腳的。」
「二小姐誤會了,老爺他絕無此意。」顏祿變了臉色:「老爺讓我來,就是讓二小姐放心,像昨夜那樣的事情,今後決不再有。」
「素問自是信得過大伯父,也信得過顏管事。」顏素問輕輕一福:「只是素問一向不喜熱鬧,更不願因為自己惹得家宅不寧,姊妹不合。」
「二小姐嚴重了,此事錯在三小姐,與二小姐無關。」顏祿拱手:「方才那些話,二小姐可莫要再說了。傳到老爺耳朵里,老爺必然自責難過。」
顏素問懂事的點點頭,顏祿的面色也輕鬆了許多。
「有句話,素問不知當問不當問。」方才回寧心齋時,顏素問只覺得顏管事一臉疲憊,整個人顯得沒什麼精神,這站得近了,才看出他的不對勁來。
顏祿是顏府的管事,這點燈熬夜應當是常有的事情,被大伯父訓斥更是司空見慣,按說不該出現這樣疲倦的神情。瞧他的樣子,像是患了什麼急症。
「顏管事可是身體不適?」
「是有些不大舒坦。」顏祿輕輕咳了聲:「沒什麼大礙的。」
「能否讓我仔細瞧瞧。」顏素問說著,又補了一句:「我自小跟著爹娘研習醫書,這醫案也看了不少。書是看了,卻也僅僅只是看看,爹娘壓根兒不允許我給人瞧病。顏管事這會兒若是沒什麼急事的話,能否讓素問給看看。」
顏素問一臉懇切,顏祿便是想要拒絕也張不開那張嘴了。
「從脈象來看,顏管事素日多有辛勞,且缺少鍛煉,以至於身體虛弱,時常遭病魔侵襲。」
「府中事多,對於自個兒的身體難免會有所疏忽。」
「顏管事這病應當是昨個兒上午染的,到了下午,病情略有加重。」
「二小姐說的不錯。」顏管事點點頭:「昨個兒清晨,老爺才將我喚去,說是二小姐要回來了。這府中空餘的房舍雖多,卻都沒怎麼打理過。既是給二小姐住的,總不好隨便應付,一應物品都需仔細採買。想來,就是那個時候染了風寒。二小姐回府時,已感身體不適,待將二小姐安置妥當,我便也回了房中休息。下午,病情加重,隨讓內子去葯坊抓了葯回來,過了子時,才緩過勁兒來。」
「顏管事用的何種藥物?」
「記不得了,大概是細辛,半夏之類的。我雖在顏府當差,對這藥物卻沒什麼研究,素日也記不得幾個。」
「顏管事可有惡寒的癥狀?」
「有。」
「病情加劇時,可曾感到頭疼身痛,渾身難受?」
「有。」
「可有四肢發冷的癥狀,且入夜之後咳嗽不止?」
「亦有。」
「這就對了。方才給顏管事的把脈,發現管事的脈象沉細而緊,舌質淡,舌苔薄而發白,這些都是身體虛弱,感染風寒之後才有的癥狀。惡寒、神倦納呆、頭疼身痛、四肢發冷,咳嗽不止,應是寒氣入體。此時,宜用些溫經散寒的藥物。顏管事可曾隨身攜帶藥方,這藥方能否讓素問一看?」
「正好帶著,原打算晚些時候出去拿葯的。」顏祿從衣襟內掏出張紙遞給了顏素問。只瞧了一眼,顏素問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這藥方可是有什麼問題?」
「粗看是沒什麼問題的,照著這個方子服藥,十天半個月的也能好起來。」
「十天……半個月?」顏祿琢磨著這話裡頭的意思。
「暫借藥方一用。」顏素問拿著藥方回到屋內,找出紙筆來刷刷寫了幾行,遞給顏祿:「我以此藥方為基礎,但做了一些小小的調整。顏管事可一同拿到藥鋪去給裡頭的大夫看看,看此方是否更有療效。」
「這是……」
「這第一方,名為麻辛附子湯,先取川附片六錢以開水煎透,再配以麻茸2錢、細辛1錢克、半夏1錢、廣皮1錢、炒厚朴2錢、生甘草1錢、生薑2片、小棗9枚、雞內金1枚,服用之後,會感覺身痛減輕,四肢回暖,咳嗽時感覺喉嚨有痰。待病情緩解之後,調整為第二方,也就是我下面所寫的這個。約莫三劑之後,就可以調整為第三方,再服用三劑,差不多也就好利索了。」
「多謝二小姐!」
顏祿收了方子,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並不相信顏素問調整的這三劑藥方。顏素問也無所謂,她是大夫,也盡了一個大夫的職責,至於這患者是否遵循醫囑,是否按方服藥,就不在她的職責範圍內了。
見顏管事收好了方子,顏素問輕輕咳了聲,開口道:「素問還有一事,想向顏管事打聽。」
「二小姐請講。」
「顏管事可知與素問定親的是鄴城中的那個顧家?」
「二小姐不知嗎?」
「只知道是姓顧的,家在鄴城,名字呢,聽起來有些書獃子,叫什麼顧言卿。」
顧言卿?書獃子!
整個鄴城大概只有他們顏家這位二小姐才會這麼認為了吧。
顏祿摸摸鼻子,低身道:「二小姐臨行前,二老爺與夫人就未曾囑咐過什麼嗎?」
「囑咐過。」顏素問點頭:「我爹說讓我隨便看看,我娘倒是比我爹多說了幾句,她說退親一事全憑我的意願,我若瞧不上那個書獃子,退了也就退了,我若是瞧上了,憑著我的本事,自然有辦法將其拿下。說實話,我有些心虛,也不知道我娘打從哪裡來的自信。所以,我思量著,我還是儘早退親的好,免得耽誤了人家的終身,影響了人家的子嗣傳承。」
顏祿這回是真咳了,他連著咳了好一陣子,才拱手道:「二老爺與夫人也不知曉他們那位女婿如今的身份。」
「那顧言卿如今是什麼身份?」
「他是咱們北魏的第一權臣。」顏祿朝著皇城的方向瞄了瞄:「要與二小姐退親的那位,現如今可是咱們北魏的宰相大人。」
「宰……宰相大人?」顏素問下意識就將放在自個兒身上的婚書給掏了出來:「我爹娘該不是將這婚書給搞錯了吧?」
「搞錯了?」
「對呀!依我爹娘所言,這顧言卿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今年十六,這顧言卿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十,這三十歲就有做宰相的?若真有,那皇帝也是夠心大的。」
顏祿又開始咳了,咳到滿臉通紅才道:「若老爺說的是真的,若二小姐的未婚夫婿真的是顧言卿,那他就是咱們當朝的宰相大人。哦,還有,宰相大人只比二小姐長了八歲。」
二十四?
北魏宰相!
八成是靠走後門上位的。
顏素問隨即腦補出一個紈絝子弟的形象。她搖搖頭,十分慎重的問顏祿道:「您說,我這親事好退嗎?」
顏祿搖頭,回道:「這個,小的不敢回答。」
「算了,我還是等著顧家主動上門來退我的親吧。」顏素問微聳肩膀:「宰相府邸,估摸著也不是我一個小醫女想進就能進的。」
顏祿點頭,心說,別看這二小姐是打從鄉下來的,看事情卻比夫人和大小姐來得清楚明白。想當初,他們家大小姐為了見顧相一面,可是用盡了法子,結果連宰相府邸的門檻兒都沒能靠近。這夫人難為二小姐,八成也是因為顧相。自個兒的女兒想要嫁到宰相府,卻接連碰壁,這鄉下來的二小姐,懷裡卻揣著跟顧相的婚書,也難怪夫人跟大小姐心有不平,甚至慫恿那個冒失的三小姐出來鬧事兒了。
「二小姐若是帶著婚書,想必是能進去的。」顏祿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