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窒息(下)
「窒息?」站在一旁的捕快很驚訝,神情跟著變得緊張起來。
「窒息,不一定都是被殺。」顏素問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解釋道:「生活中,很多疾病導致的猝死也會讓屍體看起來有窒息的癥狀或者是表象。尤其是呼吸類疾病,死亡是因為缺氧窒息,所以我們看到的屍體,也會呈現出窒息死亡的模樣。」
「所以,這個阿達究竟是怎麼死的?」捕快舔了下有些發乾的嘴唇,繼續問道。
「還不知道,等我給他做完全面檢查再說。」顏素問示意秋露繼續檢查屍體:「死者口鼻腔內未見明顯損傷,頸部皮膚未見明顯損傷以及瘀血。」
「夫人,這口鼻和頸部都沒有損傷,為什麼會窒息?這個阿達是不是真的是得病死的?」秋露停下正在記錄的手。
顏素問看了秋露一眼,沒有回答,而是當著她的面掀起了死者的衣服:「死者胸腹腔未見致命性損傷……」說到一半,突然怔住,她先是盯著死者許久,接著用手指按下了幾下他的胸骨,隨後陷入了沉思。
「夫人?」秋露不明所以,就連原本站的有些遠的捕快都過來查看。
「你們看見這個了嗎?」顏素問指著死者的胸骨部位,在那裡有一塊非常明顯的蒼白區。
「看見了,可是夫人,這個東西能說明什麼。」
「說明死者的死因的確不簡單。」
「不是……得病死的嗎?」捕快看著顏素問,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夫人剛剛不是還說,這窒息不一定都是被殺,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有病才這樣的。」
「的確,如果死者患有某種呼吸類疾病的話,在病症發作的情況下,的確會造成窒息死亡的現象,但阿達不是患病,是死於謀殺。蕭朴的話是對的,阿達的死,並不是疾病那麼簡單。」
「那會是什麼?這現場也沒發現兇手啊。」
「先把屍體帶回京兆府衙門吧,我需要準備一下。」顏素問起身,走到外間:「你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在京兆府衙門有一個單獨的小間,是之前提供給顏素問解剖屍體用的。這大魏的仵作,雖也驗看屍體,但幾乎沒有給人開腸破肚的。顏素問是大魏第一人,秋露則是第二個。
「夫人只需說就好,動手的事情就教給秋露吧。夫人還要餵養小公子,沾了這些東西,不好。」
「好,下手的時候仔細些,這人吶,看著皮糙肉厚的,實際上內部結構脆弱的很,稍不留神就會出現岔子,影響我們對死者死因的判斷。」
「夫人放心,秋露可是夫人你一手教導出來的。」秋露深吸一口氣,掩住口鼻,握緊了顏素問特意尋匠人為她打造的解剖刀。
她們先檢查了死者的口腔、牙齒,甚至用刀尖劃開了疑似中毒的牙齦卻都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痕迹,死者頸部皮膚完好,沒有掐痕,勒痕等外部可導致死者窒息的痕迹。
「不是機械性窒息。」顏素問記下結論:「秋露,繼續。」
秋露點頭。
「夫人,死者的頭部,也沒有什麼異常的,應該沒有被打擊過。」
「你再細看看。」
「夫人你看,這是什麼?」秋露指著一處給顏素問看。
「我知道他的死因了。」顏素問盯著秋露指出來的那一塊痕迹:「他是被人給捂死的。」
「捂死的?不對啊。剛剛奴婢檢查過他的口腔,沒有損傷啊。夫人講過的,如果用手捂壓口鼻腔,會造成死者牙齦附近口腔黏膜的損傷。可這個阿達並沒有。」
「如果有軟物襯墊呢?」顏素問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死者房間里的情況:「秋露你還記得阿達床上是什麼情形嗎?」
「床上?被褥很整齊,說明死者當時並未就寢。」
「枕頭呢?」
「枕頭?」秋露恍然大悟:「對呀,被褥很整齊,死者的穿戴也很整齊,可枕頭很亂。奴婢記得,其中一隻枕頭是被死者枕著的,另外一隻卻隨意的丟在床尾。可這枕頭,萬一是被府衙里的捕快給弄亂的呢?」
「不會,至少京兆府的捕快門不會。薛大人治下還是很嚴的,尤其是這死的還是北遼人,稍不留神,就可能留下麻煩。那些捕快們是不會隨意動死者房間里的東西的。」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這個蕭朴是被兇手用枕頭給捂死的?可房間又該怎麼解釋。那是一個完全密閉的房間啊,兇手不可能在殺死阿達之後,將門反鎖,然後莫名其妙的就消失掉吧。」
「的確可疑,但這世上是沒有密不透風的犯罪現場的。我們還是先看死者吧。」顏素問指著阿達胸口的那片蒼白區:「在客棧看見這塊區域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因為蕭朴和現場的捕快都說過,發現阿達的時候,阿達是平躺在地上的。客棧地面上也很乾凈,阿達身旁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所以這個白色區域不可能是在死後造成的。」
「是活著的時候受的傷?」
「如果是生前傷,應該已經消失了,至少不會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人體的自愈功能還是比較厲害的。這個傷,應該是在死亡過程中留下的,也就是阿達被致死的原因。」
「枕頭嗎?」秋露疑惑的問。
「嗯。」顏素問輕輕點頭:「兇手將枕頭放在死者胸口部位,然後通過重壓,致使其死亡。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兇手應該是用自己的膝蓋頂住死者的兇手,然後用枕頭作為襯墊將死者給捂死的。」
「聽夫人這麼一說,奴婢也覺得這塊痕迹,很像是人的膝蓋造成的。可是夫人,你是怎麼想到這個的?」
「我——」顏素問看著秋露,心想,我總不能告訴這丫頭,我是上輩子看了太多的偵探懸疑小說,然後看出來的吧。「我以前遇見過類似的案件,所以在客棧里看見這塊奇怪的痕迹時,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可我們還是不知道兇手是怎麼殺了這個阿達的,又為什麼要殺阿達。這個阿達,只是一個普通的皮貨商人,而且還是沒有將皮貨給賣出去的皮貨商人,他身上應該也沒有什麼錢財吧?不,不對,房間里那麼乾淨,也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迹,兇手不是圖財的,他就是殺人的。」
「是殺人,但為什麼殺人,就要靠薛大人去調查了。至於密閉空間,這個也很容易,我之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案子,兇手在殺人之後,在門外,使用工具,將門栓給帶上。私宅尚且如此,客棧就更不用說了。」
「可門上並未留下痕迹啊。」
「不是沒有留下,而是被人故意給掩蓋了。」顏素問取下臉上的遮擋物:「你不覺得門上有個腳印太高了嗎?正常人踹門,都會選擇最適合使力的高度,為的是一擊即中。可門上有個腳印卻落在了門栓附近。」
「那個撞門的客棧小二?」
「也許是,也許不是,可以讓薛大人將客棧小二還有那個蕭朴再提到衙門裡問問。」
「那奴婢去告訴薛大人?」秋露指了指外頭。
「先把屍體處理好再去。」顏素問指了指被開膛破肚的阿達:「人是完整著來的,也要完整著走。」
「是,奴婢知道了。」秋露點頭,手腳麻利的將方才切開的地方,用針線細細給縫了。
顏素問走出小房間,站在院子里,抬頭看天。看似清閑,實則在腦子裡思索著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這阿達的死因雖找到了,可兇手仍藏在看不見的地方。顏素問腦中一片亂麻,怎麼理都理不清楚。
離開京兆府時,京兆府尹薛東來將顏素問送到了府衙門口。
「夫人,這死者的死因找到了,可接下來下官該怎麼做?」
「查找兇手啊。」
「下官知道查找兇手,可這百無頭緒的,下官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薛東來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這若是尋常的案子,下官還能細細思索,慢慢查找,可眼下這案子……夫人也知道,這死的是北遼人,恰好這北遼公主又到了咱們鄴城,下官擔心……擔心這案子背後還有別的事情。」
「薛大人這麼想是對的。」顏素問心裡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如何查,我這裡也沒什麼頭緒,但可以給薛大人你指出一個方向來。」
「夫人請說。」
「去查一查死者阿達進城之後的活動軌跡,他都去了哪些地方,接觸了哪些人。還有,被阿達接觸的那些人是什麼身份,做什麼的,日常在鄴城的表現如何。我隱隱的有一種感覺,這個阿達,並不是個真正的皮貨商人,他來鄴城,極有可能不是為販賣皮貨而來。」
「那他是……」薛東來壓低了聲音:「他該不會是北遼密探吧?」
「薛大人又見過這麼蠢的密探嗎?」
「剛進城就死的密探,下官的確沒有見過。可這沒有見過,不說明這人就不存在啊。下官想過,如果皇上讓下官去北遼都城探聽消息,下官估摸著自己也活不了幾天。」
「薛大人先查吧,若查出了什麼,派人去相府告訴我一聲。」
「夫人放心,下官一定會據實告知夫人的。」薛東來拱手,目請顏素問上了相府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