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出城
趙徹封鎖了消息,宮裡的事端沒有傳出來,相府上下卻緊張起來。
沈柏犯了心疾,絞痛不止,還吐了血。
她犯心疾的時候顧恆舟不在身邊,沈儒修也在上朝,等兩人回到相府,就看見沈柏氣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像是下一刻就會撒手人寰。
顧恆舟大步走到床邊,抓起沈柏的手,觸手卻是一片冰涼,顧恆舟一陣心驚,連忙喚了一聲:「沈柏。」
沈柏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好半晌才認出他來,勉強笑笑,輕聲說:「顧兄,你回來啦。」
沈儒修在旁邊看得也心焦,忍不住問:「好好地怎麼又吐血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痛嗎?」
沈儒修這輩子面對再棘手的朝事都沒這麼焦躁不安過,現在只恨自己不是大夫,不能讓沈柏擺脫病痛的困擾。
沈柏搖搖頭,笑著說:「已經不痛啦,沒事的。」
她的語氣鬆快,好像不管發生什麼都不重要,她都能很容易的扛過去。
顧恆舟握緊她的手,沉聲說:「累了就別說話,好好休息。」
沈柏有點想笑,抓起顧恆舟的手貼到臉上輕輕蹭了兩下,說:「這幾天都在睡覺,沒什麼好累的,顧兄跟我講講這幾日發生的趣事唄。」
顧恆舟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她的身體,哪裡關注到什麼趣事?但沈柏這麼問了,他還是仔細回想一下。
他的生活其實向來枯燥,這幾日還是在籌備婚禮和幫趙徹解決那件案子的後續。
顧恆舟每日都在跟沈柏說婚禮籌備的事,沒什麼新鮮的,猶豫了下,顧恆舟說:「呂家被抄了。」
沈柏不在朝中任職,現在還頂著東方家嫡女的名聲,顧恆舟跟她說這些,很不合規矩。
沈儒修站在一旁,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
顧恆舟比他更知道規矩,但這種時候,規矩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沈儒修退出房間,讓兩人能好好說話。
呂家被抄了,不是滿門抄斬的那種,而是名下的產業都被衛家接管,工部尚書被革職流放,呂家的旁系支流也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呂家作為太後母族在昭陵曾有過的風光都不復存在了。
沈柏對呂家的事很感興趣,多問了幾句,突然想到呂秀,她只是呂家旁系一支,不知道受到的牽連大不大。
顧恆舟和呂秀不熟,沒太在意她如何,因為沈柏問到,派顧三顧四打聽了下,這一打聽才發現呂秀失蹤不見了。
呂家落了難,平日與呂家交好的人都躲起來,這個消息還是從綠尖那裡打探到的。
沈柏對這件事很上心,顧恆舟抽不出那麼多時間親自去找,便拜託給周珏,正好他最近公務沒那麼多,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這事算私事,周珏不方便調動人手,只帶了顧三顧四和將軍府的幾個護衛在城中查探,不查不知道,這一查才發現城中有些古怪。
周珏如今的洞察力比前幾年強多了,他發現異常后沒有表現出來,暗中觀察著,竟然發現京中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存在。
這個發現讓呂秀的失蹤立刻變得不尋常起來,周珏立刻進宮向趙徹稟明了這件事。
趙徹也沒想到世家大族的勢力都被剷除以後,瀚京里還會有什麼來歷不明的勢力。
趙徹讓巡夜司配合周珏暗中調查這件事,那些人也挺警覺的,不知道從哪兒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全都隱匿起來,調查一時陷入困境,沒了進展。
沈柏不大清楚這些事,她的咳嗽一直不見好,自那日犯了心疾,隔三差五的就會咳血。
不想讓人看見,她隨身帶著好幾根絹帕。
顧三顧四去打聽過呂秀的消息,綠尖心裡不安,找了時間鼓足勇氣來找沈柏,下人恭恭敬敬把她引進書韻苑。
沈柏聽說她來了挺高興的,然而一進院子,綠尖就聞到濃郁的藥味,見沈柏臉色蒼白,眉頭立刻皺起,問:「小姐怎麼病了?」
她原本顧慮著沈柏現在的身份,自己不好和沈柏走得太近,以免叫人懷疑,而且她名聲不好,沈柏馬上就要出嫁了,被她拖累她做什麼都彌補不回來。
只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沈柏竟然生病了。
綠尖問著拉住沈柏的手,如今已是春暖花開,沈柏的手卻還是冰冰涼涼的,綠尖越發擔心。
沈柏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低笑著說:「只是一點風寒,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大病,沒事的。」
她把這句話當口頭禪掛在嘴邊,也不知道是在寬慰別人還是在安慰自己。
綠尖不大相信這話,沈柏搶先轉移話題,問起呂秀失蹤的事。
呂秀失蹤好些天了,綠尖其實很擔心她已經不在人世,先壓下擔憂,和沈柏詳細說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呂家被趙徹暗中整頓,這件事對呂秀來說還挺開心的,至少沒人逼著她嫁人了。
呂秀失蹤前去成衣鋪見過綠尖一次,入春不久就要換季,呂秀畫了不少新衣服的花樣,讓綠尖拿去找綉娘做出來,正好能趕上換季賺一波。
這幾年她們存了點錢,呂家沒了,呂秀準備在京里買一個宅子自己住,等成衣鋪的生意再紅火一點,就可以考慮開分店。
呂秀把以後盤算得很好,所以綠尖才覺得她是失蹤,而不是受呂家牽連離開瀚京躲難了。
綠尖跟呂秀一起待的時間比沈柏還長,感情自是不必說。
一個弱女子,無緣無故消失好些天,就算還活著,只怕也經歷了不少非人的折磨。
只要一想到這些,綠尖心裡就很是難過,眼眶不自覺紅了,沈柏又細細問了幾個問題。
呂秀性子溫軟,平日也很是內斂低調,和京中這些世家小姐相處得都很不錯,沒結什麼仇怨,按照常理推斷,她的失蹤不應該是被人尋仇,綠尖猜測,呂秀應該是被什麼人看上,那人眼看呂家垮台,趁機將呂秀擄劫了去。
但這其實有些說不過去,呂秀雖然地位不高,但平日接觸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如果真的有人看上她,趁著呂家沒落,娶呂秀為妻或者做妾都是有可能的,但沒必要用上擄劫人這種手段。
沈柏還是覺得這事是仇家做的。
綠尖說呂秀沒什麼仇家,沈柏不認可這一點,呂秀是有仇家的,姜琴瑟之前就是把呂秀當成假想敵來對待。
現在想來也很奇怪,姜琴瑟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顧恆修的,卻還把呂秀當成假想敵來對付,難道就只是為了維護她誥命夫人的臉面?
想到這裡,沈柏思緒一頓,疑惑地問綠尖:「我記得姜家之前還有位少爺,那位姜少爺後來如何了?」
「姜少爺?」
綠尖對這些不大了解,她出身低,平日接觸得最多的只有呂秀,呂秀又不是那種會在背後一輪是非的性格,綠尖自然打探不到這些。
沈柏點點頭,也沒追究,想到呂秀還沒找到,莫名覺得外面不大安全,讓綠尖在相府住下。
傍晚的時候,顧恆舟在外面處理完公務回來,見綠尖在這兒只稍稍揚眉顯示了下意外。
晚飯時沈柏又問起姜映樓,顧恆舟對這個了解一些,當年姜琴瑟名聲被毀,沈柏因為是女兒身,所以擺脫了兇手的嫌疑,大理寺後來查出姜映樓和這個案子有關,姜映樓因此被打入天牢,如果不出意外,姜映樓要麼還在天牢關著,要麼已經被處決了。
雖然不知道沈柏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顧恆舟還是回答得很詳細,答完他問沈柏:「怎麼突然對這個人感興趣了?要我派人查一下嗎?」
「也不用,我就是隨便問問。」
她現在就是閑人一個,這事有周珏在暗中調查,總是會真相大白的,她沒資格在旁邊指手畫腳。
沈柏搖頭,顧恆舟也沒再堅持。
吃了飯,顧恆舟和往常一樣監督沈柏泡腳,沈柏泡到一半又睡著了,顧恆舟幫她把腳擦乾抱到床上,沈柏睡得迷迷糊糊,抓著他的衣擺嘟囔了一聲:「顧兄。」
顧恆舟動作頓了一下,低聲說:「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倒了洗腳水,再簡單洗漱一番,顧恆舟回到床上,把人擁進懷裡。
沈柏相當自覺的往他懷裡鑽了鑽,尋了最舒服的位置睡下,感受到她的心跳,顧恆舟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第二天休沐,顧恆舟在家陪了沈柏一天。
婚禮定在下個月十八號,也就是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就要成親了,內務府已經把婚禮的流程制定出來,婚禮計劃得相當盛大,因為將軍府和相府距離太近,內務府建議迎親的隊伍從相府接到人以後,在城中巡遊一圈,這樣可以讓城中百姓都看到將軍府對新娘的看重。
如果沈柏沒有生病,別說巡遊一圈,就是三圈顧恆舟都同意的,但現在,顧恆舟有點猶豫,他徵求了沈柏的意見。
沈柏想了下自己在轎子里被人搖得七葷八素的場景,果斷搖頭。
能嫁給顧恆舟,她的夙願就算了了,沒必要走那麼多過場,怪累人的。
顧恆舟同意,交代內務府的人把這點去掉,迎親過程從簡,不用搞得太複雜。
四月初一,顧恆舟和沈儒修一大早就去上朝,送走他們,沈柏又開始咳嗽,綠尖忙讓廚房熬了冰糖雪梨送來。
吃到一半,門房進了院子,拿了一個月牙色的荷包給沈柏,說是不知道誰扔過來的。
那荷包繡得很精緻,沈柏不認得,綠尖卻是一眼認出,緊張地說:「這是我做給駿兒的荷包,怎麼會在這裡?」
綠尖說著想拿過荷包細細查看,沈柏抓緊荷包沒有給她。
荷包里有東西,沈柏甚至還聞到了淺淡的血腥味,綠尖若是看到,肯定保持不了冷靜。
沈柏握著荷包沉聲命令:「去準備馬車,一會兒我要出府一趟。」
綠尖詫異,沈柏把剩下的雪梨湯喝完,安撫道:「放心,我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會把他平安帶回來的。」
綠尖到底對這種事經歷得不是很多,無措地說:「將軍和相爺都去上朝了,小姐還是等他們回來再從長計議吧,要是你有什麼閃失可怎麼辦呀?」
這些人這個時候來送荷包,就是算準了顧恆舟和沈儒修不在府上,時間拖得越久,危險就越大。
沈柏說:「無妨,會有人暗中保護我們,不必擔心。」
沈柏語氣堅定,綠尖心底的不安稍稍壓下,讓人備了馬車,和沈柏一起出門。
過了兩條街,沈柏把馬夫趕下車,讓綠尖駕著馬車出城。
出城后速度慢下來,往前走了一兩里路,兩三個屠夫模樣的人騎馬追上來。
沈柏把綠尖拉進馬車,其中一個人跳到馬車上,掀開帘子確定沈柏在車裡,便駕著馬車往前飛馳,竟是直接一路到了舟縣。
這群人相當警惕,快到舟縣的時候,把沈柏和綠尖帶上馬,由那個人駕著馬車下官道,怕有人會循著馬車輪子找來。
另外兩人騎馬帶沈柏和綠尖進城,去了城南的一座道觀。
這個道觀看上去有點老舊,應該有不少年的歷史。
道觀里應該都是他們的同夥,看到沈柏和綠尖被帶進來,他們沒有任何意外。
他們到時天已經黑了,道觀里只點著幾盞燈,看上去有點陰森詭異,沈柏和綠尖分別被帶進禪房關著。
沈柏從頭到尾都沒說話,進屋之後,手腳被綁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禪房的門被推開,那人穿著寬鬆的道袍,梳著道士髮髻,比沈柏印象中消瘦不少,容顏的變化卻沒有很大。
竟然真的是姜映樓。
沈柏有點意外,姜映樓關了門,走到屋裡坐下,沈柏發現他整個右臂都被整齊削斷,從肩膀那裡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
姜映樓的眸底滿是陰翳,像是兇猛至極的野獸,隨時都會撲上來把沈柏撕成碎片。
「沈少爺,好久不見。」
姜映樓主動開口,聲音很是沙啞,還有點尖利,刺撓著耳膜,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沈柏努力挪動身體坐起來,咳了兩聲,平靜地回應:「姜少爺,好久不見,姜少爺想敘舊說一聲就是了,這般大費周折的把我請到這裡來,很容易讓人誤會的,你也知道顧兄脾氣不好,要是他發現姜少爺如此對我,只怕會控制不住脾氣,把姜少爺暴揍一頓。」
沈柏是故意這麼說的,聽到顧恆舟的名字,姜映樓唇角勾起冷笑,幽幽的說:「三年不見,沈柏你的廢話還是那麼多。」
「這怎麼能是廢話呢?姜少爺把我請來不就是想跟我說說話么,不然應該直接派人衝進相府抹了我的脖子才是。」
沈柏反駁,語氣輕快,彷彿真的是來跟姜映樓敘舊的,而不是被綁來的。
姜映樓嗤笑出聲,說:「要殺你的確很容易,但那樣未免太便宜你了,還是慢慢折磨起來更好玩兒。」
姜映樓的語氣相當變態,沈柏心裡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說:「冤有頭債有主,我現在人已經在這兒了,姜少爺想怎麼處置都可以,但孩子是無辜的,姜少爺為難一個孩子做什麼。」
這種話跟姜映樓說了估計也是白說,沈柏沒指望他能聽進去。
姜映樓走到沈柏面前蹲下,伸手捏住她的臉頰,細細打量著她,似乎想看看這三年她有沒有什麼變化。
沈柏由著他看,過了一會兒,姜映樓突然說:「你活不了多久了吧。」
呸,你丫才活不了多久了。
沈柏腹誹,面上分毫不顯,說:「可能要讓姜少爺失望了,我最近就是有點感染風寒,身體好著呢,一點兒事都沒有。」
姜映樓鬆開沈柏,冷笑道:「你最好能活久一點,不然我會很失望的。」
姜映樓說完,走到禪房牆邊找到機關按下,牆壁緩緩移開,後面的密室出現在眼前。
密室裡面放著一個桌案,上面擺著牌位,沈柏視力好,看見上面寫著「吾妻姜琴瑟之位」。
他和姜琴瑟是義兄妹,姜琴瑟死後,他卻以夫君的名義給她立牌位祭奠她,這要是傳出去,只怕會被世人的唾沫淹死吧。
許是篤定沈柏逃不了,姜映樓直接走進密室,先給姜琴瑟上了一炷香。
這個時候姜映樓的表情勉強稱得上溫柔,他低聲說:「瑟瑟,你的孩子我幫你搶回來了,害死你的兇手我也幫你抓到了,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沈柏不認同姜映樓的話,懶洋洋的反駁:「姜少爺這話可就不講理了,姜小姐可不是被我害死的,是她自己害人在先,自食惡果,況且判她死刑的是陛下,你怎麼能把罪名扣到我頭上呢。」
沈柏有理有據,姜映樓眉心一皺,正要給沈柏一點教訓,緊閉的房門轟的一聲被踹開,木屑翻飛間,顧恆舟拎著一把長槍出現在門口。
沈柏在地上挪了兩下,大聲喊道:「顧兄威武!顧兄太帥了!」
顧恆舟冷著臉走進屋裡,挑斷沈柏手上腳上的繩子,把人拉起來護到身後,而後長槍抬起,直指姜映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