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兩世魂靈
姜映樓四肢健全的時候都打不過顧恆舟,一隻手的時候就更打不過了。
不出三個回合,姜映樓就被顧恆舟一槍挑了肩膀,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顧恆舟沒想要他的命,讓隨後跟來的官兵把他綁起來。
原本該死在大理寺天牢的人,卻出現在這種地方,追根究底還是能查出來的。
姜映樓被抓走,顧恆舟把沈柏抱起來,他臉色不好,周身的煞氣源源不斷的往外冒,沈柏心虛,乖巧的把手腕送到他眼前,小聲說:「他們捆我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掙扎,手腕只是被勒了兩下,連皮都沒磨破,顧兄,這次我真的沒有亂來哦。」
顧恆舟抿唇一言不發。
出了禪房,綠尖抱著張駿在哭。
張駿懷裡抱著顧少飲,表情很淡,看見顧恆舟抱著沈柏走出來,立刻抱著顧少飲走過來。
張駿臉上有不少青紫,被打得不輕。
姜映樓一開始應該只是想抱走顧少飲,沒想到張駿發現了,還比一般小孩兒有膽識,緊追著不放,索性把他也抓走了。
沈柏往他手上看了眼,他的右手被絹帕包了起來,血色浸染了大半,之前荷包里裝著的應該就是他的手指。
斷指之痛非常人能忍,這麼個半大孩子卻能一聲不吭,委實不一般。
沈柏替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摸出荷包交給綠尖,說:「趕緊讓人帶他回國公府讓太醫幫忙看看,若是來得及,說不定還能接上。」
綠尖應聲,顧恆舟找了兩個人護送他們回去,臨走前沈柏暗示顧恆舟誇了張駿一句。
小孩兒緊繃繃的臉上閃過羞澀笑意,好像能用一根斷指換顧恆舟一句誇獎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從道觀出來,天已經完全黑了,顧恆舟沒急著帶沈柏回瀚京,而是抱著她先去舟縣城中找大夫,讓大夫仔仔細細檢查她的身體,確定她沒受傷。
檢查完,顧恆舟帶沈柏去了附近的客棧。
客棧還有很多空房間,顧恆舟只要了一間。
兩人都沒有公務在身,卻在外面過夜,這感覺還挺新奇的。
這些日子沈柏口味清淡,食量也小,顧恆舟只點了四個菜,吃完,沈柏躺在床上,哪怕聽見顧恆舟叫人送熱水上來也不想動彈。
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顧兄都看過了,也沒什麼好害羞的。
沈柏等著顧恆舟過來折騰,顧恆舟卻沒像之前那樣把她剝乾淨抱進浴桶里,而是坐在床邊,俯身吻她。
他的動作之間全是憐惜,相當溫柔,沈柏也就順從的承受著。
但是久不見顧恆舟離開,而且他的手還順著腰肢往上爬,沈柏隱隱察覺到不對,推開顧恆舟,喘著氣問:「顧兄,你想幹什麼?」
燭光昏黃,顧恆舟的臉上覆上濃重的陰影,眸底慾念呼嘯翻湧,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兇猛,且沒有任何要剋制的跡象。
沈柏有點被嚇到,縮了縮脖子,小聲提醒:「顧兄,我們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要成親了,你不是要等到新婚夜再做這些么?」
她向來不守規矩,重生后誘著他做了許多越矩的事,他都一直保持著清醒理智。
臨了,眼看就要成親了,反倒要破例,實在有些奇怪。
而且這個地點,著實一點都不浪漫。
顧恆舟扣住她的後腦勺,聲音喑啞,說:「你嚇到我了。」
說著話,他又落下細密溫柔的吻。
沈柏感受到他的不安,到嘴邊的話全部咽下,攬住他的脖子。
其實她也挺怕的,怕活了兩世,盼到最後,卻不能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給他。
就算時機不對、地點不對,她也不在乎那麼多了。
兩人在靈夢裡也算做過夫妻,都不陌生,但真正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有緊張出錯,不過後來就顧不上那麼多了。
抬上來的熱水放到涼了也沒用上,半夜顧恆舟下樓親自燒了熱水提上來。
沈柏的精力耗盡,睡得很沉,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書韻苑的床上,綠尖守在床邊,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張駿的手指沒接上?」沈柏懶洋洋的問,嗓子啞得厲害,唇還有點麻。
綠尖搖頭,說張駿的手指接上了,只是沈柏昏睡了整整三日,再不醒她就真的要哭死過去。
沈柏睡得天昏地暗,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沒想到自己竟然一睡就睡了三天。
她揉揉綠尖的腦袋,輕快的說:「我這不是醒了嗎,別哭啦,給我弄點吃的吧,怪餓的。」
沈柏把綠尖支走,拿起帕子掩唇咳嗽,又咳了血。
身體還酸軟得厲害,她勾唇笑笑,真怕自己活不到跟顧恆舟成親那天。
不知道是綠尖的動作太慢,還是身體太虛弱,意識很快又陷入混沌狀態,迷迷糊糊間,沈柏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那聲音隔得頗遠,聽不真切,沈柏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睜開眼睛,孫越海的臉在眼前放大,沈柏嚇了一跳,而後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偏過頭不打算理會,孫越海卻不肯放過她,不住的說:「司小姐,陛下一會兒就要來檢查你抄的東西了,你再不抓緊點,又要挨罰了。」
司小姐?哪個司小姐?
沈柏皺眉,身體不受控制的坐直,嘴裡小聲嘟囔:「我真的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又不是我想生病的,為什麼要罰我?」
孫越海賠著笑說:「司小姐這病在民間稱為失魂症,這發病不發病就算是太醫也診斷不出來,陛下罰小姐也是怕司小姐仗著自己有病故意撒謊。」
「撒謊不是好習慣,我不會撒謊的。」
聽完這番對話,沈柏算是明白了,她現在在司偌綾的身體里。
可是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在司偌綾的身體里?
沈柏想不明白,司偌綾已經拿起筆乖乖謄抄起東西來。
借著司偌綾的眼睛,沈柏看見她正在抄女戒。
抄了沒兩行,沈柏感覺腦袋突然痛了一下,然後司偌綾把筆往地上一扔,抓起旁邊抄好的紙撕成碎片扔在地上,嘴裡罵道:「這都是些什麼狗屁玩意兒,小爺才不抄!」
話音落下,宮人把門推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趙徹出現在門口。
「……」
沈柏和孫越海都是一樣的震驚,還沒反應過來,司偌綾已經指著趙徹大罵起來:「小爺沒錯,你不要以為你位高權重就可以隨便罰小爺做事,小爺才不會聽你的,我警告你,快放小爺離開這裡,不然小爺要你好看!」
司偌綾的聲音軟軟糯糯,一口一個小爺卻一點都不含糊,手指只差戳趙徹臉上去。
孫越海聽得膽戰心驚,最先反應過來,剛想攔下司偌綾,司偌綾便如猴子一樣從趙徹腋下鑽過去,跑出房間。
之前跟司偌綾見面,沈柏沒覺得她會功夫,這會兒在她身體里,看著她上躥下跳,沈柏才隱隱感覺她好像會點功夫,但會的不多,只是蹦來跳去的比一般人更靈活點。
孫越海喊了聲祖宗,也跟著追出來,趙徹身為皇帝自然不可能追過來,直接讓禁衛軍把司偌綾逮住,捆回房間。
嫌司偌綾吵得很,禁衛軍用東西把司偌綾的嘴巴堵起來,司偌綾哼哼了一會兒,心寬體胖的睡過去。
司偌綾一睡,沈柏就醒了。
綠尖又在耳邊哭,費力的睜開眼睛,顧恆舟和深入修也在,兩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沈柏問:「我就是睡了會兒,你們怎麼了?」
沈柏突然出聲把綠尖嚇了一跳,她嚎啕大哭,說:「小姐你剛剛沒呼吸了,嚇死奴婢了,嗚嗚嗚……」
都過去三年了,在沈柏面前,她還是控制不住要自稱奴婢。
沈儒修背對著沈柏偷偷擦了下眼淚,嘆著氣說:「醒了就好,粥冷了,再讓廚房熱一下吧。」
沈儒修說完帶著綠尖離開,把空間留給沈柏和顧恆舟。
顧恆舟緊咬著下顎,神情嚴肅,還沒從沈柏剛剛失去呼吸的情境中抽離出來。
沈柏拉住顧恆舟的手,低聲說:「顧兄,我沒事。」
顧恆舟綳著臉不吭聲,沈柏摸到他的手有點冷,想了想說:「顧兄,你還記得當初在遠峰郡,有一次我也像這樣沒有脈搏呼吸嗎?」
顧恆舟當然記得,那一次沈柏可不是一會兒半會兒沒呼吸,是整整三天都沒有。
沈柏繼續說:「我覺得這次的情況和上次有點像。」
只不過那一次有寒辰幫她,這一次還沒有人出來幫她。
顧恆舟眉梢微動,看著沈柏問:「你想到什麼了?」
沈柏仔細斟酌著字句,謹慎的說:「顧兄,現在你的身體里,不是有上一世和這一世的靈魂嗎,按照常理,我也應該有兩世的靈魂。」
顧恆舟抓緊沈柏的手,力氣太大,沈柏感覺自己被他抓得有點疼,微微擰了下眉,說:「我懷疑我這一世的靈魂在司偌綾的身體里。」
她重生那天,司偌綾恰好落水,得了失魂症,對於沈柏和顧恆舟這種在南襄和東恆經歷過靈異事件的人,很難不把這兩件事聯想到一起。
聽到這裡,顧恆舟蹭的一下站起來,如果不是沈柏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他估計已經衝出去了。
「顧兄,你幹什麼?」
沈柏大喊,顧恆舟低頭看著她,眉眼之間殺氣外泄。
有那麼一瞬間,沈柏覺得他是要現在衝進宮裡殺了司偌綾。
如果她和司偌綾之間只能留一個人,顧恆舟肯定會選她,哪怕會犯下滔天大罪。
沈柏很感動,同時也覺得顧恆舟實在是太衝動了。
「顧兄,現在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到底是不是還有待考究,而且就算證實我的猜測是對的,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也需要找對方法,貿然行事是不行的。」
顧恆舟重新坐下,問沈柏:「要怎麼做?」
沈柏搖頭,如實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以前我手上有一個叫引魂鈴的東西,有它在我可以看到遊盪在四周的魂靈,還能通過特殊的術法讓它們聽從我的召喚,但自從我回到昭陵,引魂鈴就碎裂不見了,現在能處理這件事的,只有東方家的制香師。」
東方家的制香師多年不入世,也幾乎沒有踏足昭陵,現在要去找他們,只怕也很困難。
而且這次送沈柏回昭陵,明顯是他們早就預料好的,如果他們想幫沈柏,只怕早就幫了,哪裡還會等到現在?
這些話沈柏當然不會告訴顧恆舟,她想了想說:「之前慕容軒寫書信回南襄幫我要嫁妝的時候,我也寫了書信帶回東方家,他們應該會派制香師來幫忙,再耐心等些時日吧。」
這些話沈柏之前沒說過,在顧恆舟這裡的可信度不是很高,不過他也沒拆穿。
第二天下朝,顧恆舟找借口去了一趟南辰宮,在南辰宮小坐了片刻,他避開宮裡的護衛去了宸華宮。
宮裡的護衛分佈他再清楚不過,想要不讓人發現是輕而易舉的事。
趙徹還在御書房沒回來,宸華宮只有幾個宮人值守,顧恆舟很容易進到裡面。
宸華宮很大,甚至大得有點空蕩。
顧恆舟在裡面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爬在樹上正準備往牆外跳的司偌綾。
這棵樹已經有百年的歷史,對她來說有點過於高了,司偌綾眉頭緊皺著,抱著樹榦猶豫不決,不大敢往下跳。
顧恆舟站在樹下看著她,莫名想到了上一世第一次發現沈柏在太學院翻牆逃課的場景。
那個時候沈柏也挺慫的。
雖然有著不一樣的臉,顧恆舟還是在一瞬間從司偌綾身上有了熟悉感。
「沈柏。」
顧恆舟在樹下叫了一聲,司偌綾被嚇到,腳下一滑,從樹上摔下來。
她也怕被人發現,倒是記得捂住嘴沒有大喊大叫。
顧恆舟穩穩把她接住,司偌綾死死閉著眼睛,隔了一會兒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安全了,立刻放鬆下來,大大的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說:「嚇死小爺了,還以為小爺今天要被摔死在這裡呢。」
等她站好,顧恆舟把她放開,直勾勾的看著她,問:「你現在認得我嗎?」
司偌綾瞪大眼睛看著他,怕看不清楚還特意湊近了些,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伸手勾住顧恆舟的脖子。
顧恆舟紋絲不動,她試了兩下,只能踮起腳去夠顧恆舟,湊到他耳邊說:「我就是想站高點看看外面的風景,你能不能幫我保密,不要告訴其他人呀?」
連借口和沈柏當初找的都是一模一樣的。
即便她好像沒有認出顧恆舟,顧恆舟也能確定現在掌控著司偌綾身體的就是沈柏這一世的靈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世的沈柏沒有很清晰的自我意識,所以每次掌控司偌綾身體的時候,就像是司偌綾突然發瘋犯了病。
到了這個時候,顧恆舟突然有點理解沈柏當初為什麼會那麼糾結這一世的他和上一世的他了。
從感性的角度來說他們好像都是同一個人,但從理性的角度來講,他們又是可以完全分開來看的獨立個體。
顧恆舟有片刻的失神,司偌綾勾著他的脖子晃了晃,問:「行不行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呀,你要錢還是要別的咱們都可以商量。」
「我有個條件。」顧恆舟說,司偌綾想也沒想立刻回答:「沒問題,不管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好。」
顧恆舟應了一聲,外面傳來腳步聲,司偌綾正想交代顧恆舟不要說露餡了,就見顧恆舟輕輕鬆鬆躍上牆,不過轉瞬便消失無蹤。
身手這麼好,應該甩小爺好多名吧。
司偌綾摸著下巴思索,而後又有點疑惑,她為什麼要覺得自己被甩了好多名?這東西需要排名嗎?
宮人找來,見司偌綾若有所思的站在樹下,快走幾步拉住她的手,緊張地說:「司小姐,你可不能亂跑啊,今早要不是看你哭得厲害,陛下是不會讓奴才放了你的,你要是再闖出點什麼禍來,奴才們的腦袋可就都不用要了。」
「哪有那麼誇張,陛下就是嘴上說得厲害,不會隨便殺人的。」司偌綾滿不在乎的說,活似多了解趙徹似的。
宮人忍不住腹誹,陛下那是對你說說而已,對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可從來都沒這麼寬容。
出了宸華宮,顧恆舟按照原本的路線正常出宮。
被司偌綾勾起很多以前的回憶,他在街上買了幾樣沈柏喜歡吃的小吃回去。
一進書韻苑,卻發現院子里多了生人的氣息,進去一看,一個編著很多小辮,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年坐在床邊正在跟沈柏說話。
這少年顧恆舟見過的,第一次跟沈柏到昭陵來的時候,他還在將軍府住過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將軍府還不是將軍府,只是他準備買來讓沈柏住的地方。
後來他也見過這個少年,少年幫他開過魂眼,他看到沈柏身邊有個叫沈七的魂靈。
顧恆舟一直沒問過少年的職業,現在看來,這個少年應該就是東方家的制香師了。
渾身的戒備消散,顧恆舟正準備打招呼,少年搶先開口問:「你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