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宴請
孫氏年紀大了,沈珀夭折后,她又慪氣許久傷了元氣,這個時候再懷孩子肯定比之前辛苦得多。
沈柏現在對她沒什麼敵意,更關心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沈儒修一心撲在朝事上,多半不能好好照顧她,沈柏特意另外寫了兩張紙,叮囑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再讓沈儒修去請張太醫幫孫氏瞧瞧,好好安胎。
給沈儒修回了信,沈柏想了想,又提筆給顧廷戈寫了一封。
給顧廷戈的信就要簡潔謹慎多了,沈柏沒提自己如何,只簡單說了顧恆舟這一年來在營中做的事,以及城中百姓安居樂業的現狀。
兩封信同時送出,沈柏鬆了口氣。
其實要做顧夫人也不容易啊。
上一世她跟那些老匹夫打嘴仗,雖說有些危險,但下朝以後就是聽曲兒喝酒,這一世做了顧夫人,她幾乎天天都在往外跑,考量的事還不少。
清明節后,葉夫人登門來了一次,葉妙沒跟著一起來。
那天沈柏起得頗早,正在後院琢磨木樁要立在什麼地方比較合適,葉夫人便帶著禮物來了。
沈柏做事乾脆利落,不喜歡假意推辭,讓小八收了禮物,又讓小七送來熱茶和糕點,和葉夫人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大樹下聊天。
顧恆舟置辦下這院子,城裡大多數人都知道,但顧恆舟沒往府門口掛門匾,也沒設喬遷宴,眾人也就沒機會來看看。
葉夫人是第一次來,喝到熱茶,吃上糕點,和沈柏聊天也聊得很愉快,莫名有點感慨,顧恆舟那樣冷麵疏冷的人,能有個這麼溫馨有人氣兒的家真是挺不容易的。
吃了幾口糕點,葉夫人終於表明來意,懇切的說:「妙兒不懂事,上次生辰宴請了夫人去竟然沒告訴我們,這幾日他爹在罰她面壁思過,多謝夫人寬宏大量,不曾與她計較。」
「葉小姐知書達理,不曾慢待我,我挺喜歡她的。」沈柏溫笑著說,葉夫人眼底閃過光亮,隨後歉然的說:「生妙兒前我曾小產過,所以有了她以後夫君有些溺愛她,她想要什麼基本都會儘力滿足,導致她現在有些偏執任性,夫人放心,我們會好生教導她,不讓她給夫人添麻煩。」
葉夫人是在暗示葉妙對顧恆舟有意的事。
她今日見到沈柏便知沈柏是能持家有智慧的女人,葉妙在沈柏面前是完全不夠看的,更重要的是,沈柏和顧恆舟的婚事是陛下親賜,婚禮在瀚京辦得相當盛大,沈柏就算大度到同意葉妙跟在顧恆舟身邊,葉妙也只能做個妾。
自己精心呵護養大的女兒,一扭頭給人做妾,葉夫人如何能同意?
所以在察覺到葉妙的想法后,葉夫人和葉郡守都是一致的要把葉妙的念頭掐死在搖籃里。
葉夫人這也算是明事理,沒有盲目寵著葉妙,沈柏笑著說:「葉小姐年歲還小,有些叛逆心很正常,夫人也不要太束著她,免得適得其反。」
這話說到葉夫人心裡去了,她連連點頭,降下心防,跟沈柏說了一些零瑣日常,沈柏提了一句要設宴的事,葉夫人很是熱情的給了建議,沈柏一一記下,第二日又找翠娘了解了下這些人的為人如何。
花了兩日時間敲定賓客名單,沈柏特意買來紙張,自己設計了請帖式樣,讓小七小八幫著製作請帖,親筆寫了請帖,在壽宴前五日送出。
之前相府壽宴沈柏操辦過一次,這次倒也算得上是駕輕就熟。
宴會前兩天,周鶴用板車把做好的門匾送來。
宅院不大,這門匾尺寸也不大,三尺長一尺寬,兩寸厚,紫檀木做的匾身,刷著棕色油漆,低調奢華,四周邊框有精緻的祥雲刻紋,中間是蒼勁有力的兩個漆紅大字:顧府。
顧恆舟慣用行書,字體飄逸,筆鋒冷銳,相當有氣勢。
路上怕有磕碰,門匾包裹得很好,打開以後,沈柏只看了一眼就很喜歡,當即讓護衛搭手把門匾掛到門上。
原本空蕩蕩的府門一下子添了威嚴霸氣。
沈柏把剩下的錢結算給周鶴,順便拿了請帖給他。
周鶴看了之後欲言又止,沈柏問:「怎麼了?可是家中有事抽不了身不能來參加?」
周鶴搖頭,最終還是決定說實話:「遠峰郡歷經戰火侵擾,一直崇尚英雄武將,對商人和匠人頗有成見,若是我們出現在夫人的宴上,只怕影響不好。」
上次參加葉妙的生辰會沈柏就隱隱察覺到這點,但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她留周鶴吃午飯,仔細聊過之後才知道遠峰郡的百姓大多還處於荒蠻的情況,他們以前一直只想著活命,所以城裡幾乎都是武館,根本沒有學堂。
就算有,估計也不會有人願意送自家孩子去念書。
在他們的認知里,商人和匠人都是通過偷奸耍滑賺錢的,而文人柔柔弱弱,遇到敵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遲早會死。
沈柏原本覺得這幾年昭陵國力增強了,遠峰郡也在慢慢變好,和周鶴聊過以後才發現,遠峰郡只是表面上變好了。
那些因為戰火而根植於百姓骨血里的傲慢與偏見,要通過相當長時間的教化才能改變過來。
她親自送周鶴到門口離開,還是堅持把請帖給他們,讓他們來赴宴。
百姓蒙昧不是錯,錯的是這世道紛亂,讓他們沒有機會看見更好的生活應該是怎樣的。
送走周鶴,沈柏索性又趕做了不少請帖,發給城中一些小商戶。
臨時加了人,沈柏又添置了桌椅,讓廚房多儲備些食材,在座位方面沈柏也有調整。
不再用男女賓分席的方法,而是把跟朝廷掛鉤的鹽商糧商還有武夫和其他人分隔開來。
顧恆舟在宴會前一天傍晚到家,沈柏是借著兩人成婚一周年的名義宴客的,倒沒打算怎麼慶祝,顧恆舟到家的時候,卻提了一個精緻漂亮的燈罩回來。
那燈罩與市面上賣的燈罩不大相同,做法看上去很是複雜,上面不知道糊的什麼紙,看上去很是薄透。
「夫君上哪兒買的這個,好漂亮!」沈柏拿過燈罩仔仔細細的看,越看越覺得這個燈罩很合自己的心意。
顧恆舟側目看著她,問:「喜歡?」
沈柏重重點頭:「很喜歡。」
顧恆舟唇角微微上揚,說:「既然這麼喜歡,等我有時間再給你做一個。」
「好。」沈柏想也沒想直接回答,而後愣住,難以置信的看著顧恆舟,「這是你自己做的?」
「嗯。」
顧恆舟應了一聲,表情淡淡,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不尋常的事。
沈柏一顆心炸出花來,看那燈罩更覺歡喜,說:「這個看起來很複雜,你之前都沒接觸過這些,豈不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做出來。」
沈柏說著去拉顧恆舟的手,他手上全是老繭,倒是沒什麼傷口,沈柏放心了些。
「只要能看懂圖紙,要做這個也不難。」他自小就比別人聰慧,一邊在校尉營訓練一邊念書還能兩樣都不落下,做這些自然也不在話下。
沈柏歡喜得合不攏嘴,說:「營里又沒有木匠,你總不能憑空想象把東西做出來吧。」
「我看了書。」顧恆舟說,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對沈柏說:「吃過飯我帶你去個地方。」
「啊?要去哪兒嗎?」
沈柏疑惑,顧恆舟說:「去了就知道了。」
好奇著顧恆舟到底準備了什麼,沈柏飛快的吃完飯,和顧恆舟一起出門。
雖然不到宵禁時間,外面街道上也沒什麼人走動了,兩人同乘一匹馬在夜色的掩護下出城,直奔平日營中將士操練的後山。
到了山腳下,兩人下馬,顧恆舟拉著沈柏的手從小路往前走。
他們沒上山,順著山坳往裡走。
雖然已經是暮春時節,夜裡卻還是有些冷,顧恆舟的掌心一片燥熱,源源不斷的向沈柏傳遞暖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顧恆舟說:「到了。」
沈柏正好奇這地方有什麼特別的,顧恆舟從地上撿了小石子擲向四周,很快,星星點點的黃色光亮從草叢中升騰起來。
那些光亮有黃豆大小,看著有點像螢火蟲,但又和螢火蟲不大一樣,因為它們還會發出類似風鈴晃動的細碎聲響。
當無數只這樣的蟲子飛起來,便形成了奇妙的曲子,一時間恍若滿天星辰傾灑而落,如夢如幻。
沈柏看得呆了,好一會兒才拉著顧恆舟的手說:「這裡和瀚京城外的山谷好像啊!」
地形像,連這些蟲子也很像。
顧兄究竟是怎麼找到這種地方的?
沈柏激動得不行,顧恆舟垂眸看著她,片刻后攬住她的腰,低頭覆上她的唇。
當初帶她去山谷的時候,他就很想親她。
在明確自己的心意之後,每次看到她,他都很想將她據為己有。
她是他生命中的火焰,能照亮一切,也能溫暖一切,上下兩世,他都被她吸引無法自拔。
即便現在他們已經成了婚,做了夫妻之間該做的一切事,每次見到她,他都還是會有控制不住的衝動。
他真的真的很愛她。
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愛,也比他自己想象中的更愛。
一吻作罷,沈柏呼吸急促,軟軟的靠在顧恆舟懷裡,雖然也動了情,還是保持理智,撐著顧恆舟的胸膛說:「明日的宴會很重要,今晚不能亂來。」
「嗯。」
顧恆舟應了一聲,緊緊的抱著沈柏沒鬆開。
過了一會兒,他平復下來,低聲在沈柏耳邊說了句話。
沈柏渾身一震,而後問:「夫君,你剛剛說什麼?」
顧恆舟沒吭聲,拉著沈柏往回走,掌心燙得驚人,沈柏嘿嘿的笑起。
她其實聽到顧恆舟說了什麼。
他說:沈柏,謝謝你能喜歡我。
我這麼冷漠,不懂得愛人的一個人,謝謝你從一開始就不顧一切的撲向我。
沈柏感覺自己像被泡進蜜罐子里,她歡喜的蹦到顧恆舟背上,咬了下他的耳朵,說:「不謝,下輩子我還要喜歡你。」
顧恆舟的身體瞬間緊繃,用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把翻湧的慾念壓下,拍了下沈柏的臀以示警告。
過了宵禁時間,顧恆舟帶沈柏去軍營睡了一晚,第二天天剛亮就趕回城中。
府上的人已經有條不紊的忙碌起來,今天天氣也不錯,護衛把桌椅都擺出來,小七小八先在桌上擺了茶點。
沈柏去廚房轉了一圈,翠娘帶來的八個臨時幫廚也已經麻利的上手,沈柏讓她們不要著急,不要為了趕時間沒把飯菜做熟或者壞了口味。
上上下下都確定沒什麼問題,沈柏回主屋換了身杏色對襟長衫,衣服上面有銀絲繡的山茶花暗紋,下著同色長裙,沉穩大氣,很有主母風範。
小八心靈手巧,給她梳了個隨雲髻,發簪很多,沈柏最喜歡的還是顧恆舟之前送她那支白玉簪,今日宴會比較隆重,沈柏又戴了兩支金釵,而後選了一對透綠的耳墜。
那顏色清透晶瑩,襯得耳垂很是白嫩可愛。
梳妝完畢,沈柏領著小七小八出門,葉明山帶著葉夫人和葉妙早早地來了,正在跟顧恆舟說話。
葉妙被葉明山罰過以後,再出門神情懨懨的,都不敢直視顧恆舟。
葉明山見沈柏過來,臉上閃過詫異。
那個時候越西突襲遠峰郡,差點破了城,沈柏帶漠州兵馬前來馳援,葉明山是見過沈柏的,對她印象還比較深刻。
後來沈柏失蹤,葉明山還覺得很是可惜,他只知道顧恆舟娶了南襄國第一世家的嫡女,卻不知道這人和沈柏生得一模一樣。
顧恆舟也回頭看著沈柏,她今日的打扮很是溫婉,顧恆舟的眸光變得非常柔軟,朝她伸出手,沈柏稍稍加快步子,把手交給他。
顧恆舟握緊她的手,平靜地介紹:「這是郡守大人和他的夫人。」
沈柏的身份在他們之上,只笑著頷首打招呼,葉明山跟沈柏不算熟悉,知道這門婚事是陛下欽定的,一點也沒懷疑沈柏的身份,客套的打了會兒官腔,便帶著自家夫人落了座。
賓客陸陸續續到來,沈柏和顧恆舟基本都在一處迎客,兩人的手也沒分開過,到場的人於是都知道,平日冷冷冰冰的顧將軍很是喜愛他的夫人,連她的手都不願意放開。
周鶴是最後來的,雖然沈柏請了周家所有的人,但最終只來了他一個,不想給沈柏添麻煩,他進來以後也沒跟別人說話,低調的入席,打算吃完飯就走。
周鶴一進門沈柏就注意到他了,不過見他如此低調,也沒浪費他的好意,只遠遠地頷首致意。
快到午時的時候,沈柏讓人放了鞭炮,開宴。
翠娘帶著幫廚迅速上菜,趁著這個時間,顧恆舟站起身,舉杯高聲道:「我和內子於去年今日在瀚京成婚,因路途遙遠,中間又有諸多雜事,所以拖到今日才宴請諸位,感謝諸位抽出時間前來參加。」
顧恆舟說完先喝了一杯,眾人立刻跟著舉杯飲酒。
沈柏幫顧恆舟滿上,顧恆舟繼續說:「內子是南襄國人,自幼被家中嬌慣,沒受過委屈,行事也比較隨性,我娶她時曾向陛下保證,此生只會娶她一個,她隨我來邊關已是不易,我會傾盡全力護她周全,以後還請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與她為難。」
顧恆舟說完又是一飲而盡。
眾人被他這番話驚到,尋常人家稍有點錢的都會想要三妻四妾,顧恆舟這樣身份的人,竟然只要沈柏一個,這也太專情了吧?
而且聽顧恆舟這意思,他是個寵妻狂魔啊,要是誰敢跟沈柏作對,不就是跟他作對嗎?
眾人連忙說不會,喝掉杯子里的酒。
沈柏心情複雜,幫顧恆舟倒了第三杯酒。
她今天只是想認識下這些人,日後比較好打交道,萬萬沒想到顧恆舟這麼給她撐場面。
顧家家風嚴正,從來不會徇私,顧恆舟這番話,只差把「老子護短」這四個字砸在今天來會宴的賓客臉上。
這樣的顧恆舟,和在戰場上殺敵的顧恆舟在沈柏眼裡一樣,都帥炸了。
第三杯酒就沒什麼場面話了,顧恆舟舉杯,揚聲說:「大家隨意,不必拘束。」
顧恆舟喝完酒坐下,沈柏盛了一碗湯給他,低聲說:「墊墊。」
雖然他現在比以前能喝多了,還是不能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
顧恆舟放下酒杯低頭喝湯,過了會兒,有人來敬酒。
顧恆舟來遠峰郡戍守這麼久,給人留下的印象一直都很高冷,這次難得主動設宴,眾人都想借這個機會攀攀關係。
畢竟顧將軍可不是一般的武將啊。
顧恆舟是來者不拒,有酒來就喝,但不管別人怎麼說都保持著清醒,不會亂答應什麼事。
三巡酒過,顧恆舟面色如常,沒有一點醉意,席間卻有人醉了,那人認得周鶴,拍桌道:「這世道真是變了,什麼時候連馴馬的都能與我們一樣有同等待遇了?」
那人的聲音不小,原本熱熱鬧鬧的宴席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鶴身上。
較真的說,若是在瀚京那種權貴雲集的地方,在座這些人的身份,大多數是沒有資格跟沈柏和顧恆舟一同赴宴的。
然而在遠峰郡這個小地方,他們有著自己的優越感,覺得自己比別人強那麼一些,弱的人便不配與他們同席了。
周鶴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場景,沒有回應,只是安靜的坐在那兒,沈柏放下筷子,朗聲說:「今日到場的人都是拿著請帖來的,既有請帖,便說明是受我邀請的客人,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沈柏的聲音柔柔,神情卻很坦然,她是鎮安將軍的髮妻,是在座的人里,地位僅次於顧恆舟的,當然有底氣這樣說話。
這些人的目光又落在沈柏身上,那些目光有探究,有不解,也有鄙夷。
不過有顧恆舟在旁邊鎮著,沒人敢鬧事,與那人交好的人立刻以醉酒為由,將那人帶走。
葉明山開口打了圓場,宴會繼續,所有人都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吃到酒足飯飽才走。
宴席結束已經是下午了,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沈柏回到院子里坐著,懶得動彈。
一個人操辦這麼多桌宴席真挺累的,什麼事都要自己操心,不能出差錯,菜不能多也不能少,座位安排也有講究,事情多而雜,忙完一通下來,腦子只想放空。
獃獃的坐了一會兒,耳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不高興了?」
回頭,顧恆舟換了常服站在她身邊。
今天他喝的酒著實不少,到後面有點醉了,沈柏扶著他先回主院休息,這會兒他洗了澡換了乾淨衣服,身上的酒氣就沒那麼濃了。
沈柏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身上,一點點從他身上汲取能量。
過了會兒,沈柏打起精神,仰頭問顧恆舟:「你平時不是不喜歡喝酒嗎,怎麼今天喝這麼多?」
「今天不一樣。」顧恆舟輕聲說,抬手將她散落的一縷髮絲撥到耳後,「今天我很高興。」
今天是他們成婚一周年的日子,所以他很高興。
如果成親那天沈柏能一直陪在顧恆舟身邊就會發現,一年前他比今天還要高興,都不用人勸,自己就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聽出顧恆舟的話外音,沈柏眉眼一彎,笑得明媚,說:「我也很高興。」
沈柏計劃得很好,每桌剩下的飯菜都不多,但十來桌加起來也不少了,而且她後面邀請的那些商戶有不少沒來,最後剩下來的東西還是挺多的。
沈柏給翠娘和臨時的幫廚結算了工錢,讓她們把沒動過的飯菜帶回家,自己留了一點晚上吃,剩下的全讓護衛拿去給城中的乞丐吃了。
等翠娘和幫廚離開,沈柏才完全放鬆下來。
小七小八抬了熱水來,顧恆舟放了藥包進去,監督沈柏泡腳,幫沈柏按摩。
沈柏累得很,也不跟顧恆舟客氣了。
想到席間發生的事,沈柏忍不住開口,問:「夫君,如果我說我想把遠峰郡變成和瀚京一樣繁榮昌盛的地方,你會不會覺得我在異想天開呀?」
顧恆舟的動作沒停,毫不猶豫的說:「任何事情,只有去做了才知道結果,無論你想做什麼,都要先去做才行。」
在沒有拼盡全力去達成自己的目的之前,誰都沒有權利妄下定論。
沈柏原本躺在床上的,聽到他這麼說,一下子坐起來,垂眸看著顧恆舟問:「如果我去做這件事,一定會引發很多爭議,甚至還會惹來很多麻煩,夫君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是不守婦道啊?」
顧恆舟橫了她一眼,反問:「我什麼時候要求你守過這種破規矩?」
他如果是在意這些東西的人,那麼從一開始就不會對她動心了。
沈柏早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答,越發來勁兒,拉著他的衣袖說:「我就是做個假設,萬一有很多人罵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顧恆舟幫她把腳擦乾放到床上,認真的說:「有人罵你你就罵回去,罵不過就打,打不過來找我,我給你撐腰。」
顧恆舟說完要去倒水,沈柏揪著他的衣領讓他和自己一起倒在床上,故意問:「那這樣我不就是仗勢欺人了?」
沈柏說完一口咬在顧恆舟的下巴,顧恆舟眸色微暗,啞著聲說:「我的勢,隨便你仗。」
話落,帳簾垂落,兩個身影也交疊在一起。
許是喝了酒,顧恆舟比平日還控制不住,一直鬧到第二天天快亮才停下。
時辰不早了,顧恆舟打來熱水,給自己和沈柏簡單清理了下,便換上衣服準備離開。
沈柏還沒睡著,聽到顧恆舟要走,從被窩裡探出腦袋,懶洋洋的說:「夫君慢走。」
顧恆舟折返回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我讓她們別吵你,安心睡吧。」
沈柏點點頭,沉沉的睡去。
確實累到了,沈柏這一覺直接睡到下午去,小七小八已經習慣她這樣的作息,瞧見她醒了,立刻打來熱水送來飯菜。
快到傍晚的時候,翠娘來找沈柏,進門的時候滿臉怒容,活似逮到李雲覺在外面養女人。
「嬸嬸這是怎麼了,這麼生氣做什麼?」沈柏一臉疑惑,翠娘衝到她面前,怒道:「還不是因為外面的人嘴太碎了,說話又難聽,滿嘴噴糞,老娘沒直接撕了他們都是好的了。」
翠娘說著擼起袖子,恨不得再回去跟人干一架。
沈柏拉住她,問:「嬸嬸先別急,跟我說說都是哪些人說了什麼讓嬸嬸不愛聽的話,我叫上人幫你去罵可好?」
翠娘跟沈柏熟悉了,知道她不在乎那些,翻了個白眼說:「什麼幫我,我就是在幫你!」
翠娘飛快的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昨日宴后,沈柏宴請周鶴和城中一些商人的事傳出去,大多數人都在背後嘲笑沈柏,說她生在南襄,不懂規矩,雖然東方家是出了名的有錢,但沈柏就是個人傻錢多的傻子,堂堂的將軍夫人,自降身份與商人為伍,也不知道日後要做出多少丟人現眼的事。
這些人當然只敢在背後議論沈柏,翠娘也是無意中聽見,當場和對方爭辯了幾句便吵了起來,那些人理虧,不敢鬧得太大,趁著有人看熱鬧灰溜溜的跑了,翠娘找不到人算賬,又覺得不解氣,扭頭便來找沈柏。
沈柏對這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況且她之前在瀚京承受的非議可比這些多多了,聽完很平和,讓小七端了銀耳湯來給翠娘降火。
翠娘喝完銀耳還是不解氣,忍不住問:「別人在背後罵你,你怎麼就不生氣?」
「我沒做錯事,他們罵我是他們不對,我為什麼要生氣?」沈柏邏輯嚴明,翠娘噎了一下,隨後說:「可是他們罵你呀。」
「他們罵我,那我要去與他們當街對罵嗎?」
「那自然不能。」翠娘立刻搖頭,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你的身份與他們不同,怎麼能與他們一起當街對罵。」
沈柏點頭認同,翠娘意識到不對,皺眉說:「那也不能讓他們白白罵你呀。」
「他們只是普通百姓,若是我因為他們罵我幾句便找人打他們或者把他們抓進牢里,肯定會有人說夫君以權謀私,霸惡一方,要是傳到京中,對夫君肯定會有影響。」沈柏耐心的分析形勢,翠娘的表情更黑,想了想說:「算了,這事你別管了,左右我沒什麼事,我去幫你罵!」
翠娘拍腿替沈柏做了決定,沈柏被她的直爽逗得差點笑出來,讓小七小八把翠娘拉住,柔聲說:「這世上最難堵住的就是悠悠之口,與他們為敵是不明智的,還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才行。」
翠娘眼睛一亮,問:「你有辦法了?」
「沒有。」沈柏如實說,在翠娘生氣之前繼續道,「不過只要好好想想,辦法還是有的。」
安撫了翠娘,第二天一大早,沈柏去找了葉明山。
她不是去的郡守府,而是去的府衙。
師爺領她進門,葉明山正在處理公務,見到沈柏很是意外。
沈柏沒繞彎子,直接表明來意:「我今天來找郡守大人,是想請郡守大人在全城範圍內,對城中百姓現在的生活狀況做一個基本的調查。」
沈柏現在頂著的是東方鳶靈的名號,到底不是昭陵人,葉明山很是警惕,問:「夫人調查這個做什麼?」
沈柏說:「前日宴上發生的事,郡守大人也看見了,郡守大人飽讀詩書,又做了這麼多年的父母官,您覺得宴上發生的事是正常的嗎?」
沈柏這話問得有點直接,雖然沒有直白的說葉明山這父母官做得不好,也讓葉明山覺得有點刺耳。
葉明山沉了臉,語氣生硬的說:「這裡和瀚京不一樣,民風民情也不一樣,夫人剛來不適應也很正常。」
沈柏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也不懼怕葉明山的態度,眼眸明亮的看著葉明山,問:「所以郡守大人已經逼著自己入鄉隨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