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帝王篇(番外)

第283章 帝王篇(番外)

恆德帝跟沈柏談話的內容不多,就問她遇到神仙得了仙法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柏隱去與趙徹同行的事實,只說自己偷偷摸摸去了賭石會,在裡面遇到了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得了一個錦囊便覺得自己得了仙法。

她年紀小,對此深信不疑,這些時日經過沈儒修的勸解,知道自己受了騙,這才堅信世上沒有鬼神。

沈柏這番說詞也沒什麼有破綻的地方,和大理寺的結案陳詞差不多,的確是賭坊有人見沈柏年紀小,誘她沉迷賭博,讓她去的賭石會。

事情已經過去了,恆德帝也沒再深究,只叮囑沈柏幾句,讓她以後再不要說這種奇奇怪怪的事,以免引發不必要的誤會,影響不好,沈柏連連點頭應下。

在御書房待了小半個時辰,沈柏被放出來,走出一段距離,她垮下肩膀,皺著眉頭嘆氣。

進宮前也沒人跟她說陛下要抽查功課啊,她最近玩得飛起,還記得住什麼?

沈柏有點沮喪,沒注意到宮人不是送她出宮,而是把她帶到了熠辰宮。

快到宮門口的時候,沈柏奇怪道:「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們不是要出宮嗎?」

宮人低頭站好,恭敬地說:「太子請沈少爺進去談話。」

怎麼還有談話?

沈柏癟癟嘴,背著手走進去。

趙徹讓人備好了茶點,在書房等著,沈柏進屋,先老老實實的行禮,而後目光偷偷摸摸的往茶點上瞧。

那茶點做成小兔子模樣,精緻可愛,一看就很好吃。

趙徹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知道她秉性和之前沒什麼大的變化,放下手裡的書,沉沉的問:「父皇都問你什麼了?」

沈柏如實回答:「陛下問我是如何遇到仙人得到仙術的,又考校了我的課業,不過我大病初癒,腦子不大好使,答得並不好,恐怕讓陛下失望了。」

沈柏一張嘴就把責任往生病上面推,趙徹沒管她課業如何,問:「仙人仙術之事,你是如何應答的?」

「當然都是假的!」沈柏斬釘截鐵的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神妖魔,都是人們憑空捏造出來嚇唬人的,我是讀了聖賢書的人,萬萬不該偏信這些無稽之談。」

沈柏把高度拔高,好像自己因為這一場大病已經脫胎換骨,宛若新生。

趙徹綳著臉說:「這裡沒有外人,說實話,當真不信那些事了?」

沈柏左右看看,老鼠一樣躥到趙徹面前,小聲說:「殿下,你還記得那天晚上仙人跟我們說了什麼嗎?」

趙徹垂眸睨著她,滿臉寫著幾個大字:你讀的聖賢書都喂狗了?

沈柏才不管自己前後矛盾自己打臉,繼續說:「我這次得天花兇險得很,聽別人說我一直發高燒昏睡不醒,但我自己不覺得,我就只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沈柏神神叨叨的,又故意賣關子,趙徹配合的問:「什麼夢?」

這事更不能亂說,沈柏兩隻手呈喇叭狀放到嘴邊,杵著趙徹的耳朵說:「我夢見皇後娘娘了。」

趙徹挑眉,沒有打斷,沈柏見他沒什麼表情,有點失望,問:「殿下你怎麼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趙徹綳著臉說:「只是個夢罷了,很正常。」

「你還沒聽我說到重點。」沈柏鼓著腮幫子,捧住趙徹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認真的說,「這幾天皇後娘娘帶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們去看了衛爺爺、舅舅,還看到殿下了。」

沈柏的眼睛又黑又亮,像被水洗過一樣,趙徹從她眼睛里看見自己小小的倒影,莫名有點心虛,下一刻聽見沈柏悶悶的說:「殿下,你做錯事了,皇後娘娘說你不該如此大膽,連皇陵都敢動。」

轟的一聲,趙徹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被一記重鎚捶了一下。

皇陵的事,他派死士去做的,做完那兩個死士都已經服毒自殺,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沈柏一直在太傅府養病,被那麼多人看守著,不可能會知道。

趙徹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面上還是沒有太多表情,沈柏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以為自己說錯了真的只是做了一個夢,卻還是堅持說:「我覺得我是真的遇到仙人了,但仙人不想讓我透露他的仙蹤,所以把我的記憶抹除了,我都不記得那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什麼。」

趙徹抓住關鍵,問沈柏:「你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了?」

沈柏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說:「我只記得我們戴著面具進去逛了一會兒,後面的事就不記得了。」

這不一樣。

沈柏不記得那晚的事,趙徹卻是清清楚楚記得的,他記得沈柏和他一起走到那個土地廟一樣的地方,記得沈柏跟對方做賭,得到了一個錦囊,上面說有起死回生之術,還記得在情急之下,他也跟對方打了個賭,賭上的是忠臣良將枯骨漫山。

趙徹抿唇,沈柏不死心,又仰頭期盼的看著他問:「殿下,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嗎?」

趙徹垂眸,掩下情緒說:「我也不記得了。」

沈柏先是失望,而後又興奮的說:「那真的是有仙人啊,我生病腦子燒糊塗了不記得事是有可能的,但殿下你沒生病,也不記得那些事了,肯定是仙人施了法子,封印了我們的記憶,話本子上都是這麼寫的。」

趙徹心裡想著事,漫不經心的回應:「可能是吧。」

「一定是的。」

沈柏篤定地說,背著手歡喜的踱步,能被仙人選中這是多麼了不得的奇遇啊,以後她一定是能成大事的。

沈柏對自己充滿了自信,在熠辰宮用過午膳,便歡天喜地的回家看書了。

不過她只有片刻功夫的熱情,只看了一刻鐘的時間,便把聖賢書丟到一邊,看起話本子來。

這些寫話本子的人,有沒有可能其實真的遇到過仙人呢?

被仙人勾了魂,沈柏對賭博一事失了興趣,迷上去戲園子聽戲,她對課業比之前上心,趙徹也就不大拘著她。

冬日白天時間短,一天天沒怎麼注意就過去了,眼看又到年關,恆德帝派人去了一趟雲山寺,想讓衛如昭回來一起過年,和去年一樣,衛如昭直接拒絕。

趙徹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沒什麼意外,今年經歷的事不少,趙徹的心智更成熟些,他不再覺得難以面對衛如昭,之前的很多想法也有了改變。

衛如昭不肯回宮,他就去雲山寺看他,這也沒什麼的。

臘八這天,趙徹一大早就帶著小貝坐馬車出宮,馬車上堆了不少好東西,都是他精心挑選的。

他雖然鼓起勇氣去看衛如昭,心裡還是控制不住打鼓,不知道會不會吃閉門羹,也不知道萬一見了面要跟舅舅說些什麼。

今天大家都在家裡過節,山路上沒多少人,趙徹把小貝和禁衛軍甩得遠遠地,一個人很快登上山,進入寺中。

天已經很冷了,寺里的僧人卻都穿得不厚,大概是他們有磋磨自己,普度眾生的信念,所以不允許自己貪戀溫暖吧。

趙徹先去前面大殿拜佛捐了一大筆香油錢,然後被小沙彌引著去衛如昭住的禪院。

衛如昭還是住的之前那個院子,前日剛下過雪,這會兒積雪還沒化,牆頭和院里的樹上還能看到白生生的蓬鬆雪堆。

趙徹在門口站定,對小沙彌說:「有勞你進去幫我通傳一下。」

小沙彌笑道:「衛施主性子隨和,沒有那麼多規矩,施主自行進去即可。」

聽到小沙彌還這麼稱呼衛如昭,趙徹狐疑的問:「舅舅都來寺中快兩年了,為何還稱他衛施主不稱法號?」

小沙彌說:「主持說了,衛施主俗塵未絕,得了法號也無益。」

似乎是為了驗證小沙彌的話,院里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殿下,你怎麼也來了?」

循聲望去,沈柏穿著一件灰撲撲的僧衣站在院子里,那僧衣穿在她身上剛合適,她眼眸明亮,眉眼帶笑,要是剃了光頭,定然會是個很討喜的小沙彌。

這僧衣也是隨便能穿的?

趙徹皺眉走進院子,在沈柏面前站定,沈柏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還攤開手在趙徹面前轉圈展示:「沒想到這個衣服還挺好看的,殿下你說是不是?」

僧衣有什麼好看的?

趙徹把她摁住,問:「誰給你穿的?」

「上山的時候她跌了一跤,衣服弄得又臟又濕,怕她生病,只能先給她穿這個,衣服已經拿去洗了,等烤乾了就送來。」

衛如昭說著話走出來。

他和沈柏一樣也穿著僧衣,只是人比沈柏要高大許多。

他離京的時候十四,如今已十六,是真正的少年郎,趙徹這兩年也長高了,但沒有衛如昭躥得快,衛如昭這會兒身上已經隱隱有了成年男子的氣魄。

在雲山寺待了快兩年,他身上的貴氣和戾氣都散去不少,更多的是溫和潤澤的慈悲,乍一看如同笑面佛。

趙徹想過千萬種和衛如昭再度相見的場景,怎麼也沒想到真正見了面會這麼平靜。

離京之前,衛如昭性情陰戾、狂躁,他認為整個皇宮都是害死皇后的兇手,恨不得殺了所有人給皇后陪葬,甚至連趙徹都被他恨上。

趙徹想過見了面衛如昭可能會因為衛家質問指責自己,但這會兒他覺得,這些事對衛如昭來說可能已經是過眼雲煙了。

兩年沒見,趙徹喉嚨有點發哽,在衛如昭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才啞著聲喚了一句:「舅舅。」

衛如昭愣了一下,而後回了個佛禮,淡淡的說:「前塵往事已消,施主還是喚我絕塵吧,這是我給自己起的法號。」

雖然主持還沒認可這個法號,以後總是會認可的。

衛如昭變相的表明自己的決心,趙徹喊不出來,沈柏走過來插話:「絕塵師傅,這個衣服好好看,能送我一件嗎?」

「胡鬧!」趙徹呵斥,不希望沈柏和這種東西扯上關係。

衛如昭卻很寬容,淡笑著說:「都是身外之物,小施主喜歡拿去便是。」

「謝謝絕塵師傅。」沈柏心滿意足,學著小沙彌的模樣給衛如昭作了個揖,趙徹的表情有點僵,衛如昭見了,輕聲說:「佛理自在心中,與穿什麼作何打扮沒有太大的關係,施主不必如此忌諱,她並不會因為穿了一下僧衣就要看破紅塵出家。」

衛如昭都這麼說了,趙徹也不好反駁,壓下不滿,和衛如昭一起到禪房坐下。

禪房裡有一套煮茶的工具,這裡也沒有其他人,衛如昭熟練的開始煮茶。

這是個精細活,極能磨練心性,恆德帝也要求趙徹慢慢學著品茶。

趙徹安靜看著衛如昭動作,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舅舅,你在這裡過得好嗎?」

他不肯叫法號,還是執拗的喚舅舅。

衛如昭顯然早就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從容回答:「多謝施主挂念,這裡很好,我也很好。」

炭火一直煨著,壺裡的水也不多,很快燒熱,趙徹坐在那裡很快感受到暖意。

他潛意識的還是依賴衛如昭這個舅舅的,恆德帝被世家大族鉗制身不由己,衛黎年紀大了,又一直生病不宜操勞,趙徹很多事都不敢跟他們說,這會兒到了衛如昭面前,一直壓抑克制的委屈不自覺蔓延開來。

他輕聲說:「舅舅,這兩年我過得並不好。」

衛如昭頓了一下,繼續涮杯子,說:「眾生百態,不如意乃常事,施主出身富貴,衣食無憂,比好多人順遂千百倍,當記得知足常樂才是。」

這是他們常用來安慰香客的說辭,用在趙徹身上沒有任何作用。

趙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繼續說:「母后離世后我才發現皇祖母偏心李家,早就對衛家的家業虎視眈眈,這兩年百官一直想勸父皇改立皇后,若不是我鋌而走險使了些法子,如今的國母之位只怕早就被別人佔了。」

在衛如昭面前,趙徹沒有遮掩,他不想讓德妃和太后得逞,必然要做出應對之策。

衛如昭掀眸看了趙徹一眼,那一眼很是悲憫,好像他已經渡過苦海站在岸邊,一回頭卻發現趙徹還在苦海掙扎。

趙徹被這目光刺痛,胸口湧起憤怒,他不相信這些佛理佛法真的有這麼強大的魔力,只用短短兩年時間就讓舅舅對這些恩怨毫不在意。

「父皇雖然昭告天下,以後不會再立后,但時日還長,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若是后位還是被德妃霸佔,下一刻被覬覦的就是我的太子之位,衛家已經沒落,我不像四弟還有李家做靠山,朝中很多人是不會真的臣服於我的。

一旦我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被他們抓住把柄,從太子之位拽下來,母后離世時我已經記事,他們不會留我苟活於世,舅舅真的能在這佛堂廟宇看著我和衛家的人死在他人之手而無動於衷嗎?」

趙徹說了很長一番話,最後那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衛如昭的從容冷靜被打破,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杯掉到地上摔碎,發出清脆的聲響。

氣氛一時凝滯,在院子里玩耍的沈柏被吸引,探進腦袋,好奇的問:「你們在打架嗎?」

趙徹深吸一口氣,指著沈柏說:「皇位紛爭自古就不會少,我命該如此也就罷了,她呢?她本是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是母后、舅舅和我強行決定了她的未來,若她因我們受累,舅舅禮佛誦經的時候,難道不會覺得愧疚嗎?」

嘭!

衛如昭拍桌,再抬眼看趙徹的時候,眸子已經有點猩紅,險些壓不住裡面翻湧的戾氣。

沈柏嚇了一跳,怕他們真的打起來,走進來說:「佛門凈地,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呀。」

衛如昭不理沈柏,直勾勾的盯著趙徹說:「不過兩年時間,你的權謀之術學得不錯,字字攻心,但別忘了,我好歹長你四歲,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這種東西,不要用在我身上。」

趙徹有點失望,沒想到衛如昭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麼快冷靜下來,識破他的招數。

但他並不氣餒,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樣,放軟語氣示弱道:「除了母后,舅舅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管我做什麼,自然都逃不過舅舅的法眼。」

趙徹這一口一個舅舅,幾乎要將衛如昭這兩年的清修擊潰,衛如昭也不跟趙徹繞彎子,直白的說:「睿玄,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強大能幹,你就當我那個時候就被處死了吧。」

刺殺帝王,按理是要滿門抄斬誅九族的。

衛如昭說得很平靜,但趙徹看見他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了拳,額頭和脖子上的筋也脹鼓鼓的緊繃著。

他在拚命的剋制自己的情緒。

趙徹還有很多謀略沒有用,但看見衛如昭這樣,他突然就捨不得把那些招數用出來了。

這是他親舅舅,為了他可以豁出命去的人啊。

趙徹心裡也哽得難受。

待不下去了,趙徹起身對衛如昭說:「我下次再來看舅舅。」

說完大步離開。

出了禪房,那點溫暖便被冷風吹散,變天了,恐怕又要下雪。

得快點下山,免得被困在這裡。

趙徹緊抿著唇往前走,然而沒走出多遠,袖子被抓住,沈柏喘著氣跑到他身邊,抱怨地說:「殿下,你怎麼把我丟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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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為聘之顧兄英年莫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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