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喪父
「華兒,華兒?」
朦朧中,昭華聽見了帝羲在喚她。
她有些費力地睜開眼,驚覺自己置身於一片辛夷花海中。
此地流光幻影,暗香浮動,天與地一色延綿不絕,映入眼帘的儘是春色。
帝羲便在離她不遠處的一顆巨木下立著,在他身旁站著一妙齡女子,她的容貌與昭華有幾分相像。
昭華雖未見過自己的生母,但她一眼就認出了她,她試探地叫了一聲,「娘親?」
那女子不語,只是笑。
帝羲牽起她的手,眼波里盪著無盡的溫柔。
「父皇,我方才做了一場噩夢,夢見您被......」
「能見到你這一面,吾心愿已了。」帝羲的聲音很輕很緩,有些發虛。昭華需要極力去傾聽才能聽見他說了什麼。
「吾從未想過,這麼早就要將狐族的重擔壓在你身上。不過見你如今成長許多,做事有章法,遇事不慌張,吾也能安心。」
「父皇?您要去哪兒?」
昭華向帝羲狂奔而去,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帝羲始終都與她保持著相等的距離。
她就這般眼睜睜看著帝羲與那女子牽手轉身,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而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哭喊著爹娘,於噩夢中乍然驚醒時,卻見自己已經躺在了寢殿的榻上。
棠惢的一雙眼紅紅的,也不只是哭過還是熬了一夜。
見昭華醒了,她連忙問道:「主人覺得怎麼樣?」
昭華拉住她的手,問她,「父皇呢?」
棠惢十分尷尬地閃躲著昭華的眼神,顧左右而言他,「小廚房給主人煨了暖粥,棠棠去盛一碗給主人吧。」
「我問你我爹呢!」
昭華難以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幾乎是咆哮著沖棠惢喊出了這一句。
棠惢被嚇懵了,噙在眼眶的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決了堤。
「主人......帝君他......救不活了......」
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正正劈在了昭華的頭頂,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四肢彷彿被抽走了氣力,身體霎時癱軟下來。
「什麼叫救不活了?昨天我們還一起陪他過了壽誕,他還說盼著我腹中子快些出生,好讓他享盡天倫之樂。他最疼我,壽桃還給我留了一個......」
昭華目光在寢殿內迅速搜索著,而後定在了暖座桌案的那枚壽桃上,「那壽桃還在那呢,你怎麼能告訴我父皇救不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遽然起身,連鞋子也顧不上穿,赤著腳就想門外狂奔著。
棠惢快兩步跑到她面前,雙膝砸地下跪,哭著抱住了她的雙腿,「主人別去!槐樹爺爺說帝君的死相太過凄慘,不願讓主人您去瞧見......主人有著身孕是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的,您還是.......」
「你讓開!」昭華用力推搡著棠惢,可那丫頭脾氣倔,如何都不肯撒手。
無奈之下,昭華只得用靈力逼退棠惢。
掙脫了棠惢的束縛,也不顧她在身後的哭喊聲,昭華一把推開了寢殿的門。
而一臉悲愴的青瀾,正立在門外看著她。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雙手抓著青瀾的肩膀用力搖晃著,「你有法子救爹爹,你有法子救爹爹的是不是!?」
青瀾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聲道:「小昭兒,你冷靜些。」
冷靜?
她如何還能冷靜?
她的父皇是狐族的首領,是妖族的皇,是修鍊了萬年的天妖,即便是天劫也奈何不了他,他怎會就這般輕易的死了?
在她無法緩和下激動的情緒,一味執念認為帝羲不可能離世時,青瀾忽而將靈力聚於掌心,拼盡全力給了昭華一掌。
淡青色的靈力在昭華的身上炸裂開來,這一擊昭華毫無防備,本可直擊她的命門取了她的性命。可她在受了這一掌后,卻不痛不癢,沒有絲毫的感覺。
有燦金色的光芒籠罩在她被青瀾擊中的部位,替她將青瀾的靈力化解。
昭華痴痴然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愣了神。
青瀾的神色灰敗到了極致,「你應該知道,燦金色的靈力是妖皇所有。除了你父皇,無人有這樣的靈力。帝羲是赤狐族的天妖,也是妖界的皇。你是他唯一的子嗣,他若身死,他的靈力修為必將承入你的體內。如此,你可明白?」
昭華眼睜睜看著那束燦金色的光芒慢慢消逝不見,又將靈力凝聚於掌心,看著它們重新出現。
她的心臟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而後便不再歇斯底里,足下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她望著鋪滿了鵝卵石的地面一言不發,只是麻木地流著淚。
棠惢從寢殿內追出來,坐在她身旁將她緊緊抱住。
青瀾則立在她面前,見她哭了良久后,才道:「你若能冷靜下來,我便帶你去見他最後一眼。」
昭華默默然須臾,強撐著站起了身。
她依舊不語,只是緩步向少君府的正門外行去。
青瀾帶著她入了天狐殿,殿外跪了一眾大妖哭得昏天黑地,這一切在昭華眼中看來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明明昨日,這天狐殿還添紅掛綠一片喜慶。她不過是睡了一覺,此地卻已然換上了一片素白。
帝羲的棺槨就擺放在殿內正中,周圍燃了七十六盞冥火蠟燭。
昭華行至棺槨前向裡面瞥了一眼。
她的父皇身著皇袍,額發以皇冠高高豎起一絲不落。
他的面容那樣安詳,彷彿就只是睡著了一般。
她能夠感覺到父皇的身上殘存有些許青瀾的靈力,應當是青瀾用靈力附著在了帝羲的身上,使得他在死後還能維持人的模樣,而並未現回原形。
她一抬手,將青瀾的靈力驅散,見到了帝羲的真身。
那是一頭毛髮極其明亮柔順的狐狸,有著細長的眼瞼和黑得發亮的鼻子。
通體赤色,以至於昭華根本分不清那是他毛髮的顏色,還是他的血。
她看見了帝羲背後的傷口,破潰的面積很大,血液已經成了濃稠的烏黑色。
她回眸看向青瀾,聲音冷淡地問道:「死因是什麼?」
「被擊穿了後背,震碎了藏在心臟內的內丹。」
「不可能!」昭華反駁道:「父皇是萬練金身,九重天劫都傷他不得,怎會輕易就被打穿了軀體?」
「因為這個。」青瀾從懷中拿出了一枚閃爍著銀月光芒的令牌。
那令牌,正是昨日壽誕之上,望舒送給帝羲的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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