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老闆是妖怪

狸貓那標誌性的黑眼圈在華老頭的臉上赫然出現。

「您……你……你……」

雷思聰一拍桌子，整個人站了起來。

「現在你應該一點也不懷疑故事的真實性了吧。」

華老頭冷冷地說道，「沒錯，我就是當年的那個狸貓妖。

我總是變作茶壺或者是其他精美的器物，等茶壺被人買下后，我便潛入賣主家裡和妖怪們裡應外合，幫助魔王進行掠奪。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先潛入受害者的家中，半夜除去那家人驅魔的符咒，然後讓魔王帶領著妖怪大軍攻進去，殺得那戶人家家破人亡。

後來我實在是無法接受這種罪惡的生活，有一天，我趁魔王不注意逃了下山，變化成了人類，開了這間茶館。

但是血債不會因此而一筆勾銷。

我的身上，背負著許多人命，我知道當年受害者的後人一直在找我，他們想抓住我來為家人報仇。

而現在，正如你說的一樣，有人找上門來了。

那個每天來茶館的少年，一定是學習了驅妖術的受害者的後人。

這些年我努力隱藏，身上的妖氣已經非常幽微了，因而那人觀察了數日，還無法確定我究竟是人是妖。

但是，狸貓特殊的體味是無法完全驅除的，他在這茶館里這麼多天，即使沒有確認我的身份，肯定也發現端倪了。

遲早他是會把我揪出來的。

我已經多活了許久了，現在我不想再躲藏了，就讓對方來找我，血債血償。」

雷思聰震驚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華老頭，他不想相信對方的話，然而他卻看見，一條狸貓特有的，帶著數條黑色半環的大尾巴，正垂在華老頭的身後。

他的老闆真的是個妖怪。

他竟然在妖怪開的茶館里打工！

「我已經決心受死。

唯一的牽挂就是這家經營了許久的茶館和一見如故的你。

不知為何，從當年一見我就感覺我們非常有緣，我莫名地就想留在你的身邊。

請你替我好好經營這間茶館，不要讓它倒閉了。」

聽華老頭這麼說，雷思聰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就在這時，只聽見吱嘎一聲，一陣強風吹開了掛扣，茶館大門敞開。

黑月凄風從門外一下灌了進來，吹滅了茶館里唯一點著的那盞油燈，只留下殘燭冷灰。

一個瘦小沉靜的人影，隨著涼風一同飄進了茶館之內。

那人靜靜走到在華老頭身前站定，冷冷地看著對方。

他的背後背著一把比他身子還長的刀，薄霧月光打在他的臉上身上，顯得此人的臉色分外蒼白。

雷思聰認出，進來的正是那個神秘出現在茶館里，一直觀察著華老頭的小子。

這小子依舊穿著大衣戴著口罩，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但他的那雙眼睛，卻閃著葉影星光一般明亮決絕的光芒。

他死死地盯著華老頭。

這一幕，雖寂靜無聲卻給人響鼓驚雷之感。

「你是來報仇的吧。」華老頭淡淡地說道，「十多年前，你家人被妖魔闖入，只有年幼的你躲在米缸里逃過一劫。

家破人亡的你被一個老道士收養，你跟著他去學誅妖道術，一心想為家人討回公道。

現在我就在這裡，你殺了我為你的家人報仇吧。

只不過，這個年輕人不是妖怪，他之前也不知道我們的恩怨，請你不要為難他。」

華老頭朝雷思聰一指，又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拿上轉讓茶館的票據趕快走。

看著眼前的一幕，雷思聰的心裡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百感交集。

他往後退了一步，猶豫著，想離開但又不忍心。

那個神秘的黑衣少年卻一下拔出了身後背負的長刀，攔住了雷思聰的去路。

「能和妖怪同行的，能有什麼好人。」少年冷冷地打量著雷思聰說道，「你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讓人討厭的，和妖怪親近的味道。

你也不許走。」

少年的刀原本是用黑布包著的，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上上下下裹得嚴嚴實實。

然而當他把刀取下的時候，裹著刀的黑布像活了一樣一下散開，如霰似雪的刀鋒在殘月照耀下反射出攝人的光芒。

這刀很長，那少年用得卻很靈活，他的手腕只輕輕一抖，刀就架在了雷思聰的脖子上。

「你不要傷害他！」

看見那刀鋒差一點就能割斷雷思聰的喉管，華老頭站起來想去搶少年手中的刀，誰知他卻被少年一起腳重重踢中胸口，飛撞到一側牆上。

「如今知道求饒了嗎？！」

少年用讓人聽了膽落心寒的尖銳語調厲聲說道，「當年我爺爺跪在你們的面前，求你繞過我弟弟和媽媽的性命的時候，當我媽媽拚死替我爸爸擋刀的時候，你們饒過他們了嗎！

如今你這種十惡不赦的妖魔鬼怪，居然還來找我求情！」

他用能刺穿人的凌厲眼神看向華老頭。

「像你這樣的妖怪，長期潛伏在這個小鎮，想來又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了吧？

不久前村東頭姓李的人家發生的怪事，想必就是你搗的鬼。

我追尋著妖氣一路找到了這間茶館，終於發現了你的蹤跡。」

「我沒有……」被踢傷的華老頭氣喘吁吁地說道。

少年沒有聽華老頭的話，只是哼了一聲，轉頭不屑地瞥了一眼雷思聰，「現在害人的妖怪已經找到，而你必定就是他的幫凶。

妖怪，幫凶，今天我要一個不留。」

少年說著，手中長刀在空中揮了兩揮，雷思聰身邊的兩張茶桌頓時碎成了四半。

這茶桌是用酸枝木製成的，有一定年頭了，桌面上帶著一層淡淡的光澤。

華老頭很愛惜這幾張桌子，平日里總是很小心翼翼地擦拭，沒想到現在卻一下被毀了。

而且華老頭看那那刀劈后的桌子碎片方方正正，大小均一，就如用尺子量了以後劈成的一般，他便知道眼前這少年的驅妖之術已經大成，自己遠遠不是對手了。

華老頭已經決定要死，但他卻不想讓雷思聰這個年輕人死在仇人的遷怒之下。

情急之中，他悄悄擺動尾巴，使出了自己多年未使用過的一種很隱蔽的幻術。

這是依靠狸貓的香腺散發出來的，特殊的，能讓人神經舒緩的氣味。

過去華老頭曾用這種氣味矇騙過很多人，這使得他幻化成茶壺等物件而不被人發現。

如今他用這種法術來幫雷思聰逃跑。

當那少年回過神來時，眼前的華老頭和雷思聰都消失了。

雷思聰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拖拽著，整個人騰雲駕霧地飛起，直奔茶館大門飛去。

他定睛一看，發現拉著他的竟是那個看上去沒幾兩肉的華老頭。

「妖怪果然是妖怪，力氣這麼大。」

就這樣，雷思聰被拽著飛躍過臘月寒夜的街頭，最終在鎮子東頭的糖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