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菜蘿蔔
葉文初和葉俊解釋了她為什麼要了解從化縣衙,以及魯志傑和劉兆平等人的立場。
「這一次庫銀失竊,我們應該查。」
「葉氏被人欺負,是家族共同的事,我們作為葉家一份子,應該出份力。」葉文初柔聲道。
她說話語速並不快,聲音清越好聽,總能給人安心可靠的感覺,葉俊不疑有他,甚至滿心驕傲,她的初初太善良了。
十年前,他的妻女一起得了天花,他帶著她們去雲頂山求遲清苼,但可惜還沒進清溪谷,他妻子就去世了。
上天憐葉文初,五歲的她高燒三天最終挺過來了,還遇到了遲清苼給她治病。
葉文初被治癒后,就帶著八角和陸媽媽一直住在清溪谷,他也捨不得女兒和他一樣,在欺凌中長大,下定決心父女分離,留她在清溪谷住著。
如今,女兒長大了,不像他懦弱膽小,這十年的分別很值得。
「你想聽什麼,爹知無不言。」
「那您先和我說說劉兆平。」葉文初道。
「好。」葉俊從頭細說,許久后他喝茶潤喉嚨,道:「你如果有什麼想法,可以告訴你祖父。」
「再等一等。」葉文初順口道,「祖父心力不足,他想查明肯定要府內懸賞開出高條件,我們等他出了條件再出手。」
葉俊愣了,不是說理應出力,全家團結嗎?似乎哪裡不太對。
念頭一閃而過,他問道:「你認為你祖父會懸賞?」
葉文初很肯定。
葉俊放棄思考,道:「還是初初聰明。」
葉文初給他續茶。
突然,院子里傳來八角的說話聲:「這個菜是給人吃的嗎?」
葉文初出來,看到院中站著一位婆子,婆子提著食盒,裡面放著一個饅頭,一碗蘿蔔湯,湯的顏色比水還要清澈。
「廚房也不知道三房今天多了兩個人啊。」婆子不耐煩地將食盒塞給八角,「我們就是照章辦事的奴婢,幾個人、吃什麼,主子不吩咐,我們哪知道。」
說著白了八角一眼,轉身要走。
八角攔著婆子:「我在問你,一個青菜蘿蔔湯加上一個黑饅頭,是給誰的伙食?」
「三老爺啊。」婆子沒好氣地道,「以前不都這樣吃的,今天還特意問了,奇怪!」
「這太欺負人了。」八角脾氣躁,提著食盒要摔,葉俊忙上來接著,「沒關係,我吃什麼都行,摔了太可惜了。」
「今晚我沒和廚房招呼,明天一早我就去說。」
「三老爺都沒說不行,你一個小丫頭憑什麼狠!」廚房的婆子瞪了八角一眼,趾高氣揚地走了。
八角挽袖子追著出去。
葉俊拉著她:「餓了是不是,我出去給你們買飯,你們等等我。」
八角鼓著嘴巴去看葉文初。
「去問問。」葉文初道。
八角立刻會意去打聽,過了一會兒,她憤憤不平地回來,道:「小姐,三個房頭的菜錢都是中饋統一撥錢。」
「可大房和二房,十菜一湯。」八角氣得眼睛都紅,「三老爺的菜錢,肯定是廚房張婆子剋扣了。」
「我其實吃得還不錯。」葉俊扯了扯葉文初的袖子,「你、你們彆氣。」
葉俊怕鬧事,這個家裡,就算是個下人他也惹不起。
「爹,我素來不生沒有必要的氣。」葉文初道。
「那、那就好!」葉俊鬆了口氣,她閨女真乖。
「但這個氣,有必要生。」葉文初拂袖出了門,八角一清喉嚨,沖了出去。
葉俊:「……」
「閨女,初初啊,沒有得吃就沒有嘛,別吵別鬧。」葉俊急的團團轉,可又攔不住,蹬蹬跑牆角,摳了一塊磚塞懷裡,「等等爹。」
廚房門掩了半扇,裡面很熱鬧,至少六七個人在吃飯聊天。
「伙食都好幾年了,今天多兩個人,憑什麼就要不一樣!」
「就是。四小姐好端端回來幹什麼,平白無故給大家添麻煩。」
「是不是回來順道成親的?四小姐及笄了吧。」
「成親?郭公子神仙似的人物,郭家肯定要退婚另選良配。」
八角一腳踹開門,叉腰罵道:「吃的是砍頭飯嗎?一邊吃飯一邊念祖宗!」
她猛然進來,廚房裡幾個人先是驚了一下,隨即張婆子摔了筷子,罵道:「你哪房的丫頭?吃了豹子膽跑廚房來撒野。」
葉府只有一個大廚房,主廚叫周角,統管買菜採購的,則是他的妻子張婆子。
八角氣勢洶洶,可臉很稚嫩,在張婆子看來不過是色厲內荏的黃毛丫頭。
「這一桌子菜,是不是本該我們三房的?」八角在吵架這件事上,從來沒在怕的。
「又是海貨,又是燉雞,比起三老爺,你們更像主子呢!」
張婆子當然知道八角是誰。如果是二小姐三小姐身邊的丫頭,她還會看重一分,可她卻是四小姐帶回來的小丫頭。
蔥都比她管用。
「八角姑娘,這就是我們廚房例定的伙食,房爺都知道的,你要是不服氣,就去找房爺,犯不著拿我們撒氣。」張婆子說著,啐了一口痰在地上,「不是說四小姐是老太爺的福星么,既然是福星,那就應該高照啊,自個兒找法子去。」
一屋子的婆子嘎嘎笑。
「可不就是,找老太爺去啊,跟我們橫什麼。」
八角學著張婆子,沖著一桌子的菜啐口水:「我找你祖宗!」
張婆子罵道:「你有沒有教養!」
廚房裡吵了起來。
葉文初袖手立在門口,淡淡問道:「這麼熱鬧,是有什麼喜事嗎?」
廚房裡一靜。
……
主院,房忠剛查完沈師爺回來,與葉老太爺說結果:「那位師爺名叫沈臨川,是魯志傑的母族表弟,從餘杭來從化歷練。」
葉老太爺有些意外。他年初聽小道消息,說有位貴人來廣東南路削藩,可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今天看見這位師爺,他就想到了此事。
「那青年雖未開口,可氣質出眾,讓人印象深刻,沒想到身世這麼普通。」
「您多慮了,他要是那位貴人,陳王和劉兆平怎麼會不查呢。」房忠道。
葉老太爺頷首,應該是他想多了。他又問房忠:「你欲言又止,什麼事?」
房忠就道:「四小姐嫌廚房送去的晚飯不好,和三老爺去責問廚房了。」
葉老太爺又躺回去,道:「還不錯,膽子至少比她爹的大!」
「可張婆子是個潑婦,四小姐恐占不到便宜?要不,小人去走一趟?」房忠想幫葉文初,不管她真是福星,還是隱藏了秘密,總歸葉老太爺醒與她有關。
這個人情,不管在不在他都要還。
葉老太爺擺手:「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幫來幫去你能幫幾回?」
他七歲父母雙亡,見多了弱肉強食。葉府人人都刁,沒有本事的,自然如葉俊這般被哥哥壓制被刁奴欺負,有本事的,就自己反抗,擠走了哥哥打死了刁奴,他還能高看一眼。
人活著,靠的是自己。
葉俊在他眼中,是早就被淘汰的,至於葉文初,他態度一樣。
但房忠雖沒有去廚房,卻叫小廝去廚房盯著。
「你對她倒格外上了一分心。」葉老太爺道。
房忠了解葉老太爺,知道此事沒必要再繼續解釋。
因為今天出了大事,葉松和葉濤兩房在一起吃飯,開了兩桌關上門,一邊吃飯一邊商議對策。
婆子急匆匆敲門進來,回稟廚房裡正在發生的事。
「先是八角姑娘吵,現在四小姐也進去了。」
郭氏冷嗤,道:「小家子氣,為了一口吃的,居然去廚房和下人鬧。」
「不用管,張婆子素來不是省油的燈,她得不到好處,被下人治一頓,也讓她清醒一點。」
「對,看她狂的那樣。」
他們當然知道,這十年來,是張婆子等人剋扣了葉俊的伙食,不但他們知道,葉老太爺也知道。
可在葉家,不論男女主僕,都是憑本事活著,有本事的活的滋潤,沒本事吊著一口氣。
「我去看熱鬧,」葉月畫興奮地拉著葉月棋,「二姐,我要親眼看著,福星被張婆子扯成禿頭的樣子,到時候福星變成壽星,嘻嘻。」
最好再把葉文初那張臉撕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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