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石振壓下複雜的心緒，近距離打量關白羽。

十五歲的關白羽比他矮了一個頭，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全身上下都很瘦，枯黃的頭髮也能讓人看出，他營養不良。

這個孩子，還很小。

石振重生后，迫切地想要見到關白羽，等見到人，安下心，他就開始考慮，要如何跟關白羽相處。

上輩子，關白羽對他非常好，幫他打理公司，給他洗衣做飯照顧他的生活。

他自小家裡就窮，家裡人還多，以至於沒怎麼在家感受過的溫情，但在關白羽身上感受到了。

關白羽，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這樣一個人……他已經害了人家一輩子了，總不好再去害人家。

更何況，他喜歡的是成年的關白羽，而不是……眼前的孩子。

他那麼大的心理年齡，哪還能對未成年下手？

這輩子，他希望關白羽不要再走彎路，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以後結婚生子，幸福快樂。

關白羽面露懷疑地看著石振，石振道：「你媽媽是我小姨，她死前跟我說過你的事情，我就來找你了。」

上輩子關白羽在世的時候，從未想過要去親爺爺那邊認親。

後來關白羽死了，他倒是無意中跟那邊的人有了接觸。

關白羽的爺爺在五幾年的時候，只是安山鎮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但後來他一步步往上升，退休的時候已經是長溪市的副市長之一了，他後來的妻子生的幾個兒女，也都很有出息。

石振那時候事業挺大的，又都在長溪市待著，自然會跟對方有接觸，還聊過幾次。

但人家絕口不提關白羽的親爹，他也沒查到關白羽的母親是誰。

很顯然，關白羽的母親，是下定決心不認關白羽的，關白羽爺爺那邊，也對這個孫子完全沒有感情。

既如此，他自然可以給自己胡謅一個身份，光明正大地對關白羽好。

關白羽愣愣地看著石振。

石振笑了笑：「讓我進去坐坐？」

關白羽讓開位置，石振走了進去。

關建國家裡是水泥地面的，關白羽這邊卻還是泥地，讓屋裡有些潮濕。

這裡東西很少，少數一些東西還都是老物件，比如那桌子，就明顯有些年頭了，桌面坑坑窪窪的，上面放了個紙盒子，好像養了什麼東西。

關白羽一直警惕地看著石振，但石振覺得他還是有點不夠警覺——這孩子竟然把他放進來了……

關白羽這屋子的屋頂上落下來一根電線，電線下面掛著個燈泡，發出昏暗的黃色光芒。

關白羽的臉在燈下染上一層光暈：「你真是我表哥？」

「當然是，」石振道，「我騙你有什麼好處？你又不可能給我錢。」

關白羽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石振。

石振拿出三十塊錢給關白羽：「雖然你是我表弟，但我現在沒什麼錢，也幫不了你什麼，這錢你拿著，買點好吃的。」

關白羽沒拿錢，石振就把錢放在桌上，自己在桌邊坐下了，跟關白羽聊起關白羽的母親來。

「我媽你媽，都是遠嫁的，我媽嫁到了山裡，小姨嫁給了你爸，她們兩個命都苦……」石振把自己編造的胡話說的無比真實，當然，裡面也真話，比如他母親的經歷。

他說自己的母親早逝，說關白羽的父親去世后，關白羽的母親實在養不起關白羽，才把關白羽給了人，而關白羽他媽，前兩年也生病沒了。

他也說，關白羽的母親一直惦記著關白羽，只是她娘家離這邊太遠，不好來看關白羽。

關白羽整個人愣愣的，神情複雜地看著石振。

石振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起身告辭：「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晚上再來找你。」

石振留下那三十元錢后離開了。

今天，他和石星火兩個人一共賺到了十五元，可即便如此，他如今的全部財產，也不到二十元。

他真的……很窮很窮。

石振跟關白羽說時間不早了，可實際上時間還早。

石星火不是會亂跑的人，在家待著還是很安全的，石振乾脆就小跑著去了鎮上。

挖了一天的泥，他渾身上下都快散架了，偏又充滿幹勁。

鎮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只少數幾家店開著，石振沿著最大的那條街走，看到人，就厚著臉皮上去，問附近有沒有招工的地方。

他知道廣撒網不靠譜，但對如今的他來說，也只能這麼做了。

大部分人面對一個笑著問話的人，都是願意回答他的問題的，可惜他們大多不知道哪裡要招工，只有少數人說了些地方，基本都是做小工。

最近安山鎮在修路，是需要小工的，事實上，很多農民工進城之後，做的第一份工作，都是工地。

小工這個工作不穩定又辛苦，沒人會爭，換做工廠這樣穩定的活兒，缺了人很快就會有廠里工人的親朋好友頂上。

石振把這些信息一一記下。

他不太想去工地幹活，但他先在需要賺錢，不能挑剔工作。

石振回去的時候，約莫晚上九點多。

農村很多人已經睡了，但也有不少人沒睡，一路回去，還能聽到有些房子里，傳出放電視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石振和石星火是在關建國家吃的，他給了關建國的母親一塊錢。

那個老太太頓時喜笑顏開，還切了一個鹹鴨蛋，給石星火和石振一人半個，配粥吃。

鹹鴨蛋是自家腌的，從還淡的時候開始吃，越吃越咸……這鴨蛋就很咸，不過正適合他們這種干體力活出很多汗的人。

石振吃完，和石星火一起，去找了昨天帶他們挖泥的人。

得知今天還是在老地方挖泥，石振想了想沒有跟著去，而是讓石星火跟這人好好乾。

石星火不會說這邊的方言，但昨天挖過一天的泥了，今天再干，不至於出錯。

那開拖拉機的本來就只需要一個人幫忙，再加上石星火年紀比石振大，幹活更賣力，巴不得這樣。

不過只有石星火一個人，那他就只給十塊錢一天了。

石振沒意見，等石星火他們去挖泥了，他再次去了鎮上。

安山鎮河多，這幾年各種生活污水往河裡倒，還有各種工廠排污水，有些河道就不那麼清澈了，還有淤泥堆積。

政府那邊就打算把貫穿了安山鎮的河挖一挖，等挖完了，再在河邊砌個坡種點樹。

最近鎮上需要小工的，主要就是這邊，石振直接找了上去，問人家要不要人。

「我們的人已經夠了。」一個正在挖泥的人道。

石振聽了也不走，笑著跟他說話，問他在這裡幹活一天多少錢。

這些不算秘密，這人也就沒瞞著——下河道挖泥很累，他們還有規定要在半個月里把活兒做完，所以一天工資十五元，包吃。

跟工廠上班一個月兩百多相比，這算是高收入了，但到底不穩定，等半個月後，他們興許就沒有工作了。

石振挺想要這份工作的，畢竟包吃，他現在沒有別的門路，先賺個幾十一百的也好。

他問了這活兒是誰管的，直接找了過去。

管著這些工人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自己也沒閑著，正幫著人把挖上來的淤泥鏟到拖拉機里。

石振等他閑下來，身邊沒人了，才走過去：「叔，這裡還招人嗎？」

「不招了。」這人道。

「叔，我一天十塊錢就行了，」石振也沒弄什麼虛的，「到時候我每天給你五塊。」

這人是工人的頭兒，但並不是出錢的人，他愣了愣，留下石振。

他借口說時間緊可能會完不成，要求多招一個小工，上面多半是會答應的。

石振鬆了口氣，又有些無奈。

干工地，這種彎彎繞繞的地方，真的太多了，最底下的工人，往往是被壓榨的。

接下來的十幾年裡，進城打工的人特別多，法律又不完善，吃虧的農民工太多了。

不過再往後，慢慢地就好起來了。

不過這樣的工地，無疑是最好的，這種活兒，都是政府那邊出錢的，所以不會有拖欠工資之類的事情，上下班時間往往也固定。

就是辛苦了一點。

等再過個幾年，讓人去挖淤泥，總會給個帶雨鞋的齊胸防水連體衣。

但現在就沒這麼好的條件了，石振他們只有人手一雙的橡膠雨鞋。

河裡的水已經抽掉很多，水淺的地方還好，水深的地方一腳踩下去，一個不小心水就灌進鞋子了。

不過就算腳一直泡在水裡，活兒還是要干。

中午，石振爬上岸，倒掉鞋子里的水，去旁邊的河裡沖了沖自己的腳，這才去領盒飯。

這裡米飯管飽，菜雖然只有一個，但那菜是油豆腐燒肉，雖然裡面沒幾塊肉，至少油水很足。

石振對這工作說不出的滿意。

下丘初中，初三一班。

下丘初中中午是管飯的，當然也可以不在學校里吃飯。

要在學校吃的話，每個月都要交十斤米，外加十五塊錢。

學校的飯菜很一般，每星期吃一次肉，其他時間都是蔬菜，最多放點肉絲。

關白羽沒交糧食也沒交錢，他每天都用一個搪瓷杯子帶飯到學校吃。

中午放學鈴一響，他就拿出了自己的搪瓷杯。

這杯子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被磕碰過，沒了外面的瓷，瞧著黑乎乎的，裡面裝的飯菜也簡單，是白米飯和蒸大蒜葉，早就冷了。

他拿了個勺子，一口口慢慢吃。

同一時間，打了飯菜回來的閆江濤也開始從自己的包里掏飯盒，閆江濤是在學校吃飯的，但他父母每天都會給他準備肉或者炒雞蛋，讓他帶到學校里，配著熱乎乎的米飯吃。

只是今天，他打開書包，突然發現書包里有隻死了的尺蠖蟲。

本地人管這種蟲叫寸尺蟲，這裡的樹上很多，有時候在學校里做操，就會有這種蟲子從旁邊樹上掉下來，落在人頭上。

一般孩子都不怕這蟲，但死了之後黏糊糊的，卻也噁心，閆江濤頓時罵罵咧咧的。

關白羽約莫是怕被連累，端著手上的杯子就站到一邊去，垂下眼瞼不去看閆江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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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明天還有事，應該還是會晚點更，後天開始就能早點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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