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萬物之源
走出東非的草原與北歐的洞穴，如今的智人泛舟愛琴海沿岸，在亞歷山大港交易著自己的貨物。昔日的部落狩獵者變成了今日的斯巴達勇士；曾經的部落首領成為了今日的國王和將軍；昔日的平民成為了今日的農民、匠人、商人、牧羊人……
我們不僅要問，昔日的說書人，至高無上的部落女祭司哪裡去了？這個時代的人又在聽誰講故事？
走出了母系社會，政教一體的權利完全落入了男人的手上。從聖城耶路撒冷到居魯士的波斯王朝，從迦太基城邦到偉大的羅馬帝國，國王和大祭司無疑都是男人。他們組織起了更加複雜的祭祀儀式，建立了更加龐大的神職人員隊伍。就如同左丘明在《左傳》中說的：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意思就是沒有什麼比祭祀和打仗更重要的事情了。因為前者關乎靈魂，後者關乎生存。於是有人輕易得出了一個結論：
很顯然，新的男神棍將女祭司趕下了神壇，成為了新時代的「說書人」。
草率得出這個結論的人忽略了一個事實：
越來越智慧的人已經不滿足於把「神的故事」當做唯一的靈魂慰藉，所以繼承了女祭司衣缽的新神棍已經不是唯一的「說書人」。一群真正點亮人族文明史的「超級說書人」開始取代祭司們的地位，悄悄登上了歷史舞台！
這個時代被稱為「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人族在東西方都誕生了一批優秀的新說書人。他們的智慧如同夜空中繁星一般璀璨奪目。他們不甘心自己的思想淪為敬神的獻祭，更不願意自己講的故事被暴君用來迷惑眾生。
他們窮經皓首，只是為了用精密的邏輯重新解釋這個世界的本源。大約在公元前600多年，古希臘第一位哲人泰勒斯發出了一個深刻的宇宙追問：
萬物是否都來源於水？
這句話用今天的自然科學來看簡直錯誤到荒唐的地步。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構成的水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物質，因為缺少碳原子，水恐怕連有機物的本源都算不上。那麼為何今天的人族仍然將泰勒斯尊奉為「希臘七賢之首」，讚美他是哲學之父呢？因為他為人族開創了一個新故事體系——哲學。
追隨泰勒斯的說書人越來越多，亞里士多德、蘇格拉底、柏拉圖，優秀的思想巨子層出不窮。他們開的新書場與大祭司們的老書場同台競爭，新說書人的魅力愈發壓過了遺老遺少的風頭。在他們的故事中沒有全知全能的大神，卻照樣可以解釋日月的運行，草木的榮枯，潮汐的漲落，甚至人的生死。
泰勒斯和他的門徒們將主導這一切的力量命名為「自然」。自然哲學成了這個時代熾手可熱的顯學！就在幾乎同一時刻，東方聖人老子的表現也不遜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理論同樣精彩。
東西說書人幾乎在同一時期認識了這個叫做「自然」的東西。不同於被人格化的神明，自然不需要具備自我意識，它僅僅是世界運行的法則而已。無論人和神在與不在，它就在那裡，不生不滅……
這個時代神權仍然擁有巨大的權威，大祭司作為「老說書人」依然很有市場。在之後的兩千多年，人族也依然出現了眾多仰慕神權的偉大帝國。然而有一個事實無法迴避：
泰勒斯和老子的傳人正在為一個時代掘墓，新說書人已經做好了接管世界的準備……
「大祭司們」在暗地裡嚇的瑟瑟發抖。在他們眼裡，一個沒有神主導的世界是無法想象的，簡直如塔爾塔羅斯的深淵還要黑暗可怕！
然而令他們更加恐懼的真相是：
神被逐出宇宙之後，故事反而更加精彩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也有曲折，老子的學說在東方華夏也曾陷入了後繼無人的尷尬。雖然也出了莊子等少數的優秀傳人，可是《道德經》沒有演變為自然哲學的故事，反而成了培養煉丹與妖術的溫床。
將自然哲學這個新故事傳承下去的是泰勒斯這一脈的弟子。從祖師爺認為「水是萬物本源」開始，後人們便開始探究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自然宇宙創世論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萬物究竟是什麼東西構成的？
受到「水源論」的啟發，有人提出了「質料」決定一切的想法。他們認為宇宙是有一些不可再分割的元素組成，更有甚者直接論斷這些物質分別是「地火風水」四大元素。也就是說「泰勒斯老祖」的故事沒有錯，只是他忽略了宇宙之內還存在另外三個元素而已。
這個「元素的故事」東方人並不陌生，炎黃子孫提出了十分相似的「金木水火土」五行說！不過五行不能簡單的類比為元素，因為「行」引入了動態理論，裡面包含了萬物運轉的奧秘。
又一個天才說書人德謨克利特降世了，我們來聽聽他的故事：
「萬物的本原是原子和虛空。原子是不可再分的物質微粒，虛空是原子運動的場所。人們的認識是從事物中流射出來的原子形成的「影像」作用於人們的感官與心靈而產生的。」
這句話放在今天，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故事！就連一個高中生都會告訴德謨克利特：
「你錯了！我們今天早就發現了夸克與電子。不但原子是可分割的，構成它的質子和中子同樣可以分割……」
可是公元前440年，德謨克利特能夠在不藉助任何科學儀器觀察的情況下思考出了「原子論」。這種調動精密邏輯的水平就足以令我們驚嘆不已了。之後的無數古希臘哲人繼續前仆後繼，把世界起源的故事越講越精彩！
這一代說書人編故事的方式的確特別，他們調動自己的精密邏輯完敗純粹靠冥想的祭司神棍們。而這種精密邏輯的最強應援便是一個強大的工具——數學思想！
原子論並非德謨克利特的純粹空想，他在數學、幾何學都有深刻的造詣。而且不僅是他一人，那個時代的哲人幾乎都開始擁抱數學。柏拉圖直接在自己的學院門口寫著一句話：
不懂幾何學者不得入內！
藉助數學工具和精密邏輯，人族即將迎來「創世故事大爆發」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