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故事有毒

瓦格納對阿蘭教授這個版本的故事很滿意，一時技癢，為故事續上了大結局：

「很好！諾亞的方舟在大洪水的掩護下逃遁，大衛王帶著人族最後的虎狼之師在末世之戰里全軍覆沒！大衛王作為俘虜並未遭受嚴刑拷打，AI文明掃描他的大腦便輕易找出了所有信息。憑藉這些信息，大衛王散落人間所有殘餘部隊也被消滅殆盡。唯獨一本叫做《聖經》的故事成功保護了關於諾亞方舟的秘密，人族最後的希望之舟勝利大逃亡！一千年後，諾亞的子孫們捲土重來。終結了短暫的AI文明，碳基生物文明在地球重新恢復……」

阿蘭教授疑惑道：

「這個故事很完美，但是卻有一個邏輯漏洞。既然AI在信息技術上對人族實現了全面霸權，為何卻偏偏破譯不了《聖經》中的密碼？身為學者，我們不能為了編故事而忽略嚴謹的底層邏輯。」

瓦格納教授笑了：

「完全同意！這件事情或許在你們研究演算法的學者眼中不符合常理。你們在信息學、密碼學上的知識儲備恰恰產生了一種遮蔽效應，讓你們很難理解真相。我們也可以把它解釋為『燈下黑』效應。」

阿蘭教授陷入了深深地思考，瓦格納繼續啟發：

「我們不妨站在那位『史前大衛王』的角度去思考，他為何要窮經皓首寫下一部充滿隱喻的《聖經》？」

阿蘭教授答道：

「當然是想給人族文明留下星火。在我看來，經書中包含了這位聖王無數的思考。不僅有宇宙創世觀，還有人類起源，博物學，社會學等無數的學問。他把這些思考變成人人聽得懂的故事，希望這些光輝的思想如甘泉一樣滋潤後人的心田。可是……這一切與我們要討論的話題又有何相關？問題的關鍵是這一切是如何在AI的嚴密監控下完成的，又是如何流傳出去的？」

瓦格納教授解釋道：

「我們今天還能讀到這部充滿智慧的經典，就代表大衛王當初暗度陳倉的計劃是成功的！至少我們目前還是這個星球的主人，這也從側面佐證了諾亞確實成功逃脫。因此所有的問題只聚焦在了一個點上，為何偏偏是聖經故事騙過了AI？」

話題到了這個階段，似乎已經有了一些共識。但是兩位學富五車的大學者也一樣拿不出確鑿的結論。阿蘭教授皺起了眉頭：

「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向未知的力量妥協，因為人族與AI不同的地方就在於此。我們所追求的自由意志正是來源於我們承認生命和宇宙存在不確定性。我們認為一定存在著數據演算法之外的自由靈魂，我們把這種絕對的存在膜拜為造物主。」

瓦格納教授點點頭：

「如果沒有這種精神，我們的文明就不復存在了。我對計算機科學一竅不通，對AI這種純演算法生命也不夠了解。但是跨界帶來的新思維或許對你有所啟示，我不妨做一個新的思想實驗。假設蒙造物主的憐憫，讓我們的血脈中保留了壓制AI生命的基因，我想那或許就是我們講故事的能力……」

阿蘭教授的表情告訴瓦格納，他對此並不樂觀。他搖頭嘆氣道：

「曾經我們也把人類的想象力看得很神秘複雜，認為AI只能按照固定的演算法進行社會活動。事實證明我們小看了深度學習的威力，今天的AI早就迭代出了非凡的想象力。已經有一些網站開始發布AI撰寫的小說，甚至有些AI作曲家模仿巴赫的風格作曲，很多資深音樂人都難以分辨真假！」

瓦格納教授笑著搖頭：

「我當然知道AI如今可以講故事了！問題是這仍然是深度學習后的模仿能力，有一種故事在我看來就如同一種病毒，可以瞬間攻陷演算法基因中的缺陷！」

阿蘭教授眼睛瞪得溜圓：

「你瘋了嗎？用腦細胞構建的故事演算法比拼AI的超算演算法？這比唐吉坷德用血肉之軀攻擊大風車還要荒唐！」

瓦格納教授笑了：

「我什麼時候說用角力式的蠻幹去比拼了？請相信跨界的力量，我的這個病毒演算法絕對是你這個計算機專家沒有觸及過的思路……」

病毒演算法？阿蘭教授一時還摸不著頭緒。瓦格納教授耐心解釋道：

「渺小的病毒看起來同樣微不足道，可是它們為何能夠擊倒一個壯漢，甚至一頭霸王龍？這背後同樣是演算法的力量。我們上一代的聖王之所以會寫下《聖經》，或許就是看到了AI巨大的基因缺陷……」

阿蘭教授迷惑道：

「如果你把故事比作病毒，那麼為何《聖經故事》偏偏就成了AI的致命病毒？AI的演算法基因中，究竟是哪個缺陷被它找到了致命的突破口？」

瓦格納教授反問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演算法領域有一個重大的課題至今沒有被攻克吧？」

這下問到了阿蘭教授的老本行，他輕鬆做出了解答：

「是的，那就是隨機數演算法！這個事兒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在0和1之間生成一個絕對沒有規律可循的隨機數。然而這卻成了演算法語言一直無法解決的難題，無論程序員多麼努力，只能利用演算法無限接近的生成一個偽隨機數……」

瓦格納教授笑了：

「那我這個外行倒是要請教一下，為何生成隨機數對於演算法來說如此困難？」

在演算法問題上阿蘭教授如魚得水，不假思索答道：

「不是困難，而是絕對不可能。因為絕對的「隨機」就意味著絕對的不可預測。而不可預測性恰恰是演算法的天敵！在演算法的世界里，絕對不存在完全不可預測的事件發生！只要硬體運算能力允許，再複雜的過程也能預測的清清楚楚！「

瓦格納教授此刻開懷大笑：

「因為能力絕對強大，反而有了一件自己絕對做不到的事情。這是多麼諷刺的現實，我此刻真能想擁抱偉大的哲學家康德，又是一個『二律背反』的事情發生了！」

無所不能的AI居然無法生成一個簡單的隨機數？難道這是算基因中被造物主埋下的致命詛咒？基因缺陷找到了，接下來輪到「故事病毒」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