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
香香看著李慕隱隱發顫的唇瓣兒,目光略過一絲不忍,卻還是咬牙移開了目光。
她拉了拉顧恩澤,貝齒輕輕咬著唇瓣兒,望著顧恩澤柔聲道:「夫君,我困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好。」顧恩澤寵縱得看著香香,看著她翦水秋瞳中閃爍的晶瑩,心中一痛,柔聲道:「我們回殿。」
說罷,他攬起香香纖細的香肩,沿著青石小道朝著主院走去。
「香香!」李慕看著香香的背影漸行漸遠,高聲又喚了聲。
香香腳步一頓,並未回眸。
顧恩澤眸光閃了閃,將她攬得更緊些,亦未回眸,冷聲吩咐道:「錦華,送客。」
香香小手拽著顧恩澤衣角,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朝前走去。
錦華看著兩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青石小道的盡頭,朝著目光怔楞的李慕,躬身道:「東山王,我家夫人與少爺要休息了,請回。」
李慕慢慢回神,他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已經空空無人的青石道,又看了一眼不咸不淡的錦華。
他面無表情,又看了看光潔平坦的青石道。
他身旁的錦衣衛者皆慢慢靠攏,身子緊繃,蓄勢待發。
「咔!」錦華身旁數十位衛將軍府兵士腰上佩劍抽出了半截,星目含威風瞪著李慕。
李慕抬手制止了他身前拔劍的衛者,淡淡收回目光,悵然若失道:「回去。」
主院,寢殿。
顧恩澤坐在床榻前,幫香香細緻得掖了掖被角,輕聲哄道:「睡吧。」
「夫君不睡嗎?」香香香腮鼓了鼓,像一隻小貓咪,琥珀色的杏眸秋波瀲灧,可憐巴巴得睇著顧恩澤。
顧恩澤垂了垂眸子,輕聲道:「我今晚還有事要做,等忙完了,我就睡。」
「好。」香香頎長粉嫩的頸項輕輕扭了扭,吹彈可破的小臉在顧恩澤的手背上慢慢蹭了蹭,鼓著雪腮,軟軟道:「那夫君莫要忙太久,注意身子。」
「好,都聽你的。」顧恩澤聽著她如同裹了蜜糖的嬌軟嗓音,鳳眸滑過如水的笑意,輕聲應道。
香香說罷,便乖巧得閉上了眼睛,兩隻嫩如削蔥尖的手輕輕捏在錦被的一端。
顧恩澤自上而下凝視香香。
香香纖翹的眉睫在膚若凝脂的雪頰上不停得輕顫,妍麗瑩潤的櫻唇輕輕抿在一起,呼吸是刻意壓抑得狀態。
「哎。」顧恩澤微不可察嘆了一聲,他抬手,指腹輕輕摩挲著香香的面頰,聲音低醇溫潤:「香香,若是難過就說出來,我是你的夫君。」
「我沒有難過。」香香睜開眼帘,柔聲道,瞥見顧恩澤擔憂的眸光,她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彎彎的笑意,若無其事應道。
可,笑著笑著,望著顧恩澤清冽溫柔的眼眸,她眼圈不受控制紅了,一顆一顆圓潤的淚珠不由自主滑下來。
「嗚唔。」一些淚珠順著眼尾滑入兩側的鬢髮中,一些淚珠順著鼻翼,滑過唇角,在下巴尖兒匯聚。
顧恩澤看著她閉著眼睛仍不停得抽噎,纖細的小肩膀一顫一顫帶動著整個單薄的身子抽動,讓人心碎。
顧恩澤鳳眸深邃,眸底滿滿得心疼和憐惜。
倏爾,他垂了垂眼帘,翻身上了床榻,他側身拄在床榻上,抬手摟住了香香不斷顫動的小身子。
他伸手,將香香整個小身子連同著錦被一同摟在了懷中,隔著錦被輕撫著香香,柔聲安慰道:「不哭,我在吶。」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今日也讓你受了委屈。」顧恩澤抿唇檢討,俊美無儔的面頰滿是黯淡。
「嗚唔。」香香哽咽得更是厲害,她抬眸,水汪汪的含情眸睇著顧恩澤。
她扁了扁櫻唇,抬起細白綿軟的皓臂挽住顧恩澤的頸項,瓊鼻翕動,小肩膀微微抽動,面頰埋在顧恩澤的頸項便,低低得啜泣。
顧恩澤見她如此傷心,內心自責得厲害,摟著香香溫軟的身子,如懷抱重寶,萬分珍重。
「對不起。」他開口,又低低道了聲,聲音又些嘶啞。
香香抽泣著抬眸,水汪汪的剪水秋通波光瀲灧,她鼓了鼓香腮,杏瞳瞪得溜圓,嗔聲道:「我不想聽這句。」
她聲音嬌嬌悄悄,梨花帶雨的小臉卻莫名得明艷不可方物。
顧恩澤眸色深深,幽邃的目光滿是鄭重,他望著香香,一字一頓朗聲道:「我不會負你,信我。」
「我信你。」香香輕聲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通透,一覽無餘的信任。
顧恩澤心頭髮燙,眼眸也有些發燙,他忙抬手攬過香香的面頰,下巴抵在香香軟軟的發頂,闔目斂住眸中的潮熱滾燙,溫聲道:「我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好。」香香抬手抱住顧恩澤,小手環在顧恩澤溫燙的脊背上,閉著眼睛輕輕呼氣。
她慢慢喚著嗓間的哽咽,心中的委屈慢慢消退了些,她抽抽瓊鼻,撅了撅嘴巴,想起剛剛回殿前的事情。
她面頰伏在顧恩澤的頸項上,雪腮輕輕蹭了蹭頸項上的溫熱,軟軟得哼唧道:「我也不喜歡東山王,不想認他做我的父親。」
「好,那我們就不認。」顧恩澤輕輕應道,語氣寵溺,低垂的眸光柔情繾綣。
香香就這麼靠著顧恩澤頸項上,面頰感受著顧恩澤頸項汩汩躍動的脈搏,心中慢慢安定下來,久違了的睏倦襲上,她慢慢合上了眉睫。
「香香?」聽著頸項邊傳來輕巧的呼吸聲,顧恩澤輕輕喚了聲香香。
無人應,寂靜偌大的寢殿慢慢響起一呼一吸輕緩的呼吸聲。
顧恩澤雙手托著香香,將她慢慢從自己的頸項上移開,便看到了香香如羽翼般纖密濃翹的眉睫乖巧得貼在眼瞼上,秀挺好看的瓊鼻輕輕翕動,櫻唇間略略露出了一條細縫。
心口一起一伏,瓊鼻一翕一動,香腮輕輕鼓起又低下。
顧恩澤自上而下注視著香香,抬手為香香理了理她頰邊凌亂的青絲,看到香香眼角還未乾涸的淚珠,顧恩澤手頓了頓。
倏爾,他慢慢俯身,用舌尖珍而重之拭去了香香眼尾圓潤的淚珠。
酸、澀、苦。
顧恩澤神態如常,他又低首,在香香嬌艷欲滴的櫻唇緩緩印下一吻,蜻蜓點水。
驀得,他起身,撂下了床周緋紅色的紗幔,戀戀不捨又望了一眼,唇角抿成一抹直直的弧線,抬步,大步流星離開了寢殿。
寢外。
錦華與數十位仆衛躬身立在院中,聽到小心翼翼的關門聲,他們抬眸,目光如炬望著顧恩澤,拱手小手道:「衛將軍。」
顧恩澤看著台階下整裝待發、精神奕奕的兩行仆衛,抬眸,深深呼了一口氣。
「準備好了嗎?」他淡聲問道。
院中仆衛登時皆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目露星光望著顧恩澤,異口同聲道:「萬事俱備。」
「好!」顧恩澤點頭,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輕緩的微笑,他抬眸,目光帶著一往無前的鋒利朝著正東的方向望去。
衛將軍府正東,為紫禁皇城。
此時,皇上李銘昶的寢宮紫宸殿中響起洪亮的笑聲:「哈哈哈!」
李銘昶拍著紅木酸枝福紋寶座大笑,明黃色的寢衣鬆鬆垮垮,他抬手端起了桌案上氤氳著熱汽的養生茶,笑問道:「不足二炷香的時間,看樣子顧恩澤體力不行,未老先衰啊。」
「是。」今日在衛將軍府傳旨的御前太監,弓著腰,面上帶著諂媚的笑意,掐著尖細的嗓音低聲道:
「那衛將軍鐵青著臉,面上鬱氣重重,估計是不行。」
「朕體恤忠臣,允了他衛將軍府開枝散葉,子息綿長,可抵不住衛將軍年紀輕輕,體力不行。」李銘昶鷹目眯成狹長的一條縫,小口小口品著杯盞里的養生茶,笑意中透露著猥瑣。
「咔。」他撥了撥杯盞茶蓋,鷹目閃了閃,恍然大悟得點了點頭,仰頭大笑道:「我說衛將軍府怎麼幾代單傳!哈哈!」
「呵哈。」下首的御前太監和李銘昶身旁的御前總管太監張公公附和著李銘昶,皆陰惻惻、不懷好意得笑著。
李銘昶自鳴得意笑了一會兒。
他面上的笑意一收,眸光陰鷙得斜睨著下首的御前太監,問道:「顧恩澤的那個嬌妻,柳和香,顧恩澤在她面前洞房花燭,享齊人之福,她沒個反應。」
他陰鷙的語氣讓御前太監脊背一寒,如鋒芒在背。
御前太監忙斂住了面上的笑容,脊背彎得更低,垂著頭一五一十稟報道:「奴才讓衛將軍夫人待在院中一同觀禮,聽著殿中傳來的細碎嬌嚶,衛將軍夫人面色慘白,不住得乾嘔,身子顫顫,站都站不住。」
御前太監想著今夜有意無意觀察到的香香的慘狀,抬眸小心得瞥了一眼李銘昶的天顏,思忖一瞬,低聲道:
「即是沒有傷了胎氣,也恐會抑鬱在心。」
「甚好。」李銘昶聽得津津有味,他還記得香香灼若芙蕖、姝色傾城的小臉,可惜,是個死腦筋的,一心一意想著什麼「夫君」。
他身為大越至高無上的皇上,允了她子嗣,她竟然還不知抬舉,竟用簪子刺他。
「呲。」一回想,李銘昶太陽穴便突突得痛,似乎當日香香鋒利的發簪還戳在額角。
他仰目靠著寶座,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面上的笑意褪得乾乾淨淨,帶了幾分俊朗的面頰此時陰鷙陰鬱,讓人望而卻步。
他眯著鷹目,一手緊緊捏在寶座扶手上,咬著切齒,陰惻惻道:「不識抬舉之人,沒有存活的價值。」
「皇上聖明。」下首的御前太監兢兢戰戰得附和。
看著李銘昶眉心越蹙越緊,額角突突跳動,捏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御前總管太監張公公福至心靈,他忙湊到李銘昶身前急聲道:
「皇上莫氣,莫氣,御醫多了,您萬不能再動怒。」
可惜,晚了一步。
李銘昶眉心緊擰著,心口劇烈起伏,嗓間越來越癢,驀得,在張公公湊到身前叮嚀之時,他猝然狂咳,一口鮮血噴洒出來!
「咳咳——咳哇!」
「咳咳!嘔!」他一手撫著扶手,一手撫著心口,咳得昏天黑地,身子前仰後合。
面頰上,手上都染了殷紅黏膩的鮮血,張公公似無知無覺,他只瞠目望著李銘昶,急聲道:「皇上!皇上!快叫御醫!」
李銘昶聽見張公公的驚呼,半睜目,看到了滿臉鮮血的張公公,後知後覺捂住了唇齒。
「咳咳!」可惜,每一聲咳都帶著潮熱的黏膩,殷紅刺目的鮮血汩汩噴出,從指縫中如水注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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