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青樓女子(40)
太監一摸這荷包分量就眉開眼笑的,虛虛推拒道,「使不得使不得,能為國師大人和薛小姐傳賜婚聖旨,這是咱家的福分。」
他也是個懂眼色的,現在國家大事是邵衣說了算,這聖旨自然也是邵衣授意,也就是說薛晴這國師夫人,將來是要等同於皇後娘娘的。
薛晴又勸,「但是公公一路過來也辛苦了,別的不說,這一包茶葉總應該收下的。」
公公被她哄得樂呵,「那就多謝薛小姐了,咱家這就回去復命了。」
薛臣握著聖旨忽然說道,「我與你一起進宮。」
公公愣了一下,因為薛臣才剛剛從宮裡出來,一身朝服都沒脫呢,這就又要動身了。
莫非是對這婚事不滿意?不能吧?!公公不動聲色的道,「那感情好啊,將軍您請。」
薛晴拉了薛臣一把,用眼色暗示,叫他別衝動了。薛臣點頭答應,兄妹兩人無聲的交換了自己的意思,而後薛臣拿著聖旨進宮。
邵衣已經霸佔了皇帝專用的御書房,在裡面批改奏摺。薛臣風風火火的卷進來,對待邵衣也沒有過多恭敬,直接就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邵衣抬頭看了一眼他手裡的聖旨,隨口就說,「年紀到了,老了,琢磨成家不是正常的。你妹妹也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我們就湊合湊合吧。」
薛臣氣急,「可你之前答應了要讓我們去封地的。」
「對了。」邵衣隨手推開了桌案上的地圖,「這不是準備讓你選呢么,你選好了我馬上給你封王。」
他真的大方極了,換做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敢鋪開國土讓人自己選地方。那一刻薛臣真想指著京城說就我要這塊兒,就看邵衣懵不懵。
但他還沒沖昏頭腦,保持著理智的問道,「要是我去了封地,那我妹妹怎麼辦。」
邵衣看著他,他也看著邵衣。
「我答應了讓你去,也沒說一定要帶著她啊。」
薛臣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的。邵衣說給他封地讓他當個王、還說一定會護著薛晴性命,但他從來沒把這兩件事合在一起說啊!他這是在玩文字遊戲!
「你就這麼不情願?」邵衣看著薛臣精彩紛呈的臉色,細長的手指轉著筆杆子,穩穩地,上面墨水一滴都沒甩出去。
「也不是不願意……」薛臣沉吟片刻,嘆息說道,「算了,我願辭官,也放棄封地,帶家人找個地方種田務農。」
邵衣愣了一下,反問道,「你以為我是想藉此制衡你?」
薛臣也默認了,「你有何顧慮可以直說,我都會照辦。」
邵衣恢復了淡淡的神色,輕聲嘟囔一句,「我真顧慮就會讓你們遠遠的離開,不是更好么。」
薛臣忽然靈光一閃,難道……邵衣是真喜歡他小妹才想娶的?
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首先小妹進過青樓,雖然也沒發生什麼,但這對聲譽有極大損毀,要是留在京城絕對找不到好夫家,如果去了邊遠封地反而更好找。他本是想到了新地方以後,慢慢給薛晴找個當地的老實男人。
家境略差都無所謂,一定要一心一意。到時候他也算一方諸侯了,就這麼一直盯著男方,料想他們誰也不敢對小妹不好。
但邵衣……他是真沒想到。雖說邵衣的身份地位才是最高的,可他要是走了,到時候天高路遠,他還管的上小妹么。又或者邵衣改了主意,他能怎麼辦?
邵衣半天沒聽見他動靜,就抬頭看了他一眼,給了一個提議,「要不,就留京做個親王?」
「啊?」這都豁得出去?
兩個男人對視半晌,最後薛臣奇怪的說,「既然你信得過……」
「但是兵權交出來一半。」邵衣補充一句。
薛臣:「……」
直到他從御書房出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妹妹得了個至高地位、自己留有一半兵權以及親王爵位,不過卻沒能走的掉。
他自己扛得住別人背後議論,小妹身居高位,應該也沒人敢說她什麼。不過家族那幾個堂妹小姑之類的,必須要換個新去處,保她們後半生不會受人指點……
薛臣回到家,在自己房間的門口被薛晴抓了個正著。她上前用手晃了晃他,「哥,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啊……」薛臣回神,茫然的看著妹妹。
薛晴追問,「你和國師到底是怎麼談的?他為什麼要娶我?總得有個理由吧。」
薛臣斟酌著說道,「小妹,我剛想了想,如果、如果邵衣是真心的,也許這對你來說是個好事。前朝覆滅沒留下一個種,雖說劉錦年還活著,但是沒人能證明他前太子的身份了。這江山,邵衣基本上是坐穩了。這樣一個等同皇后的位置……也許你可以考慮考慮。」
薛晴問,「那你是已經答應了?」
「那倒沒有,但是聖旨下了,我也沒找到什麼理由讓他撤回。我也覺得你可以考慮考慮,要是你實在不願意,我再想辦法。」最後薛臣把自己說的也很無奈。他雖覺得好,可小妹未必喜歡,他是不會強迫薛晴的。
薛晴一聽就知道,這第一次沒能求邵衣改主意,往後就更沒機會了。她提醒薛臣,「那邵衣就沒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
這還真有,薛臣說道,「他確實、要約你明日去泛舟游湖來著……」
薛晴無奈,「我知道了。」
……
第二日,宮裡來了馬車接上薛晴,將她送到湖邊渡口,一艘小巧但精緻的小船停在岸邊。穿著青色長衫的邵衣坐在船艙中,另外一個是撐船的侍衛。
春兒將薛晴扶上小船,然後留在岸邊等待,那侍衛一撐船槳,小船就離開了渡口。
薛晴進入船艙叫了一聲,「大人——」
邵衣身體往後一靠,胳膊展開搭在兩側,懶散的說道,「過來,給我捏捏。」
他罕見的穿了淺色的衣服,身上凌厲氣場散去了很多,張開手臂的姿勢好像一隻大鵬鳥。
薛晴沉默的走過去,站到邵衣身邊動手幹活。不管過去多久、哪怕她從花魁變成了將軍府小姐,也還是逃不開給人按摩的命。
侍衛手快,已經將小船劃到了湖中心。今日天氣晴好,微風拂過,從窗欞吹進來叫人舒適極了。
尤其邵衣太愜意了,看著美景喝著茶,還要享受姑娘伺候。
薛晴忽然想到,要是他們以後成婚了,邵衣會不會不讓侍女伺候,就專挑她一個人欺負禍害?
她正想著呢,就聽邵衣就問了一句,「這麼小勁兒,你沒吃飯么?」
薛晴:「……」
這一幕可真是相似啊,薛晴低聲說道,「確實沒吃。不如讓您的護衛過來捏捏吧,那手一定很有力氣。」
邵衣輕笑,「你又有膽子和我嗆聲了?」
其實一直都敢的,薛晴對他的恐懼從來都只流於表面。
邵衣知道她會裝,她也知道邵衣知道她裝,但兩個人都不戳破——這就和套娃一樣了。
薛晴被訓,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捏了,便停了手站在那裡。邵衣也沒有繼續為難她,只是拍了拍身邊,讓她在旁坐下。
這是頭一回,他倆並肩坐在一起,看不出上下等級的關係。
然後邵衣說道,「我知道你可能不習慣我,趁著距離成婚還有一段時間,就先給你機會,好好習慣習慣。」
多新鮮啊,國師大人還有這善解人意的時候呢?薛晴尋思了好一會兒,問他,「那大人為什麼就選上我了?」
邵衣隨意的說道,「京城就那麼幾個年紀合適的,划拉來划拉去,也沒人可挑了,而且蠢人太多。」
薛晴看他,想說喜歡的話直接說出來能死么?她之前只覺得這人性格不好,但也沒想到這麼傲嬌啊。
邵衣瞄她一眼,「你在看什麼。」
薛晴直白的說道,「我聽人說,大人很喜歡我?」
邵衣臉色一變,但是沒有動怒,「你聽誰說的。」
薛晴道,「很多人都這麼說,但我不確信,所以想問問大人這是謠傳還是真有其事?」
邵衣看著她,目光冷下來,沒回答。
既然他不肯說,薛晴心裡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如果喜歡是假,他肯定就否認了。
不否認就是承認。
還有他這個唬人的眼神,薛晴在煙雨樓就看見過了,不過她已經看透了邵衣的本質,也並不害怕。
「還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希望大人能解答。」
邵衣不滿道,「真是多事!你還想知道什麼。」
薛晴說,「我知道,曾經大人和我大哥有場交易,大哥幫你帶兵打仗,大人答應要留我性命。但我覺得,其實大人在最一開始,並沒想要履行這個約定吧。」
因為這就是和前世出入最大的一點。
如果這一世的邵衣和薛臣有過聯盟,那前一世也應該有。可這一世邵衣護著她了,可前世的原主是真的死了啊,可見邵衣是絕對絕對沒有在保護原主。
薛晴有個猜想,很可能邵衣對薛家也是利用居多,可能他就沒打算要履行約定。只是後來遇見她了,才臨時改變主意。
這樣一個邵衣,對於薛臣來說會是一個危險。早晚有一天邵衣也會動了槍殺出頭鳥的心思。
邵衣緩緩開口,「你……為何這麼認為。」
「因為大人最開始只說保護我性命,其他的管不了,可後來又保了我身體,難道是因為喜歡我么?」
邵衣沒說話。薛晴又繼續說,「後來我去偷劉錦年的印璽,成了一個誘餌。當時皇上是要處決我的,大人也確實這樣期望的,後來你改了主意,是因為捨不得我么?」
薛晴這一堆話都是為了給自己的懷疑找個理由。她總不能告訴邵衣:哦因為你前世不是這樣的。
搞不好她要被當成瘋子。
邵衣沒有不安,但他確實陷入沉思,搭在凳沿的手指快速律動敲擊著,可能是在想借口?片刻后他開口,「你比我想的更刨根問底,也更聰明。」
薛晴說道,「我只希望將來有一天死了,也能死的明白。」
邵衣說道,「你說的,基本上都對。」
薛晴聽了,感覺心裡一沉,就聽邵衣又說,「無論你是死在煙雨樓,還是被狗皇帝殺了,薛臣都會更憤怒。他會怨恨我沒有做到,但在找我算賬之前,他會堅持著先殺了那狗皇帝的。」
薛晴茫然,原來真相果真如此么?他果然是打算殺她的……
直到小船回到岸邊,薛晴也沒再說話,氣氛沉默著。但臨別之前邵衣又說一句,「不過我當時為你準備了假死葯的……你要是不信也正常。」
薛晴回頭看去,邵衣從衣服里拿出一小瓶子拋了過來,薛晴伸手接住,邵衣懶散的說道,「當初給你準備的,但是沒能用上,現在送你了。婚期在下月二十八,你自己看著辦吧。」
薛晴沒有拒絕,她把小瓶子攥在手裡,躬身和邵衣行禮告退。
回去路上她就在馬車裡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假死葯,那原主也就不會死了啊。
假死葯的成分和原理是什麼?既然是要假死,那必須減緩脈搏和呼吸,否則就會被察覺。
這不就類似於休克么?聽說曼陀羅花粉就有類似功效,現代手術當中的全麻……好像也可以。但這個劑量很難把握,用的過重了就會造成死亡。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這件事,總有一些疑慮捋不清楚。好在春兒是個謹慎話少的人,不會問的太多。
回到府邸后,薛晴跑到廚房要了找了幾隻活的雞鴨,叫春兒和一個小丫鬟給她抓到僻靜的湖邊兒。旁人雖然不解薛晴的意思,但也沒多問什麼。
邵衣給她的葯有幾顆,薛晴捏碎了一個,分別餵給幾隻雞鴨,而且有意識的控制了藥量的從高到低。過不一會兒這些雞鴨果然都倒下了,看著是和死了一樣。
薛晴伸手撥弄兩下,沒有會動彈的,也看不出是什麼情況。
她找了個石墩兒坐了一會兒,片刻后,一隻身強體壯的大公雞最先醒過來。一個多時辰后,又有兩隻醒了。最後一隻母雞和一直不睜眼睛,薛晴伸手摸了一把,放一個時辰都已經涼了……
果然不同體質的用量不一樣!薛晴弄明白了,這就和手術麻醉是一樣的,都要按照體重和個人體質分配藥量。
如果邵衣說的都是真的,那原主的死因就是用藥過量。原主在煙雨樓受盡欺負,身體狀況也變得不好,正如同這隻掛掉的雞一樣。
媽的……原主居然是死於意外!
春兒在一旁看著,也弄明白了薛晴這是在試驗藥量呢。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小姐……您這是打算逃婚么?」
薛晴搖搖頭,她拔開瓶子的木頭塞子,然後又一揚手,那些小藥丸就劃出一個拋物線掉進湖裡。然後悶聲說道,「不逃了……」
……
薛臣沒再去和邵衣提及悔婚這件事,婚禮如期舉行。一系列禮儀流程過後,薛晴蒙著蓋頭坐在新房內,沒等多久邵衣就帶著一身酒氣進門來了。
他遣退了屋內侍女,上前掀開紅布。薛晴看著他,後者蒼白臉色帶有淺淡紅暈。
邵衣見到新娘真的是薛晴,還挑起一邊眉毛驚嘆的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跑了。」
他給薛晴假死葯,給她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而且量也充足,足夠她實驗葯的真假了。
薛晴幽幽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跑哪裡去。」
邵衣轉頭走去桌邊,倒了兩杯合巹酒,「薛臣可是親王了,安排你一個去處還不是很簡單。這件事有很完美的解決方法,你的假屍體要是怕人發現,可以一把火燒了,面目全非誰也認不出來。」
薛晴笑說,「原來大人是希望我走的。」
「原來你是不想走的。」邵衣不甘示弱的懟了回來,然後將一酒杯塞在她手裡。
「大人——」
「難聽。」邵衣皺眉,暗示薛晴該換稱呼了。
但薛晴堅持,追問不休,「反正大人都能讓我假死了脫身,幹嘛不用了,也好讓我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
邵衣煩躁道,「把你弄出來這京城也沒地方放你,我身邊留了很多眼線,有的是故意留下的,我需要他們把我的動向彙報給他們的主子。所以救你出來的話,就要送去薛臣那邊。我不想送,你現在滿意了么?」
他嘴上承認了捨不得,但是配上一臉不忿的表情,特別有意思。薛晴輕笑出聲,「大人有這想法直說了多好。」
邵衣哼了一聲,「你越來越放肆了。」
「承蒙大人包容。」
邵衣垂眸看看兩人手中的酒杯,舉到她面前說,「喝了以後再叫大人,我可就真的不包容了。」
當晚洞房,薛晴在他身上見到了久違的紅色標記,就在他臂膀上。這個結果就在薛晴的意料當中。
情到濃時,她用手撫過那個紅點,聽邵衣低聲問她,「你喜歡這東西?」
薛晴直言說,「看著眼熟,好像以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