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井】顛倒宿霜花
胸腔里奔騰的怨恨還未消散,齒關咬地死緊,便猝不及防撞進一個懷抱。
蘇夜的臉猛的被埋進溫熱的胸膛,淡淡的竹茶清香縈繞在鼻尖,耳畔是聲聲律動的心跳,他的側臉隔著被蹭髒的衣襟伏在白若一頸下。
雙手繞過他的後背,緊緊擁著他,他能聽見白若一的聲音,一邊說話一邊能感受到身體的顫動。
「……不是的,不都是你的錯,那些事你也不想做的……答應我,不要傷害自己了。」
蘇夜的耳朵貼在白若一胸膛前,那些聲音是沉悶的,沒有隔著空氣,像是從白若一的心臟里騰湧出來,直接傳入他的魂靈中。
說到後來,他能感受到白若一嗓子是啞的,是哽咽的,是顫抖的。
對於蘇夜而言,白若一這個人是有魔力的,好似只要靠近他就能消除心中的狂躁,就能止疼,他是他的葯。
他貪戀地蹭著,汲取這個人身上的氣息。
剛剛的掙扎中,白若一懷中薑黃色的油紙終於掉落。
跌在地上,紙包散開,幾枚滾圓的果子淌出來,落在被鮮血染地泥濘的雪地里,沾了污漬。
能看出那是被透明濃稠的糖漿包裹的果子,什麼顏色都有,很好看。
蘇夜顫著手,指尖夾起一枚。
「……你做的?」平靜下來的嗓音恢復了不少,還是有些沙啞。
白若一捏著他的手,「別吃了,已經弄髒了。」
蘇夜沒理他,塞進嘴裡,左腮被撐地鼓出一塊,舌尖卷著蜜糖,他垂眸瞧著那包弄髒的蜜釀,帶著血腥的的甜,絲絲滲透口腔,裹挾著,又被他咽進破裂的喉嚨。
好甜……
不苦了……
如果每天都可以吃到就好了……
蜜釀做的不算精緻,但他確認這是白若一親手做的。
他是不是並不只是將他當作瘋子關起來,囚禁起來?他不並不只是為了不讓他傷人而這樣做?
甜蜜裹挾在口腔,蘇夜心中卻泛上一股苦澀,他垂下眼睫,任由白若一指尖輕觸他的皮膚,將那些傷口一點點治癒,這樣的療傷方式,九州沒人可以做到。
他不知道白若一遇到了什麼,如今的修為竟如此強大。
他想問的問題太多了,可他知道有的問題他如果脫口而出,多半得到的會是白若一的緘默,這個人不屑說謊,但遇到不想回答的事情,他牙關緊闔,甚至連個安慰的謊言都不會說。
每當這個時候,蘇夜便湧起一腔衝動,血液翻騰,他想敲開白若一的口齒,想從他嘴裡聽到細碎的,不成詞句的呻·吟。
口腔里的蜜釀一點點化開,香甜的氣息繚繞在唇舌,果子嚼碎咽了下去,蘇夜抬眼看白若一,那雙異瞳終究不再那麼不近人情。
「……你很久沒有來了。」
剛才還是惡狼般的青年,此刻委屈地垂著一雙圓潤的杏眼。
「院外的竹葉落了七千三百二十一片,雪漲了三尺,就連檐上的霜也被壓地抖落了七十二次。」
他的世界中沒有日夜,沒有時間,辟穀后不需飲食,他沒有任何計算時間的方式,唯有這蠢辦法。
他不知道已經過去一年了,但能感覺應該很久了。
「你很忙嗎?在忙什麼?」
蘇夜不知道他被白若一帶回后,九州發生了什麼,那些妖魔不是蘇夜召喚而來的,他自然以為自己就是仙門最大的威脅,只要自己不出現,整個九州依然風平浪靜。
而白若一呢,他並不打算回答,只默著看了會兒蘇夜,鬆了擁著他後背的手,緘默不語。
眼前的人什麼都不說,總是這樣,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自己付出了多少,他總自己扛著,甚至任由別人厭惡他,憎恨他,他從來不曉得辯解兩句,清冷孤傲地令人咬牙切齒,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祇,誰都不恨,誰都得不到他的情緒。
他越是這樣,蘇夜越是心緒不寧,是愛而不得的憤怒,夾雜著說不清的心疼。
雙唇開合,本想說:其實你不用自己扛,我愛你,我在你身邊,你可以告訴我,我陪你一起。
但話到嘴邊,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慣以惡意中傷去表達自己不成熟的小情緒。
於是,他眼底漸漸猙獰起來,陰鷙地盯著白若一。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師尊……你終究只是把我當作一個徒弟罷了,我從來都不配成為站在你身邊,和你比肩的那個人……在你眼裡,你是不是一點也不喜歡我?」
眼底的番恨愈加露骨,眼眶紅濘,薑黃油紙里包裹著的蜜釀被他捏碎,碾成爛泥,他近乎自暴自棄,像個被獵人追逐而腿肚發軟,卻只能拼了命奔逃的孤狼。
「沒有人能走到你的心裡,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天下蒼生,你的大義凜然,我威脅到了他們,你就要殺我……將我關起來。你不殺我,也只是因為多少帶著的對徒弟的責任心?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白若一愕住,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情緒能這麼分裂。
蘇夜說的話是狠的,是一把要生剜他心臟的利刃,可他看到蘇夜癲狂的眼底是極度的不自信,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信任自己,是悲愴的,是無助的……
他慣用兇狠的模樣將人推地遠遠的,可要是白若一因那些狠辣的話真的離開他的視線,指不定他會崩潰到什麼樣的地步。
白若一依舊沒回答他,有些話他說不出口,從來也不習慣。
即使面對蘇夜那麼多次示愛,他也只會強裝鎮定地嗯一聲,小徒弟的愛意是熾熱的,像一壇濃烈熱辣的酒,拔開壇口,酒香飄出,就足以將不勝酒力的白若一灌醉,就算醉了,腦子都是混沌的,他也只能自矜委婉地回一句:「並無不同。」
他看著眼前的青年,杏眸里不復當初琥珀色的純粹,長開的眉眼總也繚繞著濃郁的戾氣,眼底是深邃地如一潭冥府幽泉般漆黑,心事濃重又簡單赤·裸。
白若一說不出話,而蘇夜鷹隼般的目光就一直猙獰地盯著他,像是要將他盯穿個窟窿。
倏然,雙唇被一個冰涼的,溢散著恬淡馨香的薄唇堵住。
蘇夜瞪大了眼睛,心跳都停滯了一拍,然後又迅雷不及掩耳般劇烈跳動起來,像是要掙脫脈搏,撞出胸腔般。
「!!」
白若一……主動吻了他!
若是以前,蘇夜恐怕足以興奮地將人推倒,但現在,他既詫異又憤怒。
這就是白若一為了逃避他的問題,想出來的辦法嗎?堵住他的嘴,讓他問不出來,白若一也不打算回答他。
白若一沒主動親吻過誰,沒有技巧,只是雙唇相貼,蘇夜便齜開利齒,一口咬破他的下唇,血腥恣意散開,他便被蘇夜猛地推開了。
蘇夜眼底還是慌亂的,看著白若一那雙氤氳著霧氣的鳳眸,一下子要說的話便開不了口了,甚至忘記了該恨什麼。
「……吻我。」
他聽見白若一是這麼說的,接著,那熟悉的馨香又靠了過來,微涼的手扣在他的后脖頸,扶著他的後腦勺,將他壓倒在地。
笨拙生澀的吻星星點點地落在他的臉頰、眼睫上,他幾乎不能呼吸,雙眸迷茫地眨著,濡濕的唇瓣掃過,他的眼角眉梢都濕潤了。
眼前的男人垂斂著濃密的睫毛,根本看不清在想什麼,輕柔的動作像是神明憐愛他的子民。
蘇夜快要崩潰了,他喉嚨乾澀。
「你這樣下去……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回答他的是白若一的吻,舌尖侵入口腔,將適才那蜜釀的甜味發酵,蘇夜是僵硬的,腦子是嗡嗡然的,白若一就學著他以前的模樣攪拌他的口舌,沉溺又痴迷。
冰天雪地,一片狼藉廢墟的後院中。
白若一及踝的墨發鋪散在蘇夜身上,繞過他的腕,他的臂,他的腰側,又散在他的胸膛上,將他們捆綁在一起,難分彼此……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白若一。
鳳目微斂,簌簌長睫下是水漣漣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層薄霧,黑的迷離,灰的剔透,眼尾眉梢都被染紅了,玉色的面頰也爬上紅暈,耳尖更是燙地要命。
啪地一聲,蘇夜覺得自己腦子裡那根弦斷了,像是被關在暗黑洞穴里的猛獸,饑渴了千百年,忽然聞到了血腥味,狂躁地奔騰過去,卻發現祭品將自己剝了個乾淨,躺上他的食盆,任君享用。
殷紅的血絲沁入蘇夜的瞳孔中,他怎麼也想不到這麼聖潔如神祇的人,竟會主動……
「……白若一!你……你要做什麼?」
蘇夜眼底是迷離的,他看不太清眼前的人,只知道愈發燥熱,就像是火爐上燒開的熱水,沸騰著冒著泡,沿著壺壁流淌下來,一半被蒸干,一半滴入爐中的火焰,發出滋喇聲。
熾熱在盛放,愛和死亡一樣強大。
(以下省略三千字)
※※※※※※※※※※※※※※※※※※※※
依舊沒有很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