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難托

錦書難托

白若一挑眉微詫:「你認識此物?」

商陸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蔽膝,輕輕撫上珠飾繡花,那繡的是一雙羽色華美,體態輕盈的紅嘴相思鳥。

「……這是茶茶的繡的。紅嘴相思華麗衣,含情脈脈影不離……」

蘇夜嘀咕:「不是說,這是神女冢里神女的陪葬之物嗎?」

商陸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激動道:「哪有什麼陪葬之物?這是茶茶,是茶茶親手綉了,贈與我的。」

白若一問:「那為何會出現在李亥手中?」

商陸眼神慌亂了片刻,泫然欲泣,出了會兒神,好似回憶起前塵往事一般,哽咽開口:「我與茶茶自小在華山畿長大,她是被村民收養的孤女,我自會認人起,便與她一同玩耍。茶茶心靈手巧,做的一手好女紅……」

商家搬出華山畿后,商陸與霓茶還保持著書信聯繫,直到十年後,兩人都到了婚嫁的年紀,商陸透露過自己會迎娶霓茶,帶她離開華山畿去金陵生活,少女心思羞怯不會言語表達,便親手綉了一幅蔽膝託人帶到了商陸手中。

綉成的那紅嘴相思鳥栩栩如生,情意不言而喻,商陸心中滿是歡喜,便捧著那蔽膝問僕人:「我爹娘在哪兒?」

僕人:「老爺夫人在前廳。」

商陸便奔向了前廳,那僕人訝異一聲,忙呼:「少爺,你等等,有貴客,在議事啊……」

可惜那滿腦都是歡喜的商陸並沒有聽清那僕人說的話,等趕到前廳的時候,才覺自己唐突了。

前廳除父母外,還有一衣著華貴的商人,身旁站著兩個家僕和一個黑袍男人,商父商母不知這平時禮數有加的孩子今日怎麼會這麼莽撞,頓時有些面露尷尬,斥責道:「怎的如此不知規矩?」

商陸被斥責清醒了不少,立馬拱手致歉:「孩兒莽撞了,先退下了。」

「且慢。」那身居客位的富商說:「想必這位就是令郎商陸了吧?」

商父連忙稱是,態度恭謙。

那富商接著說:「令郎果真儀錶堂堂玉樹臨風,我家中有一小女,今年剛滿十歲,如果定下姻親,待小女及笄之後完婚,我們兩家並作一家,商家的生意李某自當要照顧一番的。」

「不可——」商陸慌忙道:「小生已心繫他人,萬不可耽誤令千金啊。」

原來,那富商就是李亥,在金陵城中,他家的布莊生意做的最大。想做布莊生意的商人來了金陵城有沒有活路完全要看李家的態度。李亥此番上門便是覺得商家已經做不出新鮮的布料了,所謂優勝劣汰,他是來婉拒同商家之後的合作的。

但,若是與商家結了姻親,名正言順吞下商家產業,併為一家也非不可,當即動了些許心思。

商父也領悟了李亥的意思,忙道:「犬子才疏學淺,實在配不上令千金啊。」正想著該怎麼回絕,倒不是為了兒子,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他拒絕不過是因為不願生意被李家並了去。

卻不曾想,他還未思考出該如何回絕,李亥便開腔了。

「不結姻親也無妨,只需將那綉物給我,生意上的事情,我定然不會再為難商家布莊。」他指了指商陸懷中的蔽膝道。

廳中眾人皆是愕然,商陸吞吐道:「李老爺,您別為難我了,這蔽膝給不得您啊,這是……這是有人贈與小生的,哪有轉手另贈他人的道理?」

李亥也不理會他,笑吟吟地看著商父道:「予贈予取,如何衡量得失,你們看著辦吧。」說罷便拂袖而去。

商父商母急了,連連指著商陸說:「不過是一塊蔽膝,比得上家裡的產業重要嗎?若是再不得通融,我們家在金陵的布莊都要關門了啊!陸兒!你知不知道啊!」

商陸也急了,父母從來沒有這般焦慮過。

「可是,這是茶茶親手綉給我的……」

商母思忖片刻,眼眸轉動,安慰道:「陸兒,我知你與霓茶從小就要好,我們也不阻攔這段姻緣。那蔽膝就算是霓茶繡的,也不過是個死物,你何必執著呢?既然李老爺看上了此物,便贈給他就是了。等我商家度過難關,便應允你娶了霓茶,豈不是美事一樁?」

商陸聞言,眼睛睜大,激動道:「母親是說,應允我娶茶茶?」

商母笑道:「傻孩子,你與霓茶青梅竹馬,這麼些年來都有書信往來,我何時阻止過你們來往了?只要你喜歡,我和你父親不會阻攔。」

商父聞聲便附和道:「是啊是啊,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度過眼下難關。」

明知家中有難關,又得了母親的許諾,商陸縱使再不捨得霓茶親手繡的蔽膝也不得不交了出去,母親說的對,那蔽膝只是死物,能和茶茶在一起才是人間最溫暖的事。

自那之後,他便修書一封,寄去華山畿,告知父母應允二人在一起一事,讓霓茶靜候佳音,他必當三媒六聘,十里紅妝來迎娶她!

他又覺著霓茶不會太過在意自己失去了蔽膝的事情,於是便輕描淡寫帶過了。想著兩人多年不見,他請來了畫師替自己擬了一幅畫像,連帶著一齊寄了過去。

商陸心中記掛霓茶,不知她收到這封信會是什麼反應,應當會嬌羞著嗔他大膽,還是……越想他便越期待收到霓茶的回信,一來一回書信最多幾日便到了,可他等了十天半個月都沒等到回信,心中漸漸躁鬱難安。

他心想:莫非是真的介意我把她所贈之物遺失了,所以生氣了才沒理會我?

又過去了幾日,依舊未收到書信,這時的他已經連連寫了十幾封書信寄過去了。他決定不再枯坐乾等,於是準備駕驅馬車前往華山畿。

卻被父母攔住了。

父母將他軟禁在家,不准他出府半步,他心中焦慮,不知父母如今為何這般態度,又不知霓茶何故不回書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直到有一日家中開始有人暴斃,接二連三地,很快就輪到了商父商母身上,他們甚至來不及交代什麼遺言,死去時目眥盡裂,眼珠爆突,喉嚨卻像是被什麼給勒住了,吐不出一個字。

全家暴斃,只有他活了下來……

眾人聽完這個故事,唏噓不已。但這個故事不完整,還有很多疑點,譬如霓茶去了哪兒?為何不回書信?李亥第一次見那蔽膝就要帶走又是為何?商家全家暴斃就更古怪了,又為何獨獨留下商陸一條命?

但,這些必定與李亥脫不了干係!他到底隱瞞了些什麼?

白若一念力微動,道:「十翼飛魚回來了。」

「我去!」蘇夜眼神微怒,大步超前,拆開門閂便出去將李亥拎了進來,他已經被風沙吹的沒有半點富商面相,怨聲載道。

「哎呦,仙君們吶,這裡太奇怪了,我是沒見過這麼詭異的地方,早知道就不來了,還有這風沙,這不是要我命嘛!」接了一碗村長遞來的酒水,也沒顧那麼多,直接喝了壯壯膽。

「哼。」一直沒動靜的村長,突然一把拽掉李亥喝完的碗,「你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我們村怎麼就詭異了?」

李亥瞪大了眼睛,指著外面道:「白晝晦澀,陰陽顛倒,狂風驟起,這還不算詭異?」

白若一:「不是第一次來?你以前來過此處?」

李亥額角抽搐,慌忙擺手道;「不不不,沒來過沒來過,這老頭記錯了,我怎麼可能來這裡。」

村長氣的直跺腳:「老朽雖然年紀大了,但記性尚可,不可能記錯,你分明兩年前來過!」說著,他連忙轉頭拽了拽商陸,「孩子啊,你問他,茶茶當年就是被他帶走的!」

這村長好生古怪,明明一直都客客氣氣,遇到李亥竟然急成這樣。

商陸聞言,往前疾行了兩步,睜大眼睛看著李亥,「她真的是被你帶走的?」

李亥:「不是我,賢侄啊,你別聽這老頭亂說!你看,這裡這麼古怪,他也有問題!」

白若一:「李亥,你不必再扯謊了,有什麼就說出來吧。」

「仙君,我沒扯謊啊,我確實沒來過,這老頭有古怪啊,你得信我呀!」

李亥緊張地撲了過來,攥緊白若一的袖子,手上蹭上的灰塵就直接黏在雪白的袖子上,白若一蹙眉拂袖,甩開了李亥的手。

白若一冷冽道:「你若再扯謊,你家的事我就管不了了。」

蘇夜幫話道:「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你就不怕你那小女兒再出點意外?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再瞞下去,你是想守著秘密讓全家陪葬嗎?」

李亥聞言匍匐在地,嚎啕大哭,「非是我不願意說,我無論說不說,那個人都不會放過我的!當年是他看上了神女蔽膝,找商家討來之後又詢問了那個女子的下落,再後來便讓我以收養的名義將那女子帶走,他帶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啊!」

白若一:「『那個人』是誰?」

李亥猶豫良久,終於咬咬牙,決定開口:「是……」話還沒說出口,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眾人驚慌,不會被滅口了吧?

蘇夜慌忙去檢查,探了探鼻息,把了脈搏。

「師尊,他很奇怪。」

「……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白若一飛快掃了一眼室內,眼神落在酒罈上,「這酒有問題!你們誰喝了?」

「我————」石羽涅舉手,但剛說出一個字便暈厥了,幸好鍾續在他身側扶住了他。

就在這時,門閂倏然掉落,木門大開,外面的風沙夾雜著枯枝腐葉席捲進了室內,在門廳前形成了一道氣旋。

那半透明的風沙竟幽幽地凝聚成了一個人形,看體型是一個女人模樣,她懸空坐著,舉起一把若有似無的木梳,輕柔地梳著儼然不存在的頭髮。

那還未凝形的嘴巴一開一合,緩緩唱起了歌:「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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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以身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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