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為儂開

棺為儂開

顯然不是之前聽到過的女鬼夜唱,那聲音是個男子的,沒有什麼怨氣和冷寂,卻莫名有一些哀傷和欣喜。

白若一先反應過來,「商陸的軀體呢?」

鍾續一愣,剛剛白若一囑咐過讓他看好屋內的幾個人,現如今不見了的不只是商陸還有那個村長。

他剛剛緊張蘇夜的傷勢沒多留神其他人,明明剛剛商陸還在安靜地躺著,村長被控制起來后也一語不發地抽著旱煙,這裡就一個大門,若是走出去必然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可他卻硬生生把人看丟了。

看他愣怔的模樣,白若一也知問不出什麼結果,就往門外走去。

幾人本想也跟過去,石羽涅卻被李亥一把抱住大腿,嚷嚷著仙君別丟下他,雖然對這個唯利是圖的商人愈發厭惡,但少主心善,只好說留下來看著。

不放心少主一個人留在這,蘇夜說:「你們都留在這裡吧,相互有個照應,我跟師尊去看看。」

看著葉上珠擔憂的目光,他神色柔和道:「放心吧,有師尊在,我不會有事。」

說著就追著白若一出去了。

等他追上白若一的時候,已經到了桃花林中,這裡不復他們進村時候的模樣,滿地散落的桃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凋零、乾枯、腐敗,枯枝上敗跡斑駁,見不到半點色彩,灰濛濛一片,鬼氣森森的,林深處的霧氣越來越大,直朝著他們撲面而來。

看著氣喘吁吁跑來的蘇夜,白若一蹙眉:「你怎麼來了?」

蘇夜笑嘻嘻道:「徒弟自然是要跟著師尊的。」

歌聲還在循環往複地唱著,不同於之前的是,那唱歌的聲音分明是個男子的。

蘇夜問:「師尊,這聲音是商陸的吧?」

白若一點頭:「他在幻境中自戕,魂魄已散,留下的只是一具軀殼。」

蘇夜又問:「之前死在幻境中的人在現實中軀體都沒留下,商陸怎麼還有軀殼?」而且還能行走言語?

白若一不假思索直接道:「之前死在幻境的人都是陷落在霓茶製造的恐懼中,大多都是被煉化了,所以塵世中的軀體才消散了。」

這下蘇夜明白了,商陸是死於自戕,並非霓茶所為,所以身軀完好。

蘇夜疑惑道:「那他到底算死了還是活著的?」

看著眼前瀰漫的霧氣中漸漸顯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白若一淡淡道:「快了。」說著就跟了上去,順便吩咐蘇夜:「不要亂走,跟緊了……三尺之內。」

蘇夜點頭如小雞啄米,緊緊跟在白若一半步遠的位置。

剛剛才經歷了霓茶製造的恐怖夢境,說不怕是假的,他只是反應稍稍有些遲鈍,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那種恐怖冷到了骨子裡,還好有師尊救了他。

同時又有些反感自己太弱了些,怎麼總是讓師尊保護,這麼想著整個人都委屈地縮了縮,低頭著,蔫了不少。

「……」白若一餘光瞥見了,沒說話。

想了想,還是緩緩開口道:「這幻境不簡單,你如今靈脈都還未打通,敵不過也很正常。」

這倒算是他說過最安慰人的話了。

蘇夜知道以他師尊的性子,能安慰到人才是怪事,如今這句算不得安慰人的安慰話已經讓他覺得很開心了,頓時退去委屈,整雙眼睛都彷彿在發光,傻呵呵地笑著。

這傻孩子,白若一搖了搖頭道:「你資質比其他人高了不少,只是入門晚了些,勤加修鍊必當有所成。」

蘇夜呵呵傻笑,「那也是師尊教的好,要是沒遇見師尊,我恐怕還在江南混吃等死呢。」

「是嗎?」白若一聞言冷哼了聲。

「……」

蘇夜的那些往事,他是知道不少的,雖說也是聽聞山中弟子私下議論,也前世他那頑劣性格也相差無幾。

「往後不許像以前那般荒唐了,否則……」

「……」蘇夜整個人都僵住了。

「否則我抽斷你的腿,關在戒律堂禁閉室,這輩子就別出去了。」

蘇夜想起那夜師尊拿竹條抽地他皮開肉綻,聽地汗毛倒豎,嚇得頻頻點頭,唯恐惹怒了他這個不近人情的師尊。

心裡頭想著他這個師尊不食人間煙火,恐怕是從未體會過人間的歡愉和熱鬧的滋味,所以才這個樣子,等他以後有機會帶師尊去人間走走找找樂子,明白了這裡頭的樂趣,就不至於這麼兇巴巴了吧。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走著,緊緊跟在那個模糊身影背後,蘇夜是可以確定那個背影就是商陸的,只是不知道他要去哪兒。雖然幻境已經破開了,但現在看來事情還沒結束。

霧氣愈來愈濃烈,幾尺遠的地方都很難再看得清,緊跟著的背影也有些飄渺,兩人漸漸並排而行。

蘇夜愈發感覺氣氛詭秘,恨不得整個人都挨著白若一。

濃霧是從一處池塘翻湧出來的,池塘中生長著夏日盛放的蓮花和蓮蓬,池塘邊柳樹垂下的柳條無風飄蕩著,商陸走到池塘邊停住了,他站在池塘邊怔怔盯著蓮蓬看了很久。

「茶茶喜歡吃蓮子,她也喜歡煮魚湯。」商陸緩緩開口,語氣溫柔至極。

白若一靜了一瞬,問:「商陸,你清醒著嗎?」

如他所想,商陸並未回他。

蘇夜問:「他沒有神志嗎?」

白若一搖頭道:「他已經死了,控制身體行動的只是一縷執念。」

「他想做什麼?」

眼見著商陸在池塘邊站了半晌後進了池塘邊的茅草屋。蘇夜想起來這個地方難怪看著這麼眼熟,是他在幻境里看到的霓茶的家,而如今茅草屋破敗不堪,池塘也是雜草叢生。

「你在此處勿動,我進去看看。」

說罷,白若一就疾步走進了茅草屋。

他看不清屋內情形,就想著走近幾步,透過半掩的屋門,他瞧見商陸捧著血色蔽膝站在屋內破舊的棺材前喃喃唱著「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邪性的是,那棺材真的就隨著他唱的歌自己移開了棺材蓋,商陸整個人徑直栽了進去。

讓蘇夜惶恐的是,他透過層層濃霧,竟瞧見了一抹白色身影也跟著栽了進去。

「師尊!!」

早已經將白若一的交代拋諸腦後,他顧不得許多,他知道那棺材邪性危險,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直覺支配下,他在棺材完全闔上之前也跳了進去。

*

這是一處石室洞穴,石壁兩側燃著長明燈,指引著石道深處。

掉入洞穴后,蘇夜沒看見商陸也沒看見白若一。

「師尊?」

只有空曠的洞穴回蕩著他的聲音。

抬頭看掉落進來的那個洞口,太高了,看不清模樣且沒有絲毫的光亮照進來,恐怕棺材板都摁嚴實了。

蘇夜咬牙站起來,捂著摔落時裂開的傷口忍痛抬臂取下一盞長明燈,往洞穴深處走進去。

走了沒多久他就遇到一個岔路口,兩邊的洞穴長得一模一樣,他正犯難該往哪個洞口走,手腕上的冰絛就飄出了一陣白煙往左邊洞口引去。

冰絛是白若一贈給他的靈器,與白若一之間必定有感應,蘇夜急著找到他的師尊,於是趕忙順著白煙飄去的方向走。

路上又遇到幾個岔路口,無一例外,冰絛都指引了方向。

等到他走到一處寬闊的石室,冰絛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蘇夜一度以為冰絛壞了,之前也失靈過幾次,特別是他被關小黑屋的時候,還有那次在南峰砍樹的時候也是突然失靈,於是使勁拍了拍冰絛。

「喂喂喂,你行不行啊!別半路失靈啊,我還要去找師尊呢!」

冰絛閃爍了幾下,就沒反應了。

蘇夜又氣又惱,拿它沒辦法,嘟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師尊在哪兒啊?」

冰絛又閃爍了兩下。

「……」

蘇夜無語,這靈器怎麼跟白若一一個脾氣?

「好了好了,好冰絛,快帶路吧,帶我去找師尊。」沒想到有一天,他一個大活人還要對一個靈器服軟。

蠢貨!

「……」

蘇夜愣了,是他受傷太重,腦子不清醒出現幻覺了嗎?他為什麼感覺冰絛在罵他?

「過、來。」

「?」

又是什麼幻覺?幻聽了?

「蘇夜……」

這次他聽清楚了,的確有人在喚他,聲音就在石室內,他轉身找了一圈這間石室,除了石床石桌,中間潭水裡生產了一樹巨大的樹木之外什麼也沒有,他也是覺得奇怪,這樹居然長在洞穴內不見天日是怎麼長大的?

繞著樹轉了好幾圈,該不會是這棵樹在叫他吧?

「樹精嗎?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自然,樹沒有成精,沒法子回答他。另一個人倒是氣的不輕。

恍惚用盡所有力氣咬牙狠狠道:「你是蠢嗎?」

「……」

蘇夜馬上聽清聲音的來源了,他繞到一處石壁背後,赫然看見一襲白衣的白若一斜倚在石壁旁,頹然坐在地上,手捂著左肩,那裡冒出了泊泊鮮血,洇濕了衣衫。

「師尊!」蘇夜慌忙扶起他,觸手的肌膚冰寒徹骨,沒有正常人類的體溫,像是……屍體。

一驚手一松,剛站起來的白若一又跌坐在地上。

蘇夜連連退了好幾步,厲聲道:「你不是師尊,你是什麼東西?又是幻境嗎?」

白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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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以身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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