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的罰
鍾續原本是同蘇夜住在同一間屋子,見蘇夜一夜未歸學思院,找去了雲棲竹徑不見有人,山中也沒有他的蹤影,不由得有些焦慮,生怕這個不服管教的表弟又闖出什麼禍來。
聽聞戒律堂的弟子說蘇夜被仙尊懲罰,還不服管教溜下了山,他本著不丟鍾家臉面的原則,下山去尋覓蘇夜,等到日落時分市集不復熱鬧了,又等到月夜初上夜市再熱鬧起來也不見蘇夜出現,只好一個人先回了涿光山。
他一回去便看見了自己的師尊君擷仙君和辰巳仙尊還有蘇夜站在那裡說些什麼,他很想直接衝過去把蘇夜揍一頓,蘇夜實在是像一條被骨頭給牽走的狗,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實在是麻煩至極!
蘇夜察覺到鍾續回來了,瞧瞧沖他做了個鬼臉,無論如何這傢伙也不會當著兩位長老的面跟他打架,看他鬱郁不得的樣子,蘇夜覺得實在是爽!
太爽了!
鍾續覺得窩火憋屈,卻只得老老實實地朝著白若一和君擷行禮。
鍾續:「師尊,辰巳仙尊。」
君擷:「嗯,回來了?為師今日整理功法時看到了一本劍譜,覺著適合你修習,本想拿了給你。今日在山中找不到你,我讓弟子送去你住處了。」
君擷言語之間很溫柔,並無半分怪罪之意,但鍾續是個情緒波動比較大的人,覺著自己辜負了師尊的好意,都怪蘇夜那個惹禍精。
「師尊,我……我今日去尋蘇夜了,等到現在也沒見他人影,才耽擱至此。」說著,狠狠地剜了蘇夜一眼。
蘇夜:「這話怎麼說呢?我又沒讓你找我。」
鍾續:「你————」
蘇夜嘀咕:「再說了,我是有正事要做,救死扶傷,鋤強扶弱懂嗎?」
鍾續氣的嗔目切齒。這廝竟找到了一個逃避責罰的借口!
白若一:「蘇祈明!你是當為師還沒罰你是嗎?」
蘇夜頓時捂住那正欲滔滔不絕的禍口,心生絕望,完了完了,忘了這茬兒,師尊說罰自己就一定會罰,他倒是把自己私逃責罰這事給忘了。
師尊雖然語氣平淡,但蘇夜能從周圍那瞬間漲上去的冰寒氣息感受到,師尊生氣了。
蘇夜小心翼翼道:「是我言錯……師尊,我做錯了事甘願領罰。但,師尊能不能讓她留在涿光山,留在雲棲竹徑,收她為……」徒字還未出口,猛然覺得自己僭越了。
白若一:「不收。」
蘇夜:「哎?……唉……」
這時,鍾續才發現一直站在蘇夜旁邊的有個不起眼的小乞丐,那小乞丐衣衫襤褸,看不出長得是個什麼模樣,莫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只是太瘦了,身量看起來過於較小了些。
小乞丐很安靜,瑟縮在蘇夜身後,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只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瞧瞧打量著眾人,只那一轉眼,她便對上了鍾續打量她的眼眸,小乞丐一驚,迅速低下了頭。
這一眼便看得鍾續有些不好意思。
鍾續:「師尊,您……您介意給我收個師妹嗎?」
蘇夜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這傢伙是吃錯了什麼葯?他不是向來門戶之見很重嗎?何況是個小乞丐,怎麼能入了他這堂堂鍾家少主的眼?當年的自己步入鍾家時和她的模樣也並無差別吧?怎的?就逮著自己嫌棄唄!
君擷抿唇微笑,道:「也非不可,這孩子根骨不錯,何況我山門之中向來有教無類,秉性純良之輩收入門中,山主想必也是同意的。」
白若一:「仙君不問來歷便匆忙收徒,恐有不妥。」
他這話一說出口,蘇夜有些急躁了,白若一,好不容易能給這小傢伙一個棲身之所,你可別攪局了。
什麼來歷往事身份?那就是些結了痂的傷疤,為什麼非要揭開?
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過往……
不值得你們津津樂道!
「有何不妥?這只是個孩子,秉性純良,未造任何殺孽,是個好孩子。」君擷走到小乞丐面前,彎腰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可願意拜我為師?」
這下不光是鍾續驚呆了,連蘇夜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君擷仙君收徒這麼隨意的嗎?早知道有這號人……
蘇夜開始後悔自己當初拜師拜地有些倉促了。
嘆了口氣,這事情弄的,有些悲喜交加了。
喜在終於給這小傢伙找到了棲身之地;悲在竟讓鍾續佔了個被人叫師兄的便宜!
蘇夜覺得有些奇怪,怎麼整個涿光山的長老收徒都收地如此隨意,不論出生,不問緣由,隨心所欲。
一隻小手拽了拽蘇夜的衣角,蘇夜低頭看著小乞丐,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她脆生生叫了聲:「哥哥,拜師了我還能見到你嗎?」
自己何時成了這小丫頭的哥哥了?
蘇夜有些茫然,但是彷彿恍惚間在自己不記得的歲月里是習慣這樣的稱呼的,他倒是對這聲「哥哥」歡喜的緊。
蘇夜輕柔地撫了撫小丫頭的腦袋,道:「當然,在這涿光山中,每天都可以見面,仙君人很好的,你拜他為師是件很好的事情。以後不必再流浪,不必再被欺負了,有好看的衣服穿,有好吃的東西吃。」
小丫頭點了點頭,乖巧地跪在君擷面前,拜了三拜,「我叫葉上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我,我願意拜您為師。」
君擷連忙扶起葉上珠:「好孩子,快起來。」
乘著夜未深,君擷帶著葉上珠去了搖光仙君處,給她安排住處了,鍾續得了個小師妹,很是興奮,便想也跟過去。好像還有什麼事沒說,他撓了撓腦袋,頓足問蘇夜。
「對了,你不一起去嗎?少主送來了已經趕製好了的弟子服,放在房間了。」
蘇夜非常想立馬跟上走人,但他餘光瞥見白若一冷漠刻薄的表情,瑟縮了一下,道:「你、你先去吧,師尊還有事情要吩咐我。」
鍾續:「哦,那你今晚還回來嗎?對了!你昨夜去哪兒了?」
他這一發問,白若一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一甩衣袖就大步走開了。
這麼一提醒,蘇夜頓覺有些尷尬,心中恐慌,怕是要罪加一等了。隨意搪塞了鍾續幾句便跟著白若一走了。
不知不覺,兩人便走到了雲棲竹徑了,一路上蘇夜沉默不語。
白若一:「你在想什麼?」
蘇夜:「師尊很在乎來歷嗎?師尊收我為徒時也並未問我的來歷。」
白若一瞥他一眼,道:「我心中自是有數的。」
蘇夜:「師尊,有些是傷口,都結痂了為何還要扒開看呢?何況就算是口述了來歷,師尊會相信嗎?若是陳述之人有意扯謊,大可捏造些謊言。往事較真不得,過去的都過去了啊。」
白若一猛然怔了一下,自言自語:「……是嗎?過去的都過去了?」
他嘆了口氣,隨手摺下了一截竹枝,一片片去除了枝上的竹葉,「有些事過不去,有些錯————該罰!」
白若一操起手中的枝條就往蘇夜身上抽去。
「師尊,等等。」
「怎麼?要討饒嗎?」
「這衣裳是在師尊贈的冰絛里取出的,也算是師尊送的,我怕抽壞了。」說著,蘇夜便除去了衣裳,整整齊齊地疊在身邊,只留了一件貼身的衣衫,便撩起衣擺跪下,「徒兒領罰!」
這冰絛便是白若一見面時贈予蘇夜的那條手鏈,裡頭存了些衣衫等日用品和一些靈劍,蘇夜只當作這是個能存納的靈器罷了。
白若一:「…………」
白若一打人也是優雅的,整個人並未暴怒,神色淡然,那抽人的枝條被他拿在手中彷彿是一襲白衣的神祇手持楊枝向人間播撒甘露一般。
蘇夜並未掙扎,任由那枝條抽在身上,咬牙不言。
這點懲罰算什麼?他經歷過的那些事,哪件不比這個情況糟糕?只是多年未受到體罰,自是比不得當年皮糙肉厚。
竹條抽人要比棍棒加身更加折磨人,抽下之時並不會造成大面積的傷口,只是絲絲條條的紅痕遍布在背上,如同螞蟻撕咬,枝條接觸皮肉之時火辣辣地疼,而後傷口便是奇癢難耐。
蘇夜咬牙忍著,腦門上冷汗涔涔,愣是沒發出一聲求饒,從他去了鍾家之後他再也沒有被誰打過,如今倒是有些挨不住了。但他絕對不會哀嚎求饒,那些年的經驗告訴他,越是喊疼越是求饒打的就會越兇狠!
他不知白若一還要抽到幾時,空氣安靜的很,除了枝條抽在皮肉上的聲音,他聽不見任何聲響。
白若一喜怒不形於色,他心裡是清楚的。只是不知師尊打人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這麼想著,蘇夜便抬起頭想看一眼白若一。
「啪」
就那麼一瞬,竹枝便抽在了蘇夜的側臉上。
蘇夜愣住了。
怎麼?看你一眼都是在褻瀆你嗎?打也讓打了,罰也讓罰了,你還想如何?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在蘇夜看來,白若一這一鞭抽下去,著實會讓蘇夜難堪。身上的傷痕完全可以靠衣衫擋住,這臉色的傷口是不可能遮掩的,想到第二日門中師兄弟們問他這傷口如何得來的?他該怎麼解釋?特別是那隻臭孔雀,定會嘲笑自己一番!
這麼一思忖,蘇夜簡直絕望。
可偏偏實力不濟,他根本不敢在白若一面前發火質問,他只雙眼灼灼地盯著白若一,眼神中並無慍怒,說不清是什麼神情,卻目光如炬。
白若一避開他的視線,將竹枝背向身後,道:「你今日是動了殺意了,如此罰你算是輕的了,你可有不服?」
蘇夜:「徒兒並無不服。」
白若一:「今日就此作罷,你明日去天璇長老那把欠下的三日禁閉領了。」
蘇夜:「是。」
白若一看蘇夜依舊直挺挺地跪在那裡,欲言又止,丟去竹枝,拂袖轉身便進了棲雲殿。
白若一一走,蘇夜便瞬間癱軟在地,喘息了良久,才勉強站起來,穿上衣衫回了學思院。
他非常有理由懷疑,白若一不是因為自己誤傷他人才下手這麼重,而是他已經知道那晚自己冒犯他而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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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續:說!你昨晚夜不歸宿去哪兒了?!
蘇夜:一不小心把師尊給睡了……
白若一:……我瞧著你臉上的疤痕對稱些會比較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