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床上躺著一個青年。
他安靜地沉睡著,長長眼睫自然垂落,像是停在花蕊上的蝴蝶。
三千青絲散落在床榻上,襯得他膚色白皙如雪,青年的眼角泛著些許薄紅,好像四月的桃花揉開在他眼角,讓人想要親吻舔舐那一抹薄紅,想要看見青年眼睛里泛著春水的樣子。
少年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他似是忍不住去撥動沉睡中的青年,可是又不想自己那麼快被發現,縱使眼中彷彿駭浪驚濤又疾風驟雨,那雙手仍小心翼翼地伸過去。
他閉著眼睛低下頭,頭越湊越近,好像下一刻就要親上去了,他勇敢地下嘴——卻親到了一嘴的頭髮。
少年猛然睜開眼,看到青年黑眸沉沉地看著他。
笑意染上了青年的整張紅唇,那雙眼睛像是融入了水墨般透亮。
「怎麼,還想舔我?」
他笑得宛如惑人心神的妖魅,一字一句地說:「再舔一口,腿都給你打斷。」
少年:「……」
少年慫了片刻,不知為何,他彷彿感受到了那有如冰雪般的冷冽寒風。
不過常年膽大的他很快理直氣壯地直起脖子來,「不過是一個開光修士,你是想要旁邊那個金丹期過來救你吧,告訴你,沒門!這個房間已經被我的法寶布下了結界,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的!」
似乎是為了撿回自己之前被嚇到的面子,少年故意表情凶神惡煞地恐嚇。
饒昔似笑非笑,「你確定?」
青年的黑髮宛如絲綢般垂在身後,部分青絲被風吹拂后落在胸前,他側眸微笑,便是能令所有人都折服在他腳下的驚艷。
少年呆愣中,那極快的攻擊如破竹之箭已經浮現在他的身前了。
那是令人絕對臣服的威壓,在這樣的絕對實力下,少年的金丹就像落入了大海中的一葉扁舟,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
少年連冷汗都來不及顯露,就被壓製得直不起身子來,他有些驚懼地看向饒昔,「你……你居然是……」
居然是如此高境界的大能,那龐大的靈氣漩渦,那強大的絕對實力,他弱得連面前大能的境界都分辨不出。
面對如此的威壓,少年也不肯屈服,他從儲物袋中拿出許多法寶,一副拚命壓制的模樣,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肯低下他的頭。
隨著時間流逝,少年的身旁泛起無數黑氣,嘴邊都有了血腥味——當然,這是饒昔沒有使出全力的結果,若是真用了全力,金丹能在渡劫下堅持多少時間,估計是一秒鐘都不可能,因為饒昔完全可以在一開始的攻擊中就殺了他。
那幾縷魔氣讓饒昔神色詫異,「竟然是魔修?」
魔修二字,讓少年神情巨變,他咬咬牙,紅唇被咬得隱隱泛白作痛,緊接著,少年一次性地把所有法寶都自爆了。
一陣黑煙過後,饒昔看到床榻上落著幾滴血,鮮艷紅綢。
饒昔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他沒打算對那小魔修做什麼——他又不是真的正道修士,要對魔修趕盡殺絕,雖然那小魔修冒犯了他,也不至於如此,只是沒想到……他看起來有這麼恐怖嗎,那小魔修法寶自爆,重傷也要逃走。
這般巨大的架勢讓旁邊房間的薛檬踹開門沖了進來。
「傅道友,你沒事吧?」少年神色急切地走到饒昔的旁邊。
「沒事。」
薛檬看到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又看到床榻上的幾滴血,本來十分震驚的他忽然神色擔憂緊張起來,「你真的沒事嗎?怎麼流血了?」
與他相比,饒昔的情緒顯得十分平靜,「剛剛有個魔修來了。」
「魔修?」薛檬又驚又怒,「來這裡之前,我就感覺到有人一直在盯著我們這邊,原來是魔修,竟然是魔修,可魔修怎麼混進這璉生城的?他……他夜晚到你房間里是為了什麼?」
本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句子,在薛檬的忽然結巴下,就顯得有些惹人遐想了。
饒昔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想偷我的金飾。」
其實一開始他就察覺到有人一直盯著他,不過也只以為見財起意。
倒是沒想到那魔修鬼鬼祟祟的,站在他床邊有一段時間沒動,讓他奇怪他到底要幹什麼,直到他越湊越近……
「原來只是金飾,」薛檬鬆了口氣,雖然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薛檬的語氣又開始焦急起來,「可那血……」
「那是他的血。」
饒昔頓了頓,「感覺那是一個入魔不久的魔修,像是偷偷離開門派學藝不精的小少爺,儲物袋裡有很多法寶,剛剛他想要恐嚇我,不過手忙腳亂之下,不小心讓裡面的法寶掉出來,還觸碰到了自爆的開關。」
薛檬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他看了看饒昔看不出情緒的黑瞳,沒有再多問下去,便乾巴巴地應了聲,「哦。」
很快客棧老闆上來了,他看到房間內狼藉的一片,人都快嚇傻了。
床榻碎了一半,碎成了粉,一個椅子沒了,離得稍遠的桌子碎了一個角,旁邊的牆還算完整,不過焦黑一片,地上掉落了許多木屑。
「兩……兩位仙師,」客棧老闆背都不敢挺直,結結巴巴地說,「這是發生什麼了?」
客棧老闆的反應讓薛檬覺得有些尷尬,站在一邊的饒昔遞過去兩錠金子,「抱歉,修鍊不甚,煩擾了掌柜,這是賠償,還望掌柜多多包涵。」
他聽著饒昔的道歉,有些受寵若驚,連忙道:「仙師不用如此。」
「收著吧。」饒昔說。
客棧老闆總算收了金子。他的客棧開了夠久了,經常有修士下榻,有時候修士住著住著忽然打起來,打著打著到外面去了,人都找不到,何談賠償,更何況他也不敢去要賠償。
這一次是同樣的事情,眼前的青年修士同他道歉,還給了他這麼多賠償,早就夠抵消他的損失好幾倍了。
想到此處,客棧老闆問道:「仙師,這個房間應該不能住人了,不如換一間?」
饒昔搖了搖頭,「不用麻煩,掌柜回去睡吧。」
「不用再另出銀子,這已經夠了。」客棧老闆晃了晃手中的金子,言語中的意思很是明顯。
「無礙。」他拒絕後,看到客棧老闆情緒低落,還是解釋了一下,「修士不用睡覺,可以打坐修鍊一個晚上。」
「原來如此,」客棧老闆高高興興地說,「是我見識短淺了,那仙師好好修鍊,有事請喊我。」
「好。」
得到饒昔的回答后,客棧老闆走了出去。
饒昔看向還杵在房間里的薛檬,眉頭微蹙,眼裡的意思很明顯了。
等到饒昔往床榻完好無損的右邊坐下,薛檬還像個木頭一樣杵在椅子旁邊。
饒昔:「?」
薛檬看到饒昔眸子里的疑惑,神色有些尷尬,但還是努力鼓起勇氣裝作非常嚴肅的樣子,「傅道友,我有必要留在這裡,萬一那個魔修又捲土重來呢,那樣太危險了!」
其實那小魔修不會再來了,不過饒昔撇到了少年局促不安的小動作后,還是道:「那你留下。」
少年坐在椅子上,偷偷望饒昔那邊看去,有著射入房間內的月光,他看到青年閉著眼睛打坐,月光在他的臉上落了一半,就像把銀紗鋪在了青年如玉般的臉上,長睫如蝶,唇色鮮紅。
薛檬的臉漸漸紅了。
他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些困,少年瞪著杏眼強撐了許久,還是沒撐過那困意,很快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饒昔看他睡著,從床榻上起身,他可不想在薛檬的目光下打坐一晚上,畢竟他又不需要修鍊,還是睡覺最舒服。
他在地上變出了一張鋪著幾層絲絨的大床,往上面一躺,很快沉沉地睡著了。
翌日。
薛檬猛地從夢中驚醒,站起身來,因為剛睡醒,少年有些迷糊地站著。
過了一會兒,他眼睛一瞪,他昨日怎麼會忽然睡去,明明他是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啊,難不成昨天又有魔修來了。
少年緊張地往旁邊一看,他看到青年還閉著眼打坐,和昨日一模一樣的模樣,才鬆了口氣,又想到剛剛自己發出的巨大聲音,忽然有些尷尬。
他小心翼翼而緩慢地挪動回椅子上,打算等到青年打坐結束。
薛檬還沒成功坐下,青年睜開眼睛了。
「薛道友。」饒昔喊了一聲。
「到!」薛檬下意識鏗鏘有力地應了聲。
饒昔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薛檬的臉在他的目光又慢慢漲紅了,好在饒昔很快收回了視線。
薛檬覺得有些丟臉,低著頭跟在饒昔的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等饒昔和客棧老闆說了好幾句話,委婉地拒絕了他的挽留,兩人離開了璉生城走了好長一段路,他還是這幅模樣。
「怎麼了?」饒昔出聲詢問。
薛檬看著青年宛如琉璃的眼睛,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
饒昔見他如此,也不再詢問了。他的目光轉移到薛檬配在腰間的劍上,「這裡離青府鎮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御劍飛行,爭取今日到達。」
「好……」
薛檬輕聲應道。
他看了看饒昔空空如也的腰間,像是想到什麼,原本情緒平穩的他臉色又開始變紅,他支吾道:「傅……傅道友,我們是……」同御一把劍嗎?
後面的話還未說出,在看到饒昔從身後拿出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劍后便戛然而止。
那把劍通體燦金,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流淌著一層燒得滾燙的鎏金,令人不敢直視。
「嗯?」
饒昔聽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安靜了,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薛檬僵硬地說:「沒什麼。」
饒昔率先上了金劍,「那便出發。」
跟在身後的少年看著前方衣決飄飄的白衣青年,鬱悶地嘆了口氣。
從空中御劍飛行速度很快,下方是連綿不絕的森林,一望無際。
薛檬被前方的金色閃得眯了一下眼睛,他睜開眼時,前方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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