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帝心

第五章:帝心

「皇叔你放心,只要朕在,就保你安好。」沈胤承擔憂的說道。

沈雲廷這些年也試過許多種方法,不僅是御醫、名醫,就連江湖上一些邪門秘術也被他搜羅乾淨,但是自己的身子還是自己最為清楚,沈雲廷也因此更加憎恨先帝。

當初替他喝下那杯酒,是因為自己從未想過要和他爭什麼皇位,那皇位在自己心裡,從始至終都應該是先帝的。

可是為什麼,在僅僅只剩下自己這麼一個手足兄弟之後,要賜予「慎」字為封號,要將他軟禁在京城,先帝明明知道自己的志向,是想要在朝堂之上為民請命,為君分憂。

沈雲廷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但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卻用力攥著椅子的把手。

若說沈雲廷笑裡藏刀,他的皇兄似乎更勝一籌。

沈胤承不知沈雲廷在想什麼,他只知道皇叔一直都是溫和無害的,父皇信任他,自己也如此。

「那微臣便只有多謝皇上美意了。」沈雲廷自然的抱拳拘禮說道。

「如此,皇叔還是早些回去修養吧,若是身子允許,朕還是希望您能出席朕的選妃大典的。」沈胤承淡淡的笑道:「皇叔比朕年長一些,卻也是遲遲未曾娶妻,若是有看中的,也一併選了去。」

沈胤承倒是單純大方的很。

沈雲廷笑了笑,說道:「微臣抱病殘軀,前來皆是貴女,微臣無心,更無意耽誤別人。」

沈雲廷向來如此謙遜,但沒有人知道,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

就算沈雲廷身子羸弱,但是憑藉他的身份地位以及風流倜儻的才華與外表,一般女子很難不心動,可是沈雲廷卻遲遲不願意娶妻,想來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每日靠藥物支撐,而自己也無心於這種風花雪月之事。

他此生有比娶妻生子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麼可以為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所耽誤呢?

沈胤承也是能夠理解的點點頭,隨後再交談幾句之後,便讓於漳送皇叔去宮門口。

就算沈雲廷是當今皇帝唯一的親人,可是畢竟是同姓,沈胤承也同先帝一般,雖說看不出沈雲廷有任何謀反的心思,但是也不會刻意去重用他,人嘛,到底還是要自私一些的。

沈雲廷的轎子不能進宮,越洲和一行眼熟的隨從也只能能是在養心殿外候著,沈雲廷身子已然能夠堅持自己走到宮門口,但於漳還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給他安排了轎輦。

「王爺當心腳下。」於漳陪著諂媚的笑容扶七王爺坐轎,很明顯,這個大內總管,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宮中奴才里地位最高的人,已然被沈雲廷所收買。

沈雲廷給了越洲一個眼神,越洲便識趣的和幾個隨從走在後面。

養心殿前廣場是不能走轎輦的,於是幾個抬轎子的太監也只能繞到後面的甬道上。

於漳帶著諂媚的笑容跟在七王爺身邊,似乎想說點什麼,又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樣開口。

沈雲廷是什麼人,他自然是知道於漳想說什麼了,隨後也只是笑笑,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於總管辦的好差事,本王記你一功。」

於漳正低著頭不知道怎麼開口,忽然聽到七王爺這麼一說,連忙低聲笑道:「王爺哪裡的話,奴才生是王爺的人,」說這話時頓了頓,前後看了看抬轎子的太監,又再壓低嗓音說道:「死,是王爺的鬼。能為王爺效力,是奴才不知幾時休來的福分。」

沈雲廷低頭玩弄著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隨後抬頭看著眼前長長的甬道。

想當初自己還是七皇子的時候,也時常在興聖宮與養心殿來回跑,走的就是這條甬道。

沈雲廷還記得,自己是父皇最小的孩子,當自有記憶起,父皇就最疼愛自己,那時天倫之樂,兄友弟恭,何其美好。

可當父皇年紀大了,體弱多病,而又恰逢東宮太子病逝,一切都變了。

沈雲廷的母妃原是宮中盛寵多年的瓊華貴妃,因盛寵多年,誕下兩名皇子,一是沈雲逸,二便是沈雲廷。

太子病逝之後,瓊華貴妃便一心想要自己的兒子繼承大統,可偏偏按長幼之序沈雲逸是第四子,沈雲廷便更不用說了。

若是按照文武評判,瓊華二子也都不是皇子中的翹楚。

沈雲廷無心皇位之爭,沈雲逸卻偏偏要與幾位皇兄皇弟相爭鬥。

沈雲廷記得那時,父皇不再去往後宮,終日在養心殿伏案而卧。

他年紀小,也無心於皇位之爭,只是想著若是自己的親皇兄有一天當了皇帝,那麼封自己為大將軍上陣殺敵以全此生鴻圖之志,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沈雲逸在皇位之爭中遭人設計,有一日瓊華貴妃將沈雲廷招至宮中,說道:「廷兒,今夜家宴之上,你四皇兄恐遭遇危險,屆時你要救他。」

七皇子沈雲廷向來不爭不搶,眾人皆知,如今也就只有他能在皇上面前說上幾句話了。

瓊華貴妃當時也是那麼想的,家宴定然是鴻門宴,若是沈雲逸惹怒了皇上,提前叮囑了一聲沈雲廷,也好為他求情才是。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皇上竟然賜下鳩酒要沈雲逸的性命。

那時在宴會上的人,誰都知道那是有劇毒的鳩酒,沈雲廷也不例外。

沈雲廷在眾人面前將鳩酒一飲而盡,隨後找了個借口先行離席,一轉身鮮血就從胸腔涌至嘴角,他艱難眼下腥甜的血液,強忍著絞痛走出去……

每每入宮之時,沈雲廷總是能想到當時自己不計得失的付出,才落得如今悲慘的下場,每每如此,他對沈雲逸的恨意便更深了一些,可以說,他時踏著沈雲廷的血肉登上的皇位。

可登基之後,沈雲廷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反而是不受重用,隨意拿一些賞賜、在天下人面前裝出的兄友弟恭。

只有沈雲廷知道這一些都是假的,他要拼盡全力,奪回自己應該得到的一切,拿回那些本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你盡好自己的本分,宮外宅院你養著的數十個婢子才有著落。」沈雲廷不輕不淡的對於漳說道。

於漳低眉順眼的笑道:「拖王爺的福,奴才才能……」

話無需說的那麼明白,於漳在沈雲廷這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處,自然就盡全力的幫他去做事了。

「皇上近來可有異樣?」沈雲廷始終不信沈胤承如今在自己面前的這幅做派,可以說他誰都不信。

於漳說道:「皇上還是如以往一樣,沒有什麼異樣。想來是因為登基太倉促,還沒來得及去發現那件事……」

沈雲廷側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仔細你的腦袋,若是出了事,你知道怎麼做的。」

僅僅三言兩語,於漳就被唬的渾身冷汗,連忙答道:「王爺請放心,奴才定然會處理好的,絕不會留下一個活口和證據。」

只有利益相關者,才能是最好的合作夥伴,沈雲廷輕笑了笑。

「你在皇上身邊,還是仔細一些好,伴君如伴虎,你替本王做了那麼多事兒,倘若有一天不願在宮中待了,本王也願意助你脫身。」沈雲廷說道。

於漳感激點頭,還是笑道:「七王爺放心吧,奴才也是在宮裡當差的老人了,什麼事情該讓皇上知道,什麼不該讓皇上知道,這一點奴才清楚的很。」

「與聰明人說話還是要輕鬆一些的,既然如此,於總管也是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其他的本王就不多說了。」沈雲廷說道。

於漳點點頭,話語間就走到了宮門口,隨後他高朗著聲調,拘禮道:「王爺,到這兒就恕咱家不再送了。」

越洲上前扶著沈雲廷下轎輦,隨後再對於漳說道:「於總管請回吧。」

於漳對越洲點點頭,但是並沒有馬上就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

這個朝中大臣都要謙讓三分道於漳總管,到了七王爺這兒,變得格外的畢恭畢敬,到底還是被拿捏住了把柄和喜好的。

「王爺慢點。」越洲小心扶著沈雲廷上馬車,他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等到沈雲廷坐定之後,馬車緩緩行駛,越洲也跟在小窗帷帳邊慢慢走著。

「咱們回去吧。」於漳見著七王爺走遠,便也一甩拂塵,轉身回去伺候皇上了。

「悅喬進京了嗎?」選妃大典迫在眉睫,於漳與幾位太妃定了人選之後,沈胤承就下了一道聖旨昭告天下。

越洲許是沒想到王爺會問這個問題,但愣了一下之後還是說道:「昨天夜裡就到了,和幾位前來的貴女正歇在皇家驛站。」

「她沒事吧?」沈雲廷聲音聽不出有任何波瀾,平靜如水。

越洲從沒想過王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只能如實回答:「挺好的,就是和江洲郡主有了一些小摩擦……」很快他又說道:「不過不礙事,無傷大雅。」

「江洲郡主?」沈雲廷摩挲著自己手中的玉扳指,似乎若有所思。

越洲說道:「江洲郡王嚴至元之女嚴婉婉,江洲郡富庶之地,上貢繳稅連年第一,嚴婉婉囂張跋扈慣了,想來也是因為嚴至元政績出眾,在先帝及如今皇上面前多有幾分薄面的份上吧。悅喬現如今是清關郡主,清關郡在蠻荒,謝昶……王爺也知道,守著蠻荒,做不出什麼政績,清關郡在皇上面前,估計都沒什麼印象的。悅喬心直口快,再加上嚴婉婉囂張跋扈,想來有點摩擦是意料之中的。」

昨日越洲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事先也並沒想到王爺會問起,來人通報沒說清楚,越洲便也不問,哪曉得王爺近來如此關心這件事。

沈雲廷聽了這話,低頭看著拇指上翠綠的玉扳指,輕聲笑了笑,說道:「不過就是仗著地勢好做出的政績,小小郡主,離了江州到了京城,還不得消停。」

越洲一聽,似乎在為那江洲郡主嚴婉婉流了一身冷汗。

「那王爺,這件事要處理嗎?」越洲問道。

沈雲廷道:「悅喬怎麼處理的?」

「只說嚴婉婉仗勢欺人,悅喬不搭理她,但再多說幾句,就快要動手了,好在驛站內主管攔下。」越洲說道。

沈雲廷輕笑道:「正要動起手了,嚴婉婉哪裡會是悅喬的對手?」

沈雲廷對自己手下暗衛營的訓練成果表示十分滿意,對於其中翹楚林悅喬,更是視為驕傲,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忽然想起倘若她們動起手來,那深閨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嚴婉婉,恐怕也只會抓頭髮吧?

越洲也跟著笑道:「那是,悅喬的身手,倘若真打起來,倒是不吃虧。」

沈雲廷說道:「只是當時沒想到這一點,給她選了個清關郡。」

沈雲廷的聲音似乎有一些落寞,像是在為林悅喬在驛站中受委屈而感到懊惱,要是當時替她準備的身份再高貴一些就好了。

「王爺,您就儘管放心吧,不管是哪個郡主,咱們準備那麼周到,還怕選不上嗎?」越洲爽朗的笑道,他倒是單純的以為七王爺只是在擔心清關郡主這個不太有利的身份,皇上會權衡之下不選悅喬。

沈雲廷沒有說話,他只是在不停的摩挲自己手中的玉扳指。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駛入一個轉彎,繞過喧囂的大街,駛入幽靜的大道,眼看著就要到慎親王府,沈雲廷忽然說道:「去驛站。」

「啊?」越洲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要到吃藥的時候了,您不休息休息嗎?」

越洲在沈雲廷身邊伺候久了,最是知道沈雲廷受不得累,剛回京不久,一大早就進宮面聖,現如今轉身就要去驛站,也不知道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沈雲廷沒有說話,越洲也只能無奈的讓車夫調轉車頭,前去驛站。

越洲有一些奇怪了,悅喬現如今執行的並不是很危險的任務,這方才進京,進宮之後才是危機四伏,怎麼王爺現在就開始擔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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