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落葉歸根
東陵沉凜凜神,有些自嘲似的一笑,隨後握緊西楚婧一隻手,抬眸定定迎上安離昇的視線。
「安丞相,該算的舊賬都清算完了,如今,是不是也該輪到我們了?」
安離昇負手而站,溫淡的狸目之中蒼然閃過一抹不屑。
「駙馬與婧公主畢竟是西楚使臣,本相便是再容不下你們二人,也絕不會在此動手。」
東陵沉聞言,倏爾眯起眼睛,「安離昇,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離昇想殺人,豈會顧及時間場合,素來不都是由著性子來的嗎。
雖說今日之事,他們敗了,他甚至也做好了與安離昇決一死戰的準備,可彼時聽見安離昇的話,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好像他苦心謀劃了這麼多,在安離昇眼裡不過是跳樑小丑的把戲一般,他甚為討厭這種被人蔑視的感覺。
安離昇無瑕揣摩東陵沉的心思,狸目微斂,淡淡笑道:「宮裡好不容易才安寧下來,怎可再被鮮血染就,所以,本相大發慈悲,願給駙馬和公主一次逃生的機會。不過也僅此一次,能不能就此逃出生天,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東陵沉聽罷,瞧著台上那人不屑一顧的模樣,橫眉一豎,怒氣有些不可抑制。
西楚婧察覺到他想動手的意圖,紅唇一抿,連忙抓住他的左臂,力道十分之緊。
「如今宮裡內內外外全是他的人,莫說他的武功本就在你我之上,怕是你還未近他身,便已先被人拿下。隨我先回西楚去,只要留得青山在,日後總還有還手的機會!」
她不想讓東陵沉干傻事,如果他們今日死在此處,豈不遂了姑母的願,她還沒有拿下西楚大權,如今尚不能死!
東陵沉聽到西楚婧的話,鳳目一頓,臉上怒色稍稍收斂幾分,雙目依舊暗含敵意地盯著安離昇。
「那就多謝安丞相好意了!」
他沉沉開口,帶著幾分明顯的不甘。
安離昇佯裝未覺,抿唇輕笑,「駙馬無需客氣。」
東陵沉瞧著他輕佻的模樣,心中鬱結難舒,只覺有一塊大石頭重重壓在胸口,讓他近乎喘不過氣來。
西楚婧怕節外生枝,薄唇一緊,連忙拉著他離開。
慕遠道一手負劍,站在大殿上淡淡看著,面上沒什麼表情。
不料兩人方行至殿門口,迎面又有一人邁步進來,桃目灼灼,嘴角勾著一抹促狹的笑意,看起來極其欠揍。
西楚婧認出他是誰,雙眸瞬間縮了一下,生怕他是來發難的。
而東陵沉只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與那人錯身離開。
西楚婧見那人沒有半點要出手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疑惑。
「冷其琛難道不恨你嗎?」
「他恨我做什麼,當初把他扔在御劍山莊門口不管不問的人不是我,自小不親近他的人也不是我,便是他真要找誰的麻煩,也不會先找到我頭上來。」東陵沉淡淡開口,只是心裡多了一抹疑慮。
父親一直都當冷其琛是貧寒人家出身的孩子,因為無力撫養,才會被親人扔到御劍山莊門前,所以這些年,父親也從未想過去查探冷其琛的來歷。
御劍山莊人人不親近冷其琛,近乎拿他當草包對待,可先前在武林大會上,父親聲名狼藉,御劍山莊也毀於一旦,全莊上下那麼多人都未能幸免於難,可唯有冷其琛一人活了下來……
還有今日,冷其琛如過無人之境一般來到皇宮,安離昇都未曾讓人阻攔,難道,他和安離昇是認識的?
無緣無故的,冷其琛來宮裡做什麼?
東陵沉暗暗凝眉,心裡驀然生出一抹挫敗感,他總覺得,突然之間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受自己控制了,甚至於說,這世上所掩藏的秘密,他不知道的,還有很多很多。
也許,父親從一開始,便弄錯了什麼……
西楚婧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兩手緊緊拉著他腳不停蹄地朝宮門口走去,方行至宮道上,又遠遠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眼前迅速跑過,目色不禁一頓。
「那不是凌霜嗎?」
她揚起一手指向前面。
東陵沉收回神,尋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凌霜一閃而過的影子,平靜的臉上無一絲異樣的神色。
「走吧,她有自己的事做,我們亦有未完結的事。」
他並非真正的東陵二皇子,所以與凌霜之間的情分,早就該盡了。
只是顧及著先前在疆北受難時,凌霜對他多有庇護,東陵沉如今才會出手幫凌霜一把,但也僅此而已,之後的路要怎麼走,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老皇帝怕是至死都想不到,凌霜會突然醒過來,失去存活信念的凌霜,如今不過是一把瘋狂的殺人利器。
沉默之間,西楚婧已和東陵沉行至宮門口,二人上了馬車,便朝驛站緩緩行去。
彼時的金鑾殿內,冷其琛搖著一把摺扇風流倜儻地站在魏衾面前,兩眼環顧殿內,菲薄的唇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
「小表妹,你也忒不夠意思了,何時準備動手,好歹也提前跟我說一聲,你瞧瞧,害我來晚了吧?」
魏衾忍不住撇嘴,覺得這人也太不講道理了些,「既是要看戲,你不會請早?如今倒是怪起唱戲的人了,堂下那麼多賓客都坐著,總不能單等你一人。」
冷其琛聞言,合起扇子輕薄一笑,「唉,那還真是可惜了,枉我這兩日還費心排了一場戲,如今倒是沒機會演了。」
魏衾聽罷,水眸不禁一怔,「什麼戲?」
冷其琛桃目微斂,倏爾收起笑意,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沒什麼,不過是在世間飄零這麼多年,老子突然想落葉歸根了。可今日到宮裡走一遭,又覺得挺沒勁的,江湖浩大,處處皆是美景,何必把自己一輩子都困在這麼個牢籠之中。」
魏衾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凝神一想,溫聲問:「難道你不想恢復身份嗎?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想想拼力將你生下來的先太子妃。冷其琛,人活一世,總該有個信念,你總不能以後還頂著一個假身份在世間遊走。」
冷其琛聞言,薄唇一抿,倏爾笑了,「假身份沒什麼不好,起碼還能自由自在的,反而是那真身份,這麼多年,就像一塊枷鎖一樣緊緊束縛著我。那枷鎖,太沉重,也太痛苦了,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