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4章:失魂落魄
東陵沉聽他發問,面色有些肅然,目光卻漸漸迷離起來。
他也想知道,那個說服了安離昇的人,到底是誰……
傷口處傳來的痛一遍遍提醒著他方才都經歷了什麼,他揉揉眉心,整個人疲憊不堪。
今日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讓他根本就始料不及,老皇帝今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安離昇認錯,恐怕從今往後,那張龍椅老皇帝再也不會坐上去了。
可縱然如此,難道安離昇自己就會去坐嗎?即便洗刷了離家的冤屈,他終究也只是個外姓人。
他就不信,安離昇會不顧天下人的恥笑,不怕背負萬世罵名就敢改朝換代!不要忘了,蕭瑾言的肚子里,可還懷著龍種呢!
等等,龍種?!
東陵沉眉心一緊,不知為何,脊背上突然生出一層冷汗。
那晚,凌霜秘密來找他的時候,求他要了一包毒藥,說是要為自己慘死的孩兒報仇,當時她直言是老皇帝指使蕭瑾言從中作梗,授意產婆殺死了她的孩子。
當時他沒有細想太多,更何況凌霜口口聲聲說若不把那產婆毒死,難泄她心頭之恨,所以他才會把葯給她。
可今日離宮之時,他和婧兒都看到了凌霜的身影,她久居慈寧宮,怎麼可能會到前朝來……
當初容不下那孩子的人是老皇帝,經手的人是產婆,可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卻是蕭瑾言。
還有,梅太后也是從大風大浪里熬過來的,這種事的內因,她怕是一眼就能看透,可她身為凌霜的姨奶奶,卻對凌霜閉口不言……
那孩子是凌霜此生唯一的希望,如今死於非命,凌霜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容忍那些人活在世上,所以她要殺的,不會單單隻有一個產婆!
如果、如果蕭瑾言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保住,老皇帝便徹底絕後,到時朝中無儲君,安離昇根本無需大費什麼周章,朝中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們便會主動擁護他登基。
到那時,又何來遺臭萬年之憂!
東陵沉越想越心驚,一雙鳳目漆黑如潭水,胸口卻劇烈起伏著。
安離昇……安離昇!
恐怕凌霜尚未早產之前,他便一手布好了一切大局!
想不到,最後,自己還是輸的一敗塗地!
莫羽看著東陵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心下不免有些擔憂,「殿下,您、您怎麼了?」
東陵沉沒有回應,恍若全然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微微轉眸看向房外,院子里的樹葉隨秋風慢慢飄零,像極了某種徵兆。
半晌,他苦笑一聲,嘴中倏爾噴出一口血,兩眼一閉便昏了過去。
莫羽見罷,面上大急,「殿下!來人,快來人!」
秋風颯颯,葉落飛沙,本該是舉國同慶的一天,在一場沒有血雨的硝煙之中,緩緩過去了。
黃昏時分,在御書房枯坐了一整日的老皇帝依舊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高大的殿門緊緊閉著,王振神色不安地在外面來回踱步。
這麼多年,他熟知皇上的性子,若是雷霆大怒,甚至把整個御書房都弄得滿地狼藉,都算不上什麼大事,他最怕的,就是這種異樣的平靜。
上一次,皇上像今日這樣把自己關在御書房不出來,還是二十年前。
八龍奪嫡之事將將結束的那一晚,先皇留下遺詔,將皇位傳於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
而就在先皇駕崩的半個時辰之後,被關押在地牢內的先太子和太子妃也雙雙服毒自盡了,皇上自此再無對手,甚至連皇位也奪到了,他本該欣喜若狂的,可不知道為何,皇上卻將自己關進了御書房,整整一天一夜,才打開殿門出來。
今日,王振只覺自己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不管是安丞相在大殿上逼迫皇上的情形,還是現在,都同當年那般的相似。
相似,卻也不相似。
因為當年處於孤立無援之境的人,是先皇,而逼迫先皇退位的,恰恰是皇上!
王振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有些酸楚,有些苦澀,更多的卻是悲涼。
他抿抿唇,緩緩垂下老眼暗自拂袖偷偷抹了把淚,沉默之中,他聽到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王振聽出來人是誰,心下一頓,連忙抬起頭,方要開口,遠遠瞧見站在安離昇身後的人時,臉色頓時嚇得一片煞白。
「先、先太子!」
他倉皇叫著,雙膝已經不由自主地跪到地上。
安離昇回頭看冷其琛一眼,隨後面無表情地上前,「王公公,你認錯人了。」
許是今日經歷的事太多,王振現在滿腦子都是往事,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片幻覺之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不可能,老奴絕不會認錯的,是先太子,是先太子回來了!當年皇上也是情非得已,求太子殿下放過皇上吧,皇上賜您的那兩杯毒酒,是老奴親自端給您的,老奴知道您心有不甘,您要殺就殺老奴一個吧,不關皇上的事啊!」
冷其琛聽到王振的話,桃目一眯,冷笑道:「你這老奴才倒是忠心,不過是個奉命行事的,我殺你做什麼,冤有頭債有主,該是誰的債,這輩子都不可能逃掉!」
他涼聲說完,便越過王振大步朝御書房走去。
王振嚇得失魂落魄,等回過神時,身前已經無人了。
他左右環視一眼,隨後注意到已經被人打開的殿門,大叫一聲,連忙起身衝進去。
「皇上!皇上快走,先太子回來了,他回來報仇了!」
王振慘白著一張老臉大喊大叫,可奔至殿內,卻見老皇帝依舊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上,除了目色露出幾分驚駭,倒未再見半點異樣。
王振怔了怔,回過神,看看安離昇,又仔細看了眼他身側那人,這才發現那人同先太子雖有幾分神似,不過容貌卻年輕的多。
老皇帝無視倉皇闖進來的王振,愣愣神,整個人已恢復鎮靜。
過了二十年呼風喚雨的日子,他掌控天下人的生死,亦早已忘記了,什麼是害怕,更忘了,他曾經也是從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
在御書房枯坐一日,他回想了很多很多事,年幼之時,太子皇兄教他騎馬射箭,甚至帶他一起去聽離太傅授課……
那時,他是所有弟兄之中最憨厚老實的一個,太子皇兄總說他與其他兄弟不同,所以也願意同他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