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我無頭瓮(四)
「浣青,看茶。」
「是。」
黃暉看了浣青一眼,並不喝茶,又看向我:「娘娘,這位宮女,名為浣青?」
我頷首,笑道:「雖是本宮的貼心婢子,可若丞相喜歡,本宮將浣青與了丞相也未嘗不可。只是本宮最歡喜浣青這丫頭,丞相若要,不許一個平妻的位置,本宮可是不依的。」
話自然是假的,不過是說來氣氣黃暉,叫他心神失守。
黃暉已五十有餘,黃啟飛可以說是他的老來子,這才疼愛有加。
老當益壯的人少之又少,瞧黃暉那模樣也不會是那少數人,如今自然不會對女色有所動搖,雖因我這幾句話黑了臉,卻並未動怒。
「犬子哪裡得罪了娘娘?」黃暉只問,眼裡悲痛難掩,「老臣自問無愧於陛下,無愧於織羅,無愧於娘娘。」
看這樣,天香樓那邊已經對黃暉鬆了口,估計大概都知曉了。
「丞相可不要血口噴人。」我又抿了一口茶,微甜,品到尾時才有些澀。
黃暉哈哈大笑了好幾聲,狀若癲狂,笑聲在殿內回蕩,久久不散,他之深情、聲中悲痛,叫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人確實是難得的好官,做事為人都正派清廉,上可清君側,下可除惡賊,這才頗負盛名。
只是一生中終究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那便是溺愛獨子。
子不教,父之過。即便他無錯,也該承受這個因果。
我只聽著他哀嚎,待他平靜下來了,才輕聲問他一句:「黃丞相,天香樓的人可曾一五一十告訴你?」
黃暉一怔,呆了一會兒,似在回憶,表情也變得猶豫起來。
看著神色我就明白過來,其實他知道。
即便他的兒子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都知道,可他不捨得管教,下不了狠心。
那黃暉便更應承受這個苦果,怨不得別人。
也許天香樓的人,忌憚他丞相的身份,不告訴他黃暉是對我出言不遜才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只會與他說,我帶著一個名叫「浣青」的丫鬟,會與他說,浣青曾失口叫我「娘娘」。
於是他便尋了過來。
黃暉自己也知,這個苦果,他多半要獨自咽下,只是,來我這碰碰運氣,若我只是一個失寵的嬪妃,多半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後宮之中。
可我是聲名遠揚的醫師,是宮中受寵的韶妃娘娘,他要如何?他只能去求梅婉兒,畢竟梅婉兒是太后,能壓我一頭呢。
「實話告訴娘娘,老臣也知道犬子什麼德性,天香樓幕後就是老臣的,發生什麼也不敢瞞老臣,只是不願細說,怕得罪老臣,其實老臣明白,多半是冒犯到娘娘了。」
說完這一席話,黃暉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滿臉都寫滿了憔悴,眼睛里也不再放著精光,取而代之的儘是疲憊。
「老臣只是尚有那麼一絲期待,期待那個混賬子沒有這麼無可救藥,期待娘娘是濫殺無辜,老臣便能為犬子報仇……」
黃暉一邊說著,一邊丟了魂似的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