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恩不如養恩大嗎
李華被雲瑾嚇了一跳,又見前面兩位停下來朝這邊望,他急忙想抽回自己的腿,嘴裡推諉著:「雲丫頭,你叔父都親自來接你了,你快隨他回去吧。你嬸娘那我會去跟她說道說道的,以後你也勤快點,別偷懶惹她生氣。長壽啊,還不快把雲丫頭帶回去,小姑娘家家的沒個樣子,成何體統。」
李長壽嘴裡噴著酒氣就想來拉雲瑾,雲瑾尖叫一聲跳了起來,飛奔似的就往外沖。她披頭散髮,滿臉灰塵,邊跑邊叫:「我不回去,李二虎是流氓,李王氏會打死我的,我要去報官,你們這是互相包庇,徇私舞弊,你們想要謀財害命。」
聽到要報官,李華連忙指示李長壽去攔雲瑾,雲瑾哭訴著就往外跑。在距離前方兩個人影一步遠的地方,雲瑾突然腳拐了下,整個人就撞向了楚璃。
原本她以為以她的站位楚璃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的,不料她只覺得眼前白影一晃,楚璃已經遠遠閃開了。
雲瑾:……
果然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虧她剛才還被他的皮相給小小迷醉了一把,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楚璃閃開,眼看雲瑾就要與大地來一次「愛與恨的糾纏」,電光火石間,求生的本能讓雲瑾重力轉向,雙手本能地去拉站在另一邊的人,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掛到了那人身上。
只聽見「撕拉」一聲,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慕塵然的褲子被雲瑾給生生了拉了下來。
空氣安靜得詭異,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快停止了。雲瑾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褲子和眼前那一小截長著腿毛的小腿,心中慶幸:幸好古人穿得都是長袍。
慕塵然大腦一片空片,臉色七彩粉呈,相當精彩。直到下半身傳來陣陣涼颼颼的冷意,他才像被雷劈了似的從雲瑾手中搶過褲子就套上,手指著雲瑾氣得直跳腳。
雲瑾以為慕塵然要打她,抱著頭就求饒:「公子饒命,不知者無罪,我不是有意的,我什麼都沒看見。」
「噗」回過神的楚璃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李華等人面無血色。
慕塵然臉黑得如鍋底,這丫頭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你你你你……」
慕塵然惱羞成怒,一掌就往雲瑾身上揮去,掌風在觸及她的破爛衣袖時驟然停住。他僵硬地瞪著眼,看著雲瑾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忍不住出口詢問:「這是什麼?」
雲瑾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也鬆了口氣,真是眼瞎啊,到現在才看見她身上的傷。
雲瑾懼怕地想放下袖子遮住傷口,無奈衣服不僅破,還爛,她輕輕一拉,兩截袖子都被扯掉了一半。小臂髒兮兮的,那些青紫還不是特別明顯,在大半段白皙的上臂上,傷痕被襯托得更加嚇人,連慕塵然都驚了下。
倒是楚璃,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后,就再無情緒地扭過了頭。
雲瑾再次在心裡詛咒了楚璃一番。
「你,你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慕塵然問,同時也成功化解了他剛才掉褲子的尷尬。
李長壽見狀連忙想開口,雲瑾比他速度更快:「是李嬸打的,她心情不好,不問青紅皂白就拿我出氣。這個是李二虎想強暴我時掐的,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對比指印大小。還有這,是李叔兩天前喝醉酒用柳藤抽的。手上的水泡是今早李嬸嫌我給她盛粥動作慢了點,命我用手端著滾燙的粥碗喂她喝時燙的,那碗上粘著我的破皮和血跡,我沒扔,藏起來。就算告到縣太爺那裡我也不怕,還有好多證據我都留著呢。」
雲瑾不給李長壽任何開口的機會,一口氣將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
這回,楚璃眼皮動了動。
李華聽得心驚肉跳,這要真讓雲瑾給告了官,李長壽一家逃不了一個虐待之責,他的里長恐怕也別想當了。這樣一想,李華艱難地堆了笑臉。
「雲丫頭,都是一家人,就算你李叔李嬸他們打過你,但李家老太對你可是真心的好。生恩不如養恩大,他們養了你十六年也不容易,你就看在李老太太的份上原諒他們這一次吧。我這就去讓李王氏來給你賠禮道歉可好?李長壽,你倒是說句話啊。」
驚魂未定的李長壽也被雲瑾的話給嚇住了,被李華這麼一推,結結巴巴地說道:「雲,雲瑾,都是你嬸和虎子哥不好,你隨我回去,我讓那蠢貨給你磕頭認錯。你,你雖然不是我李家人,但我李家也從沒少你一口吃的不是?你剛被抱回來時,我家自己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不還是照樣將你養成了一個大姑娘了嘛,做人要知道感恩。」
雲瑾本來還只是為了脫身做了場戲,但一聽到李華和李長壽的話,她體內原主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了上來,不用演戲給任何人看,她已經氣得全身血液都要沸騰了。
冷冷地笑了下,雲瑾拍了拍手從容地爬了起來,撿起地上一根木棍,一步步逼近李長壽。
「生恩不如養恩大是嗎?好,那我們今天就來好好掰扯下,到底這養恩有多大。」
雲瑾突然而來的冷冽嚇得李長壽連連後退。楚璃以拳掩嘴輕咳了下,波瀾不驚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許變化,只是這變化也只是在一瞬間,快得讓人根本無法捕捉。慕塵然倒是十分意外的樣子,抱臂靠在土牆上,饒有趣味地看著說變臉就變臉的雲瑾。
雲瑾拖著木棍,她走一步,李長壽退後一步,雲瑾停在了離他一丈遠處,舉起木棍對準了他。
「要說養,我是李阿婆從河裡撿回來的,也是李阿婆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自我懂事起,你和你那婆娘給個我一個好臉色沒有?我隨阿婆住,還要去主屋伺候你們一家,什麼酷暑讓我下地割豬草,寒冬讓我赤腳洗被褥這種事我就不說了,單就你們每每將我往死里打這事,整個李家村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還有,你們將我養大?哈,我的吃你家白住你家了么?阿婆一早就將我襁褓中的一百兩銀票交給你們了。好,你可以不承認,那我倒是要問問里長了,十六年前李長壽家是怎麼個境狀?現在又是怎麼個境狀?您要是眼沒瞎心沒黑應該看得清清楚楚吧。」
「李叔,你剛才可是自己也說當時你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那麼現在你們家住的三間大瓦房,吃著白米精面,動不動買肉買酒,這些錢是哪來的?李叔你有什麼手藝嗎?都在哪做工?每日工錢多少?東家是誰?你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現在就出來把這些講清楚,我們也好仔細算算你們家這些年的日常開銷。」
雲瑾越說越激動,不知不覺引了不少村民駐足觀看。其中馬大娘幾人也去而復返,在人群中忿忿不平地指責李長壽一家。
雲瑾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一鼓作氣大聲說道:「我今天也不說李二虎欲對我圖謀不軌之事,省得說我沒有證據。我只說你們打我這事,李嬸對我動手可不是只有我一人在,朱家嫂嫂現在都還躺在床上,人證物證我都有了。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當著崇明書院這兩個執事的面,一頭撞死在你們面前。反正剛才我與這位執事也已有了大俗大雅的情份,死前還能有此福份,我也心滿意足了。」
看得津津有味的慕塵然不想會被突然點名,嚇得一個踉蹌下意識地抓緊了腰帶,怎麼又扯回他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