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屠蘇入骨忘春風
雲如思在清泉寺已經很久了,她每天吃齋念佛,總覺得能洗清一些自己身上的罪孽。自從她的兒子,太上皇最小的孩子被送到封地去,她就開始這樣了。
她知道沈洵燁和李如歌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個個心思深沉,卻只對彼此留下心房內的溫情。她開始畏懼。
在兒子被送到封地去的第二天,還被囚禁在明華宮後頭的她,讓宮人去告訴沈洵燁,她要出家。絕對不再回宮,也絕對不會再想些什麼莫須有的東西。
沈洵燁允准了,於是坐在一架灰色篷布的馬車上,帶著唯一對自己真心的貼身宮女,出宮去了。甚至在馬車中她聽見了馬蹄聲,掀開帘子,看到來人是九王牽著凌瑞楠的手,還懷抱著自己的兒子。她突然不再嫉妒,也不再憤怒了。只是獃獃的看著來人,有些不知所措。
九王看到她了,不過凌瑞楠沒有看到,九王只攬過凌瑞楠的肩膀說道:「走吧。皇兄還在等我們。」
九王別開眼睛,雲如思放下帘子,她的眼角突然浸出一滴淚來,把貼身的宮女嚇了一跳,只說道:「娘娘…您」
她搖了搖頭:「別叫我娘娘了。我已經不是了,也許我的選擇一直都是錯的。」
宮女不再多言,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清泉寺,她戴上了帽子,將三千青絲藏在帽子里,住持對她說:「施主,三千青絲乃是煩惱絲,修行原不在剃度與否,只在個人。若是施主心裡還有氣惱和留戀,剃度亦是無用的。」
她褪去華服,穿上粗布麻衣,宮人問她:「娘娘,這般簡陋可會不習慣?」
她搖搖頭:「在很久之前,我還沒有入宮,甚至還沒有到七王府的時候,也沒有遇到九王的時候,我的日子已經一貧如洗了。多像戲本子里才會有的事情啊,他就那樣從天而降,解救我於水火之中。後來的事情,如夢如影,我的一顆心都撲在他的身上。我以為他對王位有幻想,他讓我去七王府,我費盡心思的為他周旋,沈洵燁根本沒有碰過我。可好幾次,九王偷偷來見我時,都會問我,沈洵燁對我可還好?我天真的以為,我在他心裡是有餘地的,可是,沒有。一點也沒有。」
宮人淡淡的問:「娘娘,若您喜歡九王,當初求求皇后,她會幫你的。又何苦跟了太上皇。」
雲如思笑了,笑容甚至透露著一絲凄慘:「你說李如歌嗎?她那般聰明,她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不過九王,他大抵不願意吧。」
雲如思沒有講,她長年累月對九王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直到那日,沈洵燁讓九王帶著太上皇來清泉寺,太上皇非要見她,這次李如歌和沈洵燁並沒有來。
太上皇站在樹下,直勾勾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從來對我都是假的?」
雲如思突然笑了,笑的比如何時候的燦爛:「真真假假,有什麼分別,結局都不會變的,你如今還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而我在這清泉寺待的也很好。對你真也好,假也罷,結局會變嗎?不會的。」
太上皇:「我這一生愛過很多女人,但她們或多或少對我都有些愛意,為了我去爭鬥,愛我,恨我,都由一顆心而來。你似乎對我不恨也不愛,是不是?」
雲如思反問:「您這一生呢?又愛過多少女人?你放不下我的原因,不過是想來我這裡討一個答案,好在你心上確定,你認真對待過的女人,心裡也愛過你。不是嗎?我已來了清泉寺,便不想在想那些過往雲煙。我的答案,你的答案,您都心知肚明的。」
太上皇離開后。九王站在那裡看了她很久:「如思,我是對不起你的。之前如歌罵過我,點醒過我,你後來的選擇也好,或者什麼樣也好,都和我息息相關。若我當初不將你送到皇兄府上,若我將你留在身邊,一切都不一樣了。」
雲如思突然有些哽咽,卻還是在說:「不一樣嗎?會不一樣嗎?你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會再來一遍。如果我能回到過去,我情願不要遇到你。」
相顧無言,九王突然將一把匕首塞進了她的手裡,然後用力的抱了抱她:「我以後不會再來了,這是你唯一能殺掉我的機會。機不可失。殺掉我,你心裡會痛快一點。」
雲如思的眼淚流進了九王的肩頭,九王心裡一顫。
雲如思只是說:「我希望你和她白頭偕老,希望你平安喜樂,這些都是我的初衷,可我控制不了不恨你。憎恨你身邊所有美好的一切,從前我一直以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沈斯遼,我們早就錯過很多了。我如今在這清泉寺,不過也是想保我兒子一命。」
九王看著她:「皇兄不會對他下手的。你放心。」
雲如思閉上雙眼,只留一行清淚在臉上:「走吧。此生我們終於不用再互相折磨,再見了。」
太上皇只聽老太監說:「九王還在上頭說話,要不要去示意一下?」
太上皇搖搖頭:「罷了,罷了吧。」
等九王回來,所有人裝作無事發生,回宮去了。
只有雲如思在清泉寺的後院,哭的撕心裂肺。
回到九王府,瑞楠和孩子早早的睡下,九王吻了吻她和孩子的額頭,獨自去了書房,從隱秘的匣子里拿出一些寫寫畫畫的紙張。
很久之前,他教雲如思讀書寫字,雲如思先學會的是他的名字,沈斯遼。
那些紙張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沈斯遼的名字,當時就藏在雲如思在九王府的卧房內,送她去了七王府後,他獨自一人來到她的卧房,心裡空落落的,卻翻出了這些紙張,心底里蕩漾著說不出的情緒,卻將它們珍藏。
他不知道雲如思在很多個深夜,即便是在七王府也會一筆一劃的寫他的名字。沈斯遼三個字已經刻進了她的骨子裡。
九王喝了一杯酒,看著外頭的明月,王府里的人都睡下了,就靜悄悄的,似乎只有月亮能聽到他的心事。
九王舉杯沖著明月:「沈斯遼,一輩子都對不起她。很多個日夜,我也發了瘋的想她。罷了,終究這一世,我們互相折磨過,從此以後,就藏在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