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認(二)
待寧兒梳洗完畢,便被一眾師兄簇擁著來到大殿。
雲清風轉頭看了寧兒一眼,見她面色有異,心中嘆息一聲。寧兒是他自己親手養大的徒兒,他又豈會不知她的心事。剛要開口安慰,卻聽到有弟子前來稟報,皇帝皇后聖駕以至。
來不及多想,雲清風道長便只得匆匆率領徒子徒孫們循步上前,恭迎聖駕。
皇帝鳳棲梧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在這以青灰色為主要色調的道觀中格外醒目。作為帝國的統治者,他周身散發著奪人耳目的王者風範,使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敬畏。
寧兒在人群中望著皇帝,只覺得他更加嚴肅冷酷,不苟言笑,彷彿那冷冽的王者氣概是與生俱來。這些年來,他與身邊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每年都會來到雲清觀小住一段時日,名為清修祈福,實則是來與寧兒朝夕相處。
那美麗的女子一身正紅色的衣裙,在冬日的陽光照耀下,衣裙上的金絲銀線竟好似泛起七彩光芒,炫彩奪目,好似冬日暖陽般讓人移不開視線。她面容較好,膚白勝雪,一頭如墨般烏黑的秀髮綰成髮髻,發間金簪銀鈿,奢華非常,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支象徵著她尊貴身份的九尾鳳簪。
這樣的雍容華貴,國色天香,不是鳳儀國最尊貴的女子,還能是誰呢?
曾幾何時,就是這位美麗的女子,來到寧兒面前,牽著她的手,告訴她:「你的名字叫鳳傾國,你是我最愛的女兒,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回家,記住,他是你的父皇,是這鳳儀國最有權勢的男人;而我,是你的母后,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將來,你會成為超越我和你父皇的,集這天下所有美好於一身的女子。」
然而,說這話時,寧兒才七歲,她並不能理解這位所謂的「母后」口中的最有權勢,最尊貴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自己從小便在這雲清觀長大,她沒有穿過花花綠綠的衣裙,沒有戴過滿目琳琅的首飾。她的身上永遠是青灰色的道袍,發上永遠綁著一條青灰色的布帶。
然而,她卻並不嚮往那女子口中的生活。
寧兒雖然年幼,卻並非完全不通世事。這些年來,她總覺得這女子雖然看起來養尊處優,雍容華貴,但眉宇間卻總是泛著一抹似乎永遠也散不去的愁雲。在看向那個尊貴的男人時,她的眼中似乎有著某種強烈壓抑著的情感,就像是……就像是她每次看到自己最愛的桃花酥時,特別想要全都拿來吃掉,可是師父曾教導過,再喜愛的東西,也不能全部據為己有,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等待著師父將屬於她的那小小一塊放到她的手心。而她,則小心翼翼地捧著,半天捨不得吃。
面前這兩個人,雖然每年都來雲清觀,但寧兒卻感覺,他們每年來時,都與上一年有所不同。兩人雖然看起來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但是,似乎一年比一年冷淡下來。從寧兒第一次對他們有印象時,兩人攜手來到寧兒面前,真是像極了師父教她念的那句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到如今,兩人竟連走路都刻意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了。
方才,得知他們二人已經來到了雲清山,寧兒的心中極度不安起來,她隱約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這才自己跑到後院躲了起來,可是心中卻是越發不安,竟不由自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看到面前這百官隨行的浩大聲勢,寧兒更是心如擂鼓,不由將手中的玉牌握緊了。那玉牌定是用上好的美玉製成,握在手心只覺得觸手生溫,這溫度讓寧兒覺得像極了那個人臨走時溫和的笑容,使得寧兒稍稍安定了心神。
回想起兩天前,慕容璟雖然傷口還未痊癒,但他卻執意要離開,說不想留在這裡給雲清山惹麻煩。寧兒再三挽留,卻始終拗不過他。告別時,慕容璟將這塊玉牌留給了寧兒。
雖然寧兒不知道這塊玉牌到底有何用處,但她卻也能猜出這絕非是普通的物件,於是一再推辭,不肯接受。
只是,慕容璟執拗地將玉牌塞在她的手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慕容璟自然要報答,將來若有需要,只管來墨玉閣找我,這塊玉牌,便是你我的信物。哪怕萬水千山,滄海桑田,哪怕有一天我慕容璟已不在人世,只要在墨玉閣亮此玉牌,墨玉閣便會受你差遣,聽你號令。」
說完,慕容璟便從後山的小路匆匆離去,臨別時,他輕輕拍了拍寧兒的肩膀,向她露出溫暖的笑意,像是暮春時節燦爛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