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關於離開

滿天的雲將一切星星遮住，從窗口向外望去，只能看見依稀幾盞他戶人家的門前燈籠，深巷裡偶有犬吠聲傳來。

涼風掠過臉頰，一下讓吟安打了個激靈，頓時感覺清醒不少。

這不是她離開天城之後第一次在半夜睡不著，卻是她離開天城之後第一次做夢。

在夢裡，一會兒是菩提樹下的兩個白衣少年，一會兒是那人拿著劍朝她無情的刺來，一會兒是她猶如墜入深淵般來到這裡，一會兒是她滿身傷痕地差點被人打死，一會兒又是戲台上的於泊被人困住削斷雙腿．．．．．一幕接著一幕，幾乎將從來到這裡之後發生過的事都走馬觀花般地重現了一遍。

最後一個讓她驚醒的夢，是那雙冷到極致的陌生眸子，她夢到她與段千山再見，兩人形同陌路，彷彿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也沒有發生過他們之間經歷過的那些事，就像真的只是她自己做的一場夢，醒來只有她自己記得殘只片影，與他人毫無關係。

無聲的嘆息在夜裡飄散著，心裡的微恙卻是久久揮之不去。

她之前不是沒有察覺到她對這個世界一些事情的熟悉感來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她一直以為是因為原主生活在這裡的緣故，所以都沒有去細想，後來在滄州顧家家主被殺一案中，她的那種感覺愈發明顯起來。

那時她發現，她對於顧家主所住的院子的熟悉感不止來源於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做的那個夢，因為這世上所有的夢都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總會有什麼東西會作為媒介引發自己去做某個夢，而原來她的那個夢，卻是因為她曾經看過的一部小說。

於泊的事情讓她聯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她真的是穿書了，而她又清楚地記得於泊並不是那本書中的主角，那麼這個世界，肯定就會有主角的存在，至於那個主角，剛才的夢已經讓她心裡有了答案。

她記得當初看的那本小說是關於古代破案的，因為作者對於那些案件的描寫以及細節的處理十分精彩絕倫，加上故事又是一環扣一環的發展，引人入勝，所以她看得十分入迷，一度還跟身邊的人安利，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作者突然就不聲不響地斷更了。

作為一個看小說從不會去翻評論區的人，那是她第一次去看了小說下面的評論，她想想看看作者有沒有解釋是什麼原因不更文，但是翻了之後並沒有看到有關作者發表任何的解釋，反倒是看到有人在評論區推理著故事接下來的發展。

有讀者在下面說，故事的結尾肯定是兩個主角走到了一起，而到小說斷更為止，出場最多的是兩個才華卓絕的男子，當然，還有少數說後來會有女主出現之類的留言，但是相比第一個猜測，更多人認為這部小說就是朝純戀文方向發展的。

她當時看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後來看讀者的留言，也覺得那般有才華又有顏值的男子走到一起也是極好的，畢竟他們之間相互了解，雖然有時會互懟，互相算計，但危險時刻卻又會互相幫忙，酷似一對天生的冤家，總之就是看起來非常有愛的一對。

想到這，她不由想起在菩提樹下記起的關於那兩個白衣少年的回憶，那段回憶正是當初在作者的描寫下，她自己想象出來的，而那兩個人，後來也經過了親口證實，就是段千山和卓越年少的時候。

兩個極為聰慧又有能力的人，明明早過了弱冠之年，眼看就要到三十而立，卻都還是孑然一身，似乎真的就是在等一個最適合自己的人出現，若是他們兩個走到一起．．．．．．

吟安有點不敢往下深想，她覺得這樣的結局無可厚非，畢竟若她還是原主，應該早就死在段千山劍下，之後無論故事情節如何發展變化，與她都是無關的，但是一想到這，她又不自覺地會想到自己，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沒有錯，可是一直糾結在裡面就多少顯得有點傻了。

總之，她現在的心情複雜得很。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當初選擇了離開，雖然當時離開是因為呂不臣告訴她，在三年之內，上明國將會有一場七星連珠的天象，那將會是她回到原來的世界的機會。

那時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已經不是像最初想的那樣，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而是想到了她在這裡經歷過的一切事情，還有遇到過的所有人，總之是猶豫大過了歡喜。

後來她覺得自己可能將來無法在離開和選擇留下之間做出抉擇，所以她做了一個十分不理智的決定，答應了呂不臣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她離開的建議。

雖然她知道呂不臣不會那麼好心，這麼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算計，但是她還是選擇走了，離開天城，離開藏閣，將這件自己可能應對不來的事情暫時拋在了腦後。

而現在想來，當初的離開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她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可能就真的像她剛才夢到的一般，如果有再見的機會，只怕真的是形同陌路，互不相識。

若真到了那個時候，也許她就不用在離開和留下之間難以抉擇，而是可以肯定的，毫無留戀地離開這裡。

至於她到這裡之後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權當就真的只是一場夢好了，夢裡輾轉幾年，醒來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而且她現在已經遠離了身處這個世界中心的主角，他們也找不到她，日後橋歸橋路歸路，想來也是最好的結局。

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幕，那搖曳在風中的燈籠似乎隨時有被吹落的可能，寂靜的巷子里突然傳來一陣聲悠長銅鑼聲，像要把這黑夜拉得更長一些，饒是她曾多次在夜裡獨自發獃，至今也還是沒能習慣的接受這個世界原來與自己完全無關。

若是那個人見到這番場景會如何想呢？他現在應該還是在那繁華的天城裡吧，那裡向來黑夜猶如白晝，想來不會遇到這樣的場景，也是她多慮了。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黃沙遍地之處，一襲白衣的男子倚坐在久經風沙摧殘的斷壁殘垣之上，漆黑的眸子里倒映著天空上一輪彎月，涼冰冰的沒有半點溫度，閃爍的火光照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上。

「主子，夜深了，明天還要趕路呢，您快點去睡吧，」從殘破的建築里走出一個全身裹著黑衣，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子來。

「聒噪，」白衣男子側過身子，露出了完整的一張令人驚艷的面容，正是吟安想到的那個應該在那繁華天城裡的段千山。

「哦，」穆百輕輕回了一句，反正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嫌棄了，習慣就好。

「怎麼？心裡不爽？」段千山挑了挑眉。

穆百．．．．．．

聽這語氣，不爽的明明是主子你自己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那人走後，主子似乎總會突然地就感到不爽，然後．．．．．．

「那今晚你就守著火堆不用睡了。」

．．．．．．就喜歡胡亂懲罰人。

看著自家主子進了帳篷，穆百欲哭無淚地走到火堆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