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玉糕
顧景蕪晚間醒來,只覺得眼前昏暗暗的,燭火微弱的光投射在床簾上,光與影形成模糊的界限。許是喝過了葯,又休息充足的原因,她覺得此時身子漸漸恢復力氣了,頭也不疼了。
她掀開床簾,將一邊掛在銀鉤上面。銀鉤上刻著錦鯉戲水圖樣,凹凸的平面很有手感。那是當初寶琴為她選的,還親自為她掛上的。
桌上面放著一隻燭台,一隻蠟燭燃燒大半了。寶琴就趴在桌邊睡著了。
她不想吵醒寶琴,自己穿上鞋子,披好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房屋檐角上掛的燈籠紅彤彤的,和天邊的紅霞相映成趣。其他幾間住人的房間里燭火燃了起來,透過
朱紗窗,隱隱望見裡面有人影晃動。
院子里沒有人走動了,只有憐予一個人坐在梧桐樹下面,抱著膝蓋,仰頭望天,不知在想什麼。
聽見主屋這邊傳來輕微的聲響,她偏過頭來看。
「姑娘,您醒了?」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
顧景蕪走過去,直到來到憐予的面前一米才停下來。快要入夏了,梧桐葉蒼翠茂盛,晚風吹過,葉子嘩啦啦直響。她的目光落在女孩兒可愛又帶著絲絲嫵媚的臉上,輕聲問道:「在看什麼呢?」
「奴婢在看天上的晚霞。」憐予指著天笑著說道。
「恩,今日的晚霞很美。」顧景蕪也找了個地方坐下。
身後是梧桐樹參天碧綠,面前時紅霞滿天,倦鳥歸家,清風淺淺,寂靜的院子里,兩個女孩兒默默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顧景蕪想,前世,她與憐予這樣和平的相處是少有的,今生,怕也不會很多吧,畢竟憐予與尉長風命運的糾纏是註定的。
「姑娘,您餓么?張嬤嬤今兒做了白玉糕和酥酪,姑娘睡了大半天,要不先吃一些?等會兒奴婢再讓人去派菜。」坐了一會兒,憐予想到顧景蕪一直沒吃東西,怕她餓著,便說道。張嬤嬤是專門負責顧景蕪院子里小廚房的嬤嬤。
「恩。」顧景蕪點點頭,就坐在原地等著憐予回來。
憐予快步來到後面的小廚房,「張嬤嬤,你今日做的白玉糕和酥酪呢?姑娘醒了,要吃東西,我端一些過去。」
張嬤嬤是一個身材肥胖、滿臉橫肉的中年婦人,左邊嘴角上面長了一顆大大的黑痣,倒三角眼,總讓人看著很兇狠的樣子。
她正坐在廚房裡的一個專門的躺椅上面休息,聽到憐予的聲音睜開眼,斜斜的睨了一眼憐予,懶懶散散地指著鍋里,說道:「酥酪沒了,白玉糕還剩下幾塊,你找個碟子盛過去吧。」
憐予揭開鍋蓋,只見裡面僅僅剩下三四塊白玉糕了。憐予不滿的抱怨:「這不都是專門給姑娘留著的么?怎麼就這一點了?酥酪也是,姑娘喜歡吃那個,應該時時都準備著的啊。」
「姑娘一睡就是大半天,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吃東西?白玉糕和酥酪早早就做了,姑娘睡著,涼了又浪費,我便早些時候吃了。」張嬤嬤理直氣壯地解釋著,「況且,那鍋里不是還有一點么?」
「你讓姑娘吃你剩下的?」憐予生氣地質問。
「你吼什麼吼?嬤嬤我在姑娘身邊侍候的時候,你還沒進府呢!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小蹄子來教訓我了?小心我讓姑娘把你攆出去!」張嬤嬤冷哼一聲,語氣也逐漸變得刻薄。嘴角的黑痣隨著她說話的動作也上下動著。
然而,張嬤嬤兇狠的模樣並沒有嚇到憐予。憐予冷笑著,怒火逐漸在心裡凝聚起來,看著張嬤嬤道:「張嬤嬤,是憐予不懂事,您別大動肝火。我這就將白玉糕拿給姑娘,莫讓姑娘等急了。」
張嬤嬤以為憐予是主動求饒,怕她真的讓姑娘把自己攆出去呢,不耐煩地甩甩手,「快走,快走!」
「憐予拜別嬤嬤。」這是憐予在書上新學的詞。「拜別」,便是不再相見了。
張嬤嬤沒讀過書,接觸的都是通俗的話,哪裡聽過這些文縐縐的詞語,沒有多想,只覺得這小丫頭總還是懂點事。「拜別」?一聽著就像在對尊重的人告別的詞。她們這種給人做下人的,最喜歡的就是受到別人尊敬了。
憐予端著白玉糕出了小廚房,故意在外面滯留了一會兒才去找顧景蕪。白玉糕本就是溫的,在外面放了一會兒,到了顧景蕪手中已經涼透了。
憐予紅著眼睛,將碟子放下,「姑娘,酥酪沒了,您將就著吃些白玉糕吧。」
顧景蕪打量了她一眼。小丫頭眼睛紅的像兔子一樣,欲言又止的模樣,可不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了么!這會子,憐予還沒有遇上尉長風,她的心裡最期望的事情就是往上爬,所以對她肯定是盡心的。突然在她面前便顯得這麼可憐,可不就是想借著她的手做些什麼麽!
小丫頭心機可深著呢,否則也不會在老謀深算的尉公子身邊活那麼久。
她捏起一塊白玉糕。這糕點她經常吃,一般都是溫熱的,可這會兒端過來的卻已經冷透了,且酥酪也沒有。顧景蕪見此,便猜出一二來。
她雖然對未來的那個憐予不喜歡,更不喜歡憐予利用她,不過這次憐予幫她捉出她院里的「蛀蟲」,倒是立功一件。
她將白玉糕放下,說道:「說罷,怎麼回事?」
顧景蕪問題一問出,憐予就知道自己賭對了。她在心裡冷笑,面上對著顧景蕪可憐兮兮地,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氣憤,「姑娘,方才奴婢去小廚房想給姑娘取來白玉糕和酥酪。平日里,姑娘吃的東西都是時時備著的,可是這次嬤嬤卻說那些都被她吃了,只剩下這幾塊沒吃完,讓給姑娘端過來。」
「哦?竟還有這種事?」往昔,顧景蕪是不管這些東西的,反正沒人敢短了她的吃食。被憐予這麼一說,她倒是好奇自己住的院子平靜的外表下到底藏了多少污穢事了!
「可不是么!」憐予抽泣著,「我讓張嬤嬤把糕點熱了一下,可張嬤嬤躺在躺椅上,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一樣,還攆奴婢快走,打擾了她休息。」
見顧景蕪指尖擺弄著糕點沒說話,憐予當即跪了下來,「姑娘,奴婢知錯。」
「咦?怎麼又錯了?」顧景蕪故作不知地問。
「奴婢身為姑娘身邊的人,卻在姑娘面前說別人壞話,挑唆姑娘。」
顧景蕪含笑看她,讓她起來,「你知道就好。想做一件事可以,不過切不可因為心急,而把別人當成了傻子。」
「謝姑娘指點。」憐予低著頭。
姑娘既然這麼說,便是信了她的話。張嬤嬤素來大膽,剋扣了不少姑娘伙食方面的銀兩,且做的也不幹凈。平素借著是姑娘身邊的元老,耀武揚威,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姑娘沒注意,若是查起來,張嬤嬤還指不定會被處置成什麼樣兒呢!
「張嬤嬤的事情我會查清楚的。你先下去吧。」
「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