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專攻
「子琅。」
顧子琅聽見有人喊他,他循著聲音望去,正看到顧景蕪笑著對他招手,心中的緊張擔憂頓時退了不少。他跑過去,驚喜的問道:「景兒姐,你怎麼來了?」府里的兄弟姐妹是按著年歲輩分排的,按道理說,顧子琅當喊顧景蕪大姐姐。不知是什麼原因,顧子琅記得時,他就應經是喊景兒姐了。喊的人習慣了,聽的人也就懶得要求他改了。
「不是你前些日子抱怨我不看你比武么?我過來了,你不歡迎?」顧景蕪仔細打量著顧子琅,果然還是個小孩子,白白嫩嫩的,若非後來那般叛逆倒好了。
「景兒姐來,我自是歡迎的。可······可我不厲害,怕在姐姐面前丟人。」
顧子琅忸忸怩怩說完這一段話,自己都覺得害臊了。他的臉漲得有些紅,目光閃爍,不敢直視顧景蕪的眼睛。
「古人曾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子琅說的『厲害』又是指哪種?若按我說,子琅也是當之無愧的厲害,我記得前兒夫子不是還誇了子琅詩詞做得好么?夫子可沒有這樣誇過二哥哥。所以子琅比二哥哥還厲害呢,不是么?」
顧子琅被顧景蕪一番言語糊弄的瞪大雙眼。他比二哥還厲害?「真的么?」他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大姐姐何時騙過你?」顧景蕪道。
一道爽朗的笑聲傳了過來,只見顧子桓大步走了過來。他一過來,所有人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這邊,那些個做客的貴公子們也都紛紛過來打了招呼。
「蕪兒也來了。」顧子桓道。
「二哥。」顧景蕪起身給他行了個禮。
顧子桓無所謂的揮手,扶起顧景蕪,讓她坐回原位后,自己與那些貴公子也都落了座。
「在那邊就聽到你的聲音了,只是不願打斷你和子琅說話。怎的,聊了什麼?和二哥說說。」
「這可是我和子琅的秘密。」顧景蕪沖著顧子桓眨眨眼,笑容泛著淘氣。算起來,這個時候的她怕是一生之中最為純良的時候吧,活在爹娘與兄長的庇護之下,沒有一絲絲的煩惱。可是人啊,總想著嘗試不曾有過的感受,故而當年第一次遇見那個人的時候,就不自而然被對方身上凜冽的氣質所吸引了。
嘖!真是不知所謂。
她苦笑。不過轉瞬又恢復如常,只讓那不宜察覺的苦澀如同糖塊一般,悄無聲息的化開在心底,化成一汪水漬,陽光一曬,漸漸就不見了。
旁邊有丫鬟倒了一杯涼茶遞到顧子桓手邊,顧子桓端起茶水一飲而盡,那爽快英姿與記憶合為一體,一切都還來得及,不是么?
「二哥慢點兒喝。」顧景蕪輕聲勸著。周氏也拍了拍兒子的背。
「二哥,方才景兒姐誇我呢!」顧子琅驕傲的說。那昂起的小下巴真真把在座的幾人逗笑了。
「哦?你景兒姐都誇你什麼了?」顧子桓放下茶盞,饒有趣味的望著顧子琅。
「景兒姐說,子琅在作詩方面極好,也是厲害的人。景兒姐說了,聞道有先後——什麼、什麼有專攻!」本想像二哥炫耀一番,然而想了好久,也不記得專攻前面的兩個字,顧子琅小小的臉忽的垮下來了。他哭喪著臉,恨不得鑽到地縫裡面去。
「哈哈,此之為韓退之《師說》里的名句,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子琅作詩雖頗有天賦,卻因年歲尚小,很多東西沒有經歷過,故而詩詞中少了些許精魂。他日若稍加引導,必也是厲害的。」顧子桓說著,轉而望向顧景蕪,打趣兒道:「蕪兒,我記得你往日對這些詩文興緻缺缺,這會兒怎的想到了這麼個妙句來了?」
「二哥說的什麼話。」顧景蕪橫了他一眼,「誰不知曉二哥是個文武雙全的。我既是二哥的嫡親妹妹,怎麼著也是占著光了,又豈能有一概不知的道理?」
「我可是聽丫鬟們說了,兩個月前我贈你的那本書還擺在你的案頭不曾翻閱過呢!這會子倒是說的頭頭是道了?二哥豈是那般好糊弄的?」兄妹二人感情是極好的,很多話兒都直接說出來。打打鬧鬧,才能增加感情不是?
「二哥倒是說說哪個丫鬟多嘴說的那些話?告訴了我,我去撕了她們的嘴,叫她再挑唆你我二人的情誼。」顧景蕪故作生氣地說著,換來顧子桓好一陣哄。
「要說到那幾本書,倒是不容易,幸虧中間有雲執兄的幫助,才能順利獲得。」說著,顧子桓向著宋雲執拱手。
宋雲執是外藩王的嫡長子,膽識謀略都是一絕。十五歲時候就幫助他父王掃平外藩其他造反動亂的部落。後來搬到京都,不為亂花迷眼,結識的也多是京都有為之士。年少的他,身姿俊逸,眉眼中透著超脫少年的沉穩。他沖著顧子桓擺擺手,「舉手之勞,子桓客氣。」
顧子桓將妹妹顧景蕪介紹給宋雲執。然不想對誰都溫和客氣的妹妹,此時卻一反常態,顯得冷漠疏離,連嘴角的笑都省了。好歹面對的是世子,她卻只是頷首點點頭。這在別人眼裡是沒有禮數的。
宋雲執也有些驚訝,想著自己可曾得罪過這個顧家嬌滴滴的小姐?答案自然是未曾。他們這是第一見面。莫不是自己長得不討人喜歡?
顧景蕪當然不知道宋雲執的想法。重活一世,很多人,她都是要敬而遠之的。
「二哥,娘,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了。」在眾人的目光中,顧景蕪就這麼帶著丫頭離開了。
「景兒姐,過會兒我去你院里找你!」顧子琅沖著顧景蕪的背影喊道。
顧景蕪回首一笑,「好。」珍珠墜子掛在耳朵上,一晃一晃的,襯得女子面容皎如新月。
顧子桓帶著歉意對宋雲執道:「雲執兄,我妹妹就這性子,莫見怪。」
宋雲執斂下心中的疑慮,目光所及之處恰是那離開的女子的方向。無可置疑,顧家嫡女是京都少有的美人兒,可美雖美,就是眼色差了些。聽到顧子桓的聲音,他笑著回聲道,「令妹真性情。」
這邊,寶琴跟著顧景蕪,拐過一個長廊的轉角,猶豫著望著自家小姐的側顏道:「姑娘啊,奴婢見方才那位公子氣質非凡,定非普通之人,您那樣對他,會不會不太合適?」
「我如何對他了?」沒了笑容的顧景蕪面容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往昔那般看著好相處。院子里的花開的熱鬧,她卻再也沒有那般少女的情懷去嬉鬧其間了。
有些事,還是變了吧。
寶琴被問的啞口,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今天的姑娘怎麼怪怪的?
「寶琴,你說,人會死而復生么?」
「姑娘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顧景蕪停下,手扶著長廊邊上的柱子,輕輕嘆了口氣,笑得有些苦。
「奴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小姐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也不曉得人是否能夠死而復生。但奴婢曾聽外婆說過,人卻是有靈魂的。世間萬物都是有靈魂的。肉體死掉了,化成了灰,靈魂就會重新找一個新的合適的軀殼去寄託。若是找不到,那便要灰飛煙滅的。」
「那記憶呢?會被全部遺忘么?」
「奴婢想,應該會吧。外婆說,記憶是個很重的東西,靈魂太輕,帶不走它們。」
「那若是帶走了呢?帶走了,且是帶到了過去,那又是為了什麼?」
寶琴回答不上來。
只見顧景蕪依舊自言自語道:「或許,是一場夢。夢醒了,就好了。」
「姑娘,您怎麼了?可是睡得太沉了,被夢迷糊了?」寶琴眼裡滿是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