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認字
「姑娘,姑娘,該起床了!」
又是看了大半夜的書,到了黎明,顧景蕪才將將睡著。重生之後的幾天里,她晚上總睡得不安生,老是反覆做著那些惱人的夢。她不願沉湎在過去,所以總會在晚上看書看到累極了才睡覺。這不,好不容易睡個不錯的覺,就被寶琴的喊叫弄醒了。
顧景蕪揉揉眼睛,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紗帳頂的某個角落,腦袋漸漸放空,就那麼睜著眼脫離了意識。
「姑娘,可是起了?」寶琴又發出了鳥叫一樣煩人的聲音了。
意識漸漸回籠,顧景蕪眨眨眼,努力讓自己清醒。可她著實不想起來。大清早的,為什麼要早起?大清早不就是用來睡覺的么?!她在心裡嘀咕著,不理寶琴。
「姑娘!」寶琴又在敲門了,咚咚咚的,像是重重砸在人的心坎上一樣,又像是使勁兒落在人混混沌沌的腦袋裡一樣。
「嘶」
頭疼。
顧景蕪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體不舒服。頭疼得像要炸開了似的,嗓子也疼,全身酸軟無力,連起床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估計是昨晚看書看的著了迷,受了涼了吧。她想。
不想起床。
不過,看寶琴那不依不饒的樣子,到底應了聲,「何事?」嗓子啞了,乾澀地難受。
「姑娘,今日是小公子武功比試呀,您昨日不是吩咐奴婢早點喊您起床的么?而且,今日張少爺也來了,在後院武場呢!」隔得遠,寶琴沒有聽出顧景蕪的不適。姑娘這幾日都是晚睡晚起的,突然讓她早起,確實有些不容易。尤其是,姑娘睡不飽就被喚醒,心情會不太好。她只把顧景蕪愛答不理的樣子當做正常現象。
「都來的那麼早幹嘛?」顧景蕪嘟囔著。平日里也不見張昭奕這麼積極過啊!真是的!又歇了一會兒,才把寶琴喊進來,服侍她起身。
寶琴剛見著她的臉色,嚇了一大跳。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蒼白?」什麼比武,什麼張少爺李少爺的,都沒有她們家姑娘的身體重要好吧?寶琴扶著顧景蕪坐在床邊,滿臉擔憂地望著她,「姑娘,要不奴婢去請大夫來給姑娘看看吧。奴婢真是有罪,姑娘生病了還沒有注意到,真是該死!」那垂涎欲滴的小模樣,看的顧景蕪極為喜愛。
她指著桌上的茶盞。寶琴立即會意,溫了一杯茶水遞了過來。顧景蕪喝水潤了潤喉嚨,這才開口說道:「不怪你,是我昨夜看書看的著迷,不小心受了點寒氣。讓小廚房的人煮點薑湯驅驅寒氣就好了,什麼大驚小怪的。」
「姑娘還說呢!您看您現在的嗓子都啞了。姑娘快別起了,這兩日在房裡休息身子吧。小公子那邊奴婢會去通知的。」寶琴說著,就要扶她上床上去。
顧景蕪擺擺手,「好不容易把我喊醒了,現在又讓我躺回去?好歹也去武場瞧瞧,不然得讓子琅失望了。」她穿上繡花鞋,站起身來,寶琴馬上去取了棉質的袍子給她披上。等確保顧景蕪暖和了,才去箱子里取來一套裙子,慢慢給她換上。
「小公子知道了,得心疼了,又怎麼會失望?」寶琴耐不過顧景蕪,只得隨了她的心,幫她梳妝打扮。不過到底是擔心顧景蕪,怕她病情加重,所以出去倒梳頭水的時候,偷偷命下面的丫鬟去請了府里專門的王大夫來。
等顧景蕪一切收拾好之後,王大夫正好趕了過來。
顧景蕪早就猜到了,依著寶琴對她的衷心程度,她生了病,寶琴沒把她供起來就是好事了。所以王大夫到的時候,她並有過多驚訝。幾句寒暄之後,便伸出手讓對方給自己把脈。
「姑娘心神難定,時有夢魘困擾,內火攻心。加上熬夜過度,腎虛體寒,故而體質虛弱。老夫這就為姑娘開個方子,按照方子抓藥,早中晚吃上三次,連續吃半個月,姑娘的身體自然會康復。」
寶琴陪在顧景蕪身邊久了,自然也是認識一些字的,這也是她引以為傲的一點,因為很多人家普通的丫鬟都是不認識字的。她好奇地接過王大夫寫的方子,想要看看裡面寫了什麼。不看還好,一看就凌亂了。一張白紙上,洋洋洒洒飄著亂七八糟
一大堆的看著超級像小兒畫的畫一樣的字跡。
「王大夫,您這寫的什麼呀?」寶琴有些生氣,這些明明不是字嘛,若是拿出去抓藥,誰人能夠認得出?
王大夫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中醫,留著拖到胸前的夾黑夾白的鬍子。他習慣性地順著鬍子,眯著眼笑呵呵地對小丫頭說道:「寫的自然是藥方。」
「藥方?這根本看不出什麼字是什麼字了,這還怎麼抓藥?」寶琴覺得是王大夫在耍她。還在騙人,她可是認識字的大丫鬟!
「小丫頭怎麼就不信呢?」王大夫無奈地搖搖頭,點了點寶琴攤在面前的藥方,「這些字,你認不出,可不代表別人認不出。」
顧景蕪知道,那些醫者寫字都是一般人認不識的。
前世有幸和第一名醫洛久安學了一陣。那時候她和尉長風成婚三四年了,尉長風時不時地去其他地方辦事,短則十天半個月,長的半年都有。顧景蕪一個人待在府里無事可做,便央求他請來洛久安教她簡單的醫術。她學醫以後,最痛苦的除了背醫術外,就是辨認洛久安的字了。那字,可謂是龍飛鳳舞,大有飛到天上去了的趨勢。
她本以為這只是因為洛久安字丑,可後來她陸陸續續接觸了幾個醫者,皆是如此,便瞭然,醫者之間,估計是有另外一種有別於常人的字體吧。
再看看王大夫的字,嗯——反正比洛久安的好看多了。至少她不用費力去辨認!
「寶琴,王大夫既然寫了,肯定是能認出來的。莫要多嘴。」顧景蕪道。
寶琴吐吐舌頭,小孩子似的,道了聲「知道了,姑娘。」
看完病,王大夫轉身著桌上放著的藥箱,準備離開。臨走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送他到門口的顧景蕪,慢悠悠地說了句,「大小姐的脾氣改變甚大啊。」
顧景蕪頷首微笑,「王大夫,人總是在變化的。以前是景蕪不懂事,如今長大了,懂得自己應該珍惜什麼,捨去什麼,那不是好事么?」
王大夫聽后,撫著長長的鬍子,哈哈大笑,一甩衣袖便離開了,只留給顧景蕪一個率性淡泊的背影。
「走了,走了。」
或許王大夫是意識到她的改變不同尋常的,可人生在世,不就是貪得一個「恣意」么,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顧景蕪倚在門邊,望著那個背影遠去,忽的釋然了許多。
寶琴問她:「姑娘,我怎麼聽不懂你們說話的意思了?」
顧景蕪但笑不語。
寶琴哭喪著臉,慘兮兮地唉聲嘆氣,「姑娘,寶琴又是看不懂字,又是聽不懂你們說話,寶琴是不是變傻了?完了,寶琴變笨了,姑娘你會不會嫌棄奴婢、不要奴婢了?」
「傻丫頭。」顧景蕪摸摸寶琴低下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