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
林熙沒有說話,瞳孔驟然縮了縮,眼底一道鋒芒掠過。
見她沒有什麼反應,阮北北生怕林熙不相信自己,又繼續說道。
「你知道的,這些年我一直依附墨灼,靠著墨灼的保護,也就一直跟在她的身邊,我很早就發現她和淮南王之間交往密切,淮南王總是出現在公主府內,兩人會談話很久。」
「且不說墨灼手中有著玄羽衛這一兵權,就淮南王墨曄陽這個人,根本就是一直在裝瘋,一年前,我剛剛和墨灼因為你鬧翻,偷偷跑到公主府內,想乞求墨灼的原諒,誰知,正好聽到了墨灼和淮南王的談話,淮南王親口說了,他早晚要爭奪回皇位,而墨灼也連連稱是......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相信,但我敢對天發誓,我所說的句句屬實,如果有半句謊話,就讓我暴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阮北北的三根手指上指,嘴裡發著毒誓,心中卻有一絲心虛。
她的確看見了墨灼和墨曄陽的談話,墨曄陽也的確表明了自己要造反,但墨灼並沒有說話,更沒有附和他。
林熙的面容緊繃著,看不出什麼神色,心中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阮北北這一次,並沒有說謊。
事實上,那一次夜探淮南王府,見到墨曄陽身上穿的龍袍之後,她的心中就已經隱隱的有了猜測,後來那次在玉露殿聽到墨曄陽和清璇苟合,而後,墨曄陽的身份和蘭越聯繫到了一起,她就應該想到墨曄陽對墨灼的齷齪心思。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墨灼這一切......林熙攥緊了手指,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應該......還來得及吧。等到她回去,或者她傳信給墨玦,總歸不會讓墨灼被墨曄陽蠱惑的造反。
阮北北一直觀察著林熙的神情,見她雖然還是冷靜的樣子,但已經陷入沉思,不由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轉動著自己的脖子,企圖離那柄鋒利的劍更遠一些。
「林......阮阡陌,你現在,能夠饒了我一命了嗎?」阮北北小聲的問道。
林熙看了一眼腳下狼狽不堪的女人,她的頭髮濕漉漉的黏在臉上,不知已經多久沒有清洗過,裸露在外面的傷口也猙獰無比,那張曾經秀氣的臉,如今滿是傷痕,醜陋的令人反胃。林熙的心中忽然有一些無趣。
「啪——」
在阮北北驚恐萬分的目光之中,斬夜劍席捲著殺氣襲向自己,她恐懼的幾乎要暈過去,瞳孔縮小成針尖,那一瞬間,她從未感受過死亡如此接近的滋味。
下一刻,林熙已經收回了劍,冷冷的掃了阮北北一眼,淡漠的開口:「能不能放你走,還要看你那個所謂的太子哥哥,是不是真的在意你這個便宜妹妹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囚房。
許久,阮北北才從驚懼之中回過神來,驚覺自己渾身都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那一刻,她真的以為林熙要一劍刺死自己。
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混合著淚水和污穢,她的脖子一陣劇烈的疼痛,她心有餘悸的盯著地上被斬夜劍一劍砍為兩段的青色玉簪,眼底複雜的情緒變幻著。
她癱軟在地上,將破碎的玉簪放在手心,企圖將其拼回原本的樣子,誰知玉簪剛剛放在她的掌心,竟然緩緩的化成一撮冰藍色的晶體碎片。
阮北北將碎片捧到自己眼前,輕輕放到胸口,嗚咽的哭了起來。
墨玦......
她是真的愛那個白衣飄飄的年輕帝王,哪怕她如今這幅樣子,都是拜他所賜,他越愛阮阡陌,她就越愛他。
可是,她這一輩子,都敗給了同一個女人。原來從始至終,她都爭不過阮阡陌,那個人不用爭也不用搶,就有人前仆後繼的將一切捧到她的眼前,明明她已經得到了一切她想要的了,為什麼連自己這最後的一個念想,也要毀掉?
阮北北看了一眼緊閉的囚室大門,心如死灰,恨得徹底。
林熙手拿著一條幹凈潔白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斬夜劍上本來就沒有的污穢。
她將阮北北的簪子毀掉,是覺得冰魄迷魂香已經無藥可救,阮北北必死無疑,這簪子也不必戴著了,而她如今搖尾乞憐的樣子,只是讓她覺得無聊至極。
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不管墨玦御賜簪子時候是以什麼目的和名義送的,她看見這簪子,就想到昔日阮北北朝自己炫耀的樣子,很煩。
林熙抬起頭,只見傍晚灰濛濛的天空,晚霞被烏雲遮蔽,漠南的天少有這樣陰沉,讓她的內心蒙上了一層陰霾。
她有些想念千里之外的那個男人了。
*
「汪洵這個廢物!」
南疆軍帳之內,司徒嵐憤怒至極的將自己手中的茶盞拍到桌子上,不知想到了什麼,白玉茶盞在掉落的瞬間並沒有應聲而碎,而是穩穩的落到桌上。
這套茶具,可是當初他見到了林熙軍中同款,只是比林熙軍中的一套粗糙的玉石杯子要高級的多,他也不知為何,聽說林熙喜歡喝茶,便也在自己的軍中備上了龍井。
「怎麼辦,陛下那裡要我們半個月內將阮北北送回南疆,可是如今......」軍帳內的幕僚皺著眉說道。
「林熙那邊放出消息了嗎?」司徒嵐問道。
「還沒有,但他沒有封鎖阮北北被抓的消息,應該是等著太子殿下您先出條件。」幕僚低著頭回答。
事實上,他們倒是沒覺得林熙做得不對,兩方本是敵對,阮北北還是被北墨通緝的囚犯,被林熙抓住用來威脅南疆,他們兩卑鄙無恥都說不出來。
不爽?不爽你可以不用在意阮北北啊?我們北墨處死一個罪人,還需要南疆的同意嗎?
此事歸根到底,是因為老皇帝司徒晝不知為什麼,非要阮北北這個什麼用都沒有的公主,流落在外十幾年都不要,如今卻命令太子殿下必須將人帶回來。
老皇帝真是人老了,也糊塗了。
司徒嵐眼底一道精光劃過,重新將茶杯舉起來輕飲了一口,清香醇厚的茶水沁人心脾,讓他心中的煩躁少了幾分,他漸漸的好像明白林熙為何喜歡飲茶了。
之前他喜歡飲酒,但飲酒誤事,飲茶反而讓人時刻清醒。
「小五,你覺得此次南疆攻打桑淦城和翰沙城的勝算,有幾成?」他忽然問道。
幕僚小五愣了愣,面色有幾分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
「殿下,臣不敢說。」
「有何不敢,說,本殿要聽實話。」司徒嵐露出幾分太子的威壓,金色的眼瞳滿是傲然,平靜的說道。
「不足,五成。」小五的臉色難看,伸出一隻手的五個手指,「原本我們此次攻打漠南,準備充足,最重要的是人多勢眾,糧草充沛,以強攻弱,本來該是九成的勝率,也差一點,在之前不到七天就差點攻陷了桑淦城,可是,變數就在林熙來了,不但來了,還是僅僅用七天就趕到了她本來根本不可能親自趕來的桑淦城,有了她上次擊退我們,還傷了太子殿下您,如今的南疆士兵士氣大鎮,我們的勝率便只有六成。」
司徒嵐點了點頭,道:「繼續。」
「為了救阮北北,我們這半個月兵臨城下,眼睜睜的看著熙南軍和漠南軍隊被林熙牢牢掌控,卻遲遲沒有做任何動作,北墨兵書之上有一句話,太子殿下可知道?」
司徒嵐面沉如水,金色的瞳孔沒有一絲波動,淡漠的說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正是,如今翰沙城以逸待勞,還有了林熙這個主心骨,加上熙南軍的加入,北墨皇帝對林熙的支持,令他們根本後顧無憂,而我們南疆已經人困馬乏,面對林熙不敗將軍的名號又銳氣全無,自然,勝率已經不足五成。」
「既然勝率這麼低......」司徒嵐的眼中沒有一絲焦躁,反而唇角揚起一抹笑容,「那本太子賣林熙一個人情好了。」
「什......什麼?太子殿下,您是打算?」
「跟林熙說,只要她放了阮北北,我們就退兵!」司徒嵐淡定的開口。
「好,不,等等,太子殿下,如今可是攻打北墨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且不說您辛辛苦苦說服了陛下出兵,一回到南疆就馬不停蹄的聯合了驚雲和楚風,如今北墨三面皆敵,正是一舉擊潰他們的最佳時機,錯過了這一次,我們不知道下一次還要等到什麼——」小五剛想應下,便反應過來,試圖勸說。
「你說的,勝率都不足五成了,本太子還打個屁?既然這機會已經是個失敗的機會,也只有蠢貨會抓住不放,本太子如今這麼年輕,早晚顛覆了北墨,但一定不是現在。」司徒嵐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的冷笑道。
「本太子幫皇爺爺把阮北北帶回去,讓皇爺爺潛心修行......長命百歲,不好嗎?」
長命百歲,但別在插手朝政之事了。
司徒嵐微微擰住眉,若不是司徒巍還小,南疆年輕一代又都虎視眈眈,他還要擔憂司徒晝用小巍威脅他,他怎麼可能還屈服在司徒晝身後,南疆的皇位,本來早該由自己坐上去了。
如今他的底蘊還不算深厚,攻打北墨本來就有風險,很容易為別人做了嫁衣,如今他退兵,正好順理成章。
看看北墨的那個太祖墨天鴻,老人家,就該要做老人家該做的事情,操心太多,插手太多,是會夭壽的。
「是,臣明白了。」小五應了一聲,又道,「那楚恩隆那裡,我們怎麼說?」
「隨便怎麼說,他兒子死了是北墨的人害的,又不是本太子害的,他願意報仇就繼續出兵唄,不敢得罪北墨就收兵,花無岸不是去天瀾了嗎?他要是夠膽量,最好和花無岸拼個你死我活。」
司徒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笑的冷冽。
楚驚塵的死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楚風國的皇帝楚恩隆藉此機會攻打臨江和北墨的邊境,不過是借用了南疆的勢,如今如果南疆退兵,北墨此時的困境,也就迎刃而解了。
林熙和司徒嵐在某種沒有交流的情況下,默契的做了一個相同的決定,一個選擇退兵,另一個選擇將阮北北扔給他,然而兩人都沒有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深夜,阮北北瑟縮在囚室的一角,還捧著那一灘碎片,直到天色黯淡,房間內沒有燈火,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才恍惚的回過神來。
她摸索著找到桌子上一根殘敗的蠟燭,手臂顫抖個不停的點燃燭火,忽然,阮北北的身體如同被冰封般僵硬在原地,她的眼中瞬間被恐懼填滿,眼神死死的盯著窗戶上倒映出的黑色影子。
「是,是誰?是誰在外面?」
阮北北結結巴巴的開口,聲音沙啞的如同一個男人,她的心中還抱有一絲僥倖,外面應該只是一個值守的侍衛吧。
「咯吱......」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推開,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阮北北剛想要大喊大叫,便被莫念的氣息牢牢鎖定,她在那股沉重的氣息壓制之下,竟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漆黑的衣袍,在昏暗的燭火之下像是蹁躚的黑色蝶羽,蒼白英俊的面容,眼角那一道淺淺的疤痕,輕輕勾起的唇角,莫念的形象在阮北北的心中,就是最恐怖的魔鬼。
「你,你要做什麼......四殿下,你饒了我吧,我已經知道錯了......」明明是夏天的晚上,阮北北卻恐懼的牙齒都在打戰,她不停地向後退去,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瑟縮著跪在地上磕頭,將頭顱碰撞咚咚響。
「原本,阡阡饒了你,我也打算放過你的......」莫念面無表情的看著阮北北磕頭的樣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好像在看著一具屍體,冰冷低沉的聲音傳來。
「但是啊......我有什麼資格替母妃饒了你?你和阮寒清害污衊母妃與他人私通,污衊我不是皇室血脈,我,有什麼資格替阮寒雪原諒你!」
「不,不,不要,從前的一切都是阮寒清做的,與我無關,我那時候也還是個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