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爭執
鋪子里的人多了起來,客人們的注意力都在木架上琳琅滿目的燈籠上,光是挑燈籠都要挑花眼了,哪裡還顧得上從內堂里鑽出來兩個戴著面具的男女。
沈碧月看到客人里也有人戴著面具,木質面具有薄有厚,上面用染料描摹出不同色彩的花紋。
還有些面具雕刻成動物的形狀,添上幾筆動物特有的五官特徵,再形象生動不過了。
收到姑娘面具後邊疑問的眼神,邵衍抬手將她頰邊凌亂的碎發撥到耳後,剛剛戴面具的時候太粗魯,弄亂了頭髮都忘記幫她整理。
「臨川酒樓有個斗燈會,在附近三個坊里的燈籠鋪子找到一盞最別緻的燈籠,戴上面具,提上燈籠去臨川酒樓記下名字,一個時辰后坊里最負盛名的燈籠師傅都會聚集在臨川酒樓評選燈籠。」
「被選上了可有什麼好處?」她聽過斗燈會,只是從來沒遇上過,而且這次的斗燈會似乎跟她以前聽說的不太一樣。
邵衍避而不答,只說:「晚點再帶你去瞧個新鮮。」
他這麼說,她反而更好奇了,與尋常不一樣的斗燈會,她還挺想去見識一下,本來斗燈會她也從來沒見過。
臨出門時,看見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碧月忽然停住了腳步,眉尖幾不可微蹙起又鬆開,果然是受了斗燈會的影響,相比她出門那時,人更多了。
許多人的臉上都戴上了各式各樣的面具,走在擁擠的街面上,擦肩而過時都能輕輕碰撞手臂。
「怎麼不走了?」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他揚了揚眉,反問:「你想去哪裡?」
她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思襯了片刻,也不好一直站在人家鋪子門口,太引人注目了,便簡短回答:「想去人少一點的地方,在這裡擠來擠去的沒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出來,本來想要的就是熱鬧,原來你不喜歡熱鬧。」
「太熱鬧了,反而覺得太膩了。」她望向馬車原本停留的地方,空蕩蕩一片,菱花很有眼力勁地吩咐車夫把馬車給拉走了,幾乎就在沈碧月走進燈籠鋪子的那一刻。
聽她這麼說,邵衍的眼底禁不住浮起笑意,勾了勾她的手指,拉住她往人群比較稀疏的方向走。
「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到時候嚷嚷著沒斗燈會看,可不是我害你的。」
「斗燈會是要看的,反正在一個時辰以後,現在還早。」她走的速度不快,連帶邵衍也慢了下來,配合她的步伐,兩個人戴著面具晃晃悠悠地漫步,與其他戴面具的人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早知道就把那盞燈籠給戴上,拿去臨川酒樓評選一番,說不定還能掙個頭彩。」
邵衍回頭似笑非笑地看她,「你還真以為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拿到他們家的好處?臨川酒樓的老闆可不是大發善心的好人。」
「他不是,難不成你就是嗎?」她也回以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竟帶著三分挑釁,七分嬌俏,看得邵衍心中一動,忍不住握緊掌心,攥住了那一手嬌軟。
「我自然不是什麼大好人,不然就憑你這樣的性子,斷斷不肯從了我。」他輕描淡寫地一笑,笑容里隱藏著不易察覺的滿足,「臨川家的早就在其中一盞燈籠上做了記號,這個斗燈會拼的不是別緻,而是運氣,誰運氣好找到了,誰就能贏得頭彩,你的那盞燈籠是我親手做的,誰敢往上頭添記號,它就是你的,敢讓別人碰一下,我就狠狠地罰你。」
這話隱約有幾分原形畢露的影子,原先覺得的那些不對勁一下子都散了,她撲哧一聲笑著,「哪有你這樣蠻橫的,不收你的燈籠還不行了,不過我也沒打算將燈籠拿出去,你做的花樣看好,人家要知道這是豫王親手做的燈籠,定然是價值連城,我可不捨得賣。」
說到這裡,她忽然將他的手抓到眼前,借著路邊朦朧晃過的燭光一看,細瘦修長的手指上遍布划痕,手背與掌心裡也有,縱橫交錯,可想而知那個燈籠扎得有多不容易。
「玄衣說不敷藥膏會留下痕迹,我不敷,好歹也讓你心疼我一回,以後就對我更好一些?」邵衍長臂一攬,將人擁到懷裡,本來親吻她額頭,想起臉上還戴著面具,便消了心思。
「一個燈籠就想讓我心疼你,以前你往死里欺負我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心疼過我。」她淡淡說。
「別和我翻舊賬,反正你跟了我,以後要對我怎麼樣都好。」
她不說話,他就執起她的手背放在唇邊親了一下,「你知道我不喜與人接觸的毛病,所以才不想走那熱鬧的地方,我都知道,但是還不夠,小昭,我想要你對我更好一些。」
他聲音低沉,近似呢喃,沈碧月一直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每每聽得耳朵都要酥了。
她沒回答,只是將他的手反抓過來,湊到唇邊,在其中一道傷痕上輕輕碰了一下,邵衍的眼眸在幽暗朦朧的夜色里分外明亮,像是盛滿了瑩瑩月光。
沈碧月仰著小臉,不自覺有些陷進了他明亮的眼神,以前他的眼眸漆黑如夜,像個無底深淵般吸引人墜落,現在明亮起來了,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引人趨之若鶩。
兩人自小就接受過良好的教養,就算一個是呼風喚雨,無所畏懼的親王,一個是重生而來,毫無顧忌的沈家姑娘,在大街上親昵,多少也有些羞恥,要不是他們靠近街邊幽暗的角落,又戴著面具,還是大晚上的,還真做不出這種事。
就在他們漸漸靠近,氣息纏繞,邵衍抿抿唇,忍不住要將阻礙彼此的面具去掉時,一個姑娘的聲音被輕盈的晚風送來,細細小聲的,像是在跟人爭吵。
「我想去看斗燈會,你之前明明答應過我的!」
「我只答應陪你出來逛逛,臨川酒樓太顯眼了,去不得。」
那姑娘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就聽那男人嘆了口氣,說:「素素,再委屈一段時間,等一切都穩固了,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去。」
「為了你,我都委屈多久了,你對我推三阻四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了,你還念著那個沈家姑娘是不是?」
「素素!」男人提高聲音,語氣嚴肅冷冽,暗藏警告。
不遠處的兩人早就沒了那些旖旎氣氛,邵衍背靠在牆上,也不管牆灰會弄髒衣袍,手裡依舊握著姑娘的手,時而十指緊扣,時而摩挲手背,時而一根根手指把玩,就是低垂著眼眸不說話。
有些人天生醋勁大,隔得老遠都能聞到酸味,別提站得近的,十指緊扣的時候更是要人命,夾得她手指生疼,想掙開又被他攥在掌心,動彈不得。
沈碧月:「……」她覺得自己真是無辜極了。
那邊的男女沒察覺到轉角那邊有人偷聽,依舊自顧自爭吵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書房裡還藏著她的畫像!三郎,你何時變了心,說好只是利用她的!」
「你給我閉嘴!在外面說這些做什麼!」男人的怒氣幾乎壓抑到極致,女人卻絲毫不領情,泛冷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怨氣。
她不認為大晚上的還有人會窩在暗處偷聽他們說話,周圍有他的人在,沒人能靠近。
就算真有人,她話說得隱晦,也也認不出他們的身份,被他經久忽視,她覺得自己對那個從未親密接觸過的女人嫉妒心越重,重到難以忍耐。
「六合大師被抓,她的煞星命格興許也是假的,但是貴人要她,你沒機會了,三郎,你信我一回,我會幫你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到最後變成了低聲的哀求,卑微又期盼。
「這些不該你管!也不用你來告訴我!素素,你越矩了!」
「三郎!」
「今晚就到這裡吧,我累了。」
那男人揉揉眉心,有些厭煩地朝暗處揮手吩咐。
「送她回去。」
然而四周安靜,除了不遠處街上人來人往的喧鬧聲,他的人竟然一個都沒出來。
男人神色一凜,察覺不對,猛地拉住女人的手,示意她閉嘴,眼神凌厲地掃射四面八方。
陰暗處,一個低沉的嗓音發出輕輕的笑聲,不見人影,只有笑聲不斷迴響在耳畔,低低的,宛如蟲鳴,卻令人不堪其擾。
「是誰在裝神弄鬼!滾出來!」男人冷聲喝斥。
他身邊的女人忽然倒下,他一驚,連忙閃身離開原地數步,全身繃緊,謹慎而戒備地望住四周的風吹草動。
「噓,越王殿下,冷靜點,別引人過來,我來只是想與您做一樁交易。」一個男人自朦朧的夜色中走出,只能看見一道修長瘦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