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人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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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一直到天色將暮才回來,彼時沈碧月正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透過開敞的窗子望向外頭昏暗的景色,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月姐兒在想些什麼?」
子衿沏了杯熱茶過來,沈碧月懶懶接過,問道:「沒什麼,吩咐你的事情可都辦妥了?」
「都按月姐兒的囑咐辦好了,只是婢子不懂為什麼要將嫁妝拿給吳征?打從他離開孟府就變得有些古怪,整天遊手好閒不說,還喜好賭酒女色,現在又被貶到了這個莊子,只做個看守馬廄的雜役,要是心氣不順,對月姐兒的嫁妝生了歹心,偷拿著跑了,那可怎麼辦?」
沈碧月今早叮囑子衿的事情便是讓她到屋子裡取出存放的一部分嫁妝交給吳征,讓吳征掩人耳目地拿去當鋪換了銀子,再將所換銀子偷偷地放進巧妍的屋裡。
她罰巧妍跪在漣水園一來是為了震懾莊裡的下人們,二來也是怕她提前發現那些銀子。
沈碧月聽到她這麼說,並未顯出憂慮,而是反問道:「你相信孟家嗎?」
子衿不知該如何回答。
沈碧月淡淡一笑,「孟家可不比沈家,從孟家出來的人做不出將主子的東西佔為己有這種事。」
「可那些嫁妝怎麼說也是夫人留給月姐兒唯一的東西,婢子只是害怕月姐兒輕信他人,會吃虧的。」
沈碧月抿了唇,眼中一閃而過悲色,子衿口中的夫人並不是現在的長房主母甘苓,而是她的親生母親,出身大族孟氏的孟茹,昔日名揚永安城的絕世美人。
傾城的容貌,再加上不凡的出身,多少王孫公子為了求她一眼青睞而踏破了孟家的門檻,可惜她與沈家的大兒子沈植自小便有婚約在身。
都說美人薄命,孟茹也是如此,在為沈家生下了一對兒女之後不到兩年,她就突染惡疾,不過幾天就暴斃而亡了。
她所帶進沈氏的嫁妝大都留給了沈碧月,孟茹在孟家深受寵愛,嫁妝更是價值不凡,沈碧月又年幼,無法管理這些嫁妝,沈家自然有不少人眼紅。
幸好有孟氏在背後撐腰,還有孟茹的陪嫁丫鬟輕荷嬤嬤一直忠心耿耿地守著沈碧月,才沒讓那些心懷不軌的沈家子弟得逞。
沈碧月想起了前世的許多事情,臉上不禁露出悵然之色,「不過是些錢財,若能保得人性命,便也值了。」
子衿擰著秀氣的眉,幾乎要扭成一股麻花繩了,總覺得月姐兒自從被打暈過一次后便分外讓人捉摸不透,總是說些讓她聽不懂的話,。
沈碧月搖了搖頭,將頭再次轉向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月色極好,就像是她死去的那一天,柔柔地泛著光,宛如輕紗一般從天上輕輕地披瀉而下,瑩光鋪滿地。
「該是我的東西,便不會任你們奪走,但該是你們的報應,也一定會加倍還給你們。」
屋內一時無話,安靜得很,子衿看得出沈碧月的面色不好,以為是她的身子有些不舒服,連帶著心情也不好,本想勸她去休息,但腦子裡一閃而過白日時候春雲的慘狀,還是選擇乖乖地閉了嘴。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的夜色中突然出現了些許動靜,一個黑影飛快從外頭躥進來,很快便衝進了沈碧月所在的屋裡。
子衿嚇得險些要尖叫,立馬被那黑衣人捂住了嘴。
沈碧月從美人榻上坐起,將手裡的杯盞放在案几上,看著黑衣人輕輕一笑:「身手不錯,我等你許久了。」
待子衿安靜了下來,那黑衣人才鬆開手,摘下了覆在面上的黑布,微微頷首道:「小人吳征,見過小主子。」
沈碧月揮手讓子衿出去守著門,以防有人偷聽,子衿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一眼吳征,便帶上門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他們二人,沈碧月這才抬眸開始仔細地打量他。
吳征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年輕得很,生得五官硬朗,身材魁梧,從行走間似乎都帶著股勁風便可看出他定有不凡的功夫底子,絲毫不像是其他人形容的那般,身上會帶著由於常年喜好流連於花街柳巷與溫香軟玉之中而顯出的萎靡之態。
沈碧月垂眸道:「你原本在舅舅手下做事,能力了得,舅舅也頗為看重你,你卻選擇跟隨母親來到沈家,而後又跟著我來到這窮鄉僻壤。」
吳征神色一動,道:「吳征本就是孟家人,自然是為小主子做事的。」
「真是為我做事,為何我被關了許多日,都不曾見你來救?」沈碧月的聲音倏然低了下去。
吳征沉默了,黝黑的眼中隱約閃現著幾抹愧疚。
見他這般,沈碧月也緩了口氣,道:「也罷,我雖不知曉你的真正目的,其中或許有隱情,我也沒有興趣探知。你終歸是孟家的家僕,我是沈家女兒,管不了你,今日你橫豎也替我辦了事,抵了過,明兒我便尋個理由打發你出去,放你自由。」
吳征面色微變,「吳征生是孟家僕,死是孟家鬼,更何況小主子如今處境堪憂,吳征又怎敢棄小主子於不顧!」
沈碧月的神色有些似笑非笑,這個吳征果然聰明。
她說了沒有興趣,不代表不會追究,她知曉吳征心裡有事,是斷斷不會離開的,因此一招以退為進,要的也不過是他的一句忠心。
「你倒是看得明白,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決定給你一個重獲自由的機會,你真的不想要?」
吳征微微低頭,道:「吳征對小主子絕無二心,天地可鑒。」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給你一個表忠心的機會。」沈碧月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打從今日起,一直到我離開這個莊子為止,聽我的命令,替我做事,只不過我依舊放你在馬廄,不能讓人察覺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