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除夕夜
阿涴的心忽然痛了痛。
媽媽活得比較通透,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她也會去包容別人的缺點。
可是她也沒有得到幸福。
第一次嫁人,就遇到了她的親生父親,是個家暴男。才與她生活了不過三十四個月十五天,就離了婚。原因不過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不是能傳宗接代的男孩子。
後來,又遇到了另一個男人,就是她前繼父,一樣是個家暴男,還是已經有了個兒子的。
他們在她上大二的時候,也離了婚。原本是他不放於嫃走,活活纏著要過下去,沒辦法得用法律來保護自己。後來,因為一些證據,於嫃單方面離了婚。
離婚後,他揚言,不想放過阿涴的舅舅,當時還嚇了她很久很久,以為世界要崩塌了。然後來也是不了了之,想來是因為某些人的勸阻。
之後,媽媽來了G城,找些零工做養活她。學費也有貸款幫助,除了給她一些生活費,便不再需要什麼。
她們的日子也還算過得去。比起那些年寄人籬下的日子,她覺得這才是她較為解脫的一段日子。看人臉色久了,都不知道自由是什麼滋味了。
這樣的人尚且不能得到幸福,那什麼人有資格呢?當時她沉醉在黑暗無法自拔,沒能為她分憂。如今她有能力了,她想讓她過上很好的日子,衣食無憂,心裡也無憂。可有些事,她也不能完全滿足她的想法,就比如面對愛情這事。
她做不到。
阿涴沒有說話,於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在嘮叨:「你快進屋去換個好看的裙子,再隨便畫個淡妝,至少看上去像個樣子,別整天這副模樣。」
阿涴輕聲回:「我覺得這樣挺好。」
不想,她直接走過來把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催促:「不好,不好,我覺得不好,一點兒都不好。快給我進去換掉,待會兒小深來了,看著你這樣子,人家會嫌棄的。」
她無力地晃了晃身體,最後還是被她塞進了房間。
裙子她也有,大多是大二那年隨意買的,還有很多,也是好看的。她到衣櫃里看了幾眼,找出了一件綠色的雪紡裙穿上,又隨意上了點粉,就出了房門。
出卧室門的時候,於嫃正坐在桌邊等著她出來。驀然見到她這副模樣,目光亮了亮,開始評價:「就該這樣的沒錯。我也不醜,生出的你自然也不會太差。你素顏也不醜,但總歸換上這身裙子,又化點妝,能稱得上實打實的美人了。你看你那鎖骨,腰這些,還是挺瘦的嘛。平時老是穿一身又肥又大的衣服,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這樣一看,哪裡都是順眼的。以後就多這樣穿,說不定一走出去,就遇到個好男人。那得趕快把自己嫁出去,然後生個孩子,也算了了你媽我的一樁心愿。」
阿涴坐到桌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看,才淡淡說道:「再說。」
她窮追不捨,硬是逼得她要聽進去,一邊倒弄她的菜,還不忘給阿涴加強思想教育:「什麼再說?你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好看又溫柔,比起你平時穿的那些,完全是兩個人的樣子。照我說啊男生就喜歡現在你這種穿著打扮,沒錯的。你呀,已經是去二十七歲的路上了,就不能好好對自己嗎?就不能活得像個女孩子些嗎?」
阿涴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她所有的話幾乎都是奔著同一個方向去的,聽多了難免厭倦煩躁,又無濟於事。她忙岔開話題:「現在都七點半了,曲大傻還不來,我們乾脆不等他了吧?他也要和家人一起守歲不是?除夕夜就在我們家過,像什麼話?他要是過來,他的家人還不得把他宰了,或是攔住他,不准他過來呢。我們在這兒等他也不是事。再者說來,我們也得習慣他不在的日子才是。
人家還沒有家庭,要是哪天有了,還不得顧家啥的,哪裡還會輪得到我們關心他。年年都是這病,真想給他點顏色看看。」
於嫃拍了她的頭一下,「瞎說什麼呢?大過年的,不準說那個什麼宰。你這就不得勁了吧!人家把你當好朋友,你把他往外推,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就是不仗義。你這,還算什麼好朋友?我看小深,不會喜歡別人了。」
她裝疼地捂住了頭:「疼死……超級疼。你這一下,怕要把我拍成了一個智障了。智障兒童聽過不?我屬於智障老年。」
於嫃瞪了她一眼:「沒大沒小!你長這麼大,除了小時候有點忠厚外,上了初中以後,我是徹底管不住你了,哪裡可以說得上智障?你是存心折騰我吧!」
阿涴也不裝了,腦中想起她的話,不禁眨著眼疑惑地問:「什麼叫你看他不會喜歡別人了?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幕?」
於嫃故作高深地道:「這個嘛,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可插不上手。你們愛咋鬧騰就咋鬧騰。反正找人結婚這事,你得給我提上日程,別整日想那什麼書本上的知識,再多也不比你的終身大事重要。還有,等阿深過來吃飯這事,我決定了,不能改變。他什麼時候來,我們就什麼時候吃飯。以後每年都還得這樣。」
她再深喝了一口果汁,把內心那點不滿逼了下去,「您說了算。要等便等吧!」
阿涴起身躺到了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法制欄目。於嫃獨自在那邊拾弄,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阿涴還是回頭問了句:「媽,還有什麼需要做的?」
「你看你的電視吧!差不多了。就是怕小深來的時候菜冷了。我在這裡先看著一下,順便玩玩手機。」
她不看阿涴,坐下玩起了手機。
阿涴也回過了頭,盯著電視。穿著裙子有些不方便,她用手抓住裙擺裹好自己,才認真看了起來。
電視邊上的鐘擺指到了八點半的時候,有人敲了門。於嫃興高采烈地跑去開門,嘴裡還不停碎碎念:「是小深,肯定是小深。」
她沒有回頭,還是直愣愣地盯著電視大屏。
真是激動了就粗心了!曲深知道門的密碼,她不去開,人家也會自己開了進來。這待遇……唉,心裡真不是滋味!
門打開,她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比往日更加沉重,似乎是帶了什麼東西。
「阿姨好!不好意思,在那邊耽擱了一會兒,來晚了,讓阿姨您久等了!」
他的聲音剛響起,於嫃就興興言:「沒事,沒事。不要緊,來了就好。」
「這是從S鎮請朋友帶來的火腿,阿姨不是喜歡吃嗎?剛好讓我借花獻佛。阿姨可不要責怪我兩手空空就過來了,哈哈!」
這人,顯然很開心。
於嫃道:「到家裡來,還帶什麼東西?這就見外了。老家帶來的東西固然是好,但也沒必要向你朋友要來。快進來,在門口呆愣著幹什麼。」
關上門,他們的腳步聲向這邊傳來。
「沒事的,阿姨,順路。咦,小涴呢?怎麼不見她?」
「在沙發上躺著呢!」
阿涴不動,緊緊盯著電視。感覺到有人靠近,她抬頭望去。
那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她發現他凝視著她許久,目光有些怪異。她不由得掃了掃自己,心想:沒有什麼奇怪的吧?難道是我自己穿裙子太過突兀?
「看啥呢?嗯?」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一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忽而向她走近,與她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她甚至能清晰地數出他的眼睫毛有多少根。
但她不會這麼無聊,無聊到要去數他眼睫毛的地步。他的目光火辣而直接,弄得她有些尷尬。她欲要起身,他卻忽然說:「別動。」
她的動作停了下來,疑惑地問:「你發現什麼了?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類似微生物那種,不會是你眼睛突然變異,成了顯微鏡吧?」
一想到那樣,她就覺得很可怕。那他看什麼人,都會感覺看不下去吧?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臉,又摸了摸她的眼皮,然後直直盯著沾染在指上的眼影,讚歎道:「這東西叫什麼?還挺好看的,亮晶晶的,要不要,給我也塗一個?」
她簡直要被他的愚蠢嚇哭了。一把推開他,道:「是眼影啊,你這個蛋白質!居然不知道這個東西,你枉為一個風流少爺!你不是經常和人廝混嗎?怎麼會不知道?奇了怪了。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麼驚世大秘聞。」
她一起身,就見於嫃在遠處驚訝地看著她們,臉上寫著複雜。
她揚了揚唇,問道:「媽,你看啥呢?菜冷了沒,還不開飯?再不吃,你唯一的女兒就真的餓死了。」
「哦,哦,哦!沒冷。」她連連說了三個哦,眼睛卻是定向她身後人。她回頭瞥他,他向她眨了眼睛,挑著眉頭,笑呵呵地從背後推著她向飯桌旁走去。
他按著她坐下,道:「快吃吧!不然,我唯一的丫頭就要餓死了。餓死了,本少從哪裡去找這樣活潑可愛,美麗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天使呢?」
隨後又抬眼對於嫃說:「阿姨,快坐下吃飯吧!不然,飯菜都要冷了。」
「嗯,嗯。小深也快坐下吃飯吧!」她走到了桌邊,招呼他坐下,自己也跟著降了身,把蓋子都揭開準備吃飯。
阿涴率先拾起筷子,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裡嚼了嚼,還沒有涼。他拿起筷子,又為她夾起其他的菜,道:「多吃點!我已經吃了一點了,現在不餓。你是不是快餓死了?」
她點了點頭,在於嫃一臉八卦的目光下,淡淡道:「可不是嘛!我媽把你當她的親生兒子,把我當她的繼女,區別對待,一口水都不讓我喝。我能好好活到現在,已經是運氣好的了。乾脆我倆換了吧,你叫她媽,我叫她阿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