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忙碌的早晨
宗教本是社會對人的控制的一種說詞。只要與物質結合起來,宗教這東西就像人對煙土的依賴,就像男歡女愛的初嘗,一旦介入,那是很難割捨的。有時,人會有意或無意,自覺與不自覺地走進去。
「每天兩炷香,早晚各一炷。」這是沈掌柜走時特意把陸得祥叫到堂屋安頓好的。「敬香前手要凈,心要誠,語要慢,敬神來不得半點虛意應付。晚上別忘了把帷帳放下。諸神也是要安靜的。」沈掌柜說。
在沈家,沈掌柜和沈太太一個信佛,一個信基督,雖說都是信徒,卻殊途同歸,上帝與佛祖同在。
早晨起來,僅事各一天,陸得祥就忘卻了把明黃色的帷簾拉開,香自然沒有敬上。直到日升三竿,他從街上慢悠悠地轉回來,在吳婕的提醒下,才想起了這檔事。平時,陸得祥是沒有丟三落四的習慣,做事一向沉穩。今天,腦子不知想什麼,竟然忘的一乾二淨。於是,匆匆凈過手,直奔堂屋,定了定神,抻抻衣角,就像演員進入角色;然後,點燃了香,拜了諸神,煞有介事地把沈掌柜交代的事做完。
出來,自語:「罪過,罪過。」
吃罷午飯,看著吳婕收拾停當,得祥又陪吳婕坐下說了會兒話,無非是些豆腐一碗,一碗豆腐的類似陳年老酒的品咂。還有的就是些缺鹽少油的市井之事。以前難得有這樣的清閑,他知道清閑背後的沉重。
朱先生在柜上的時候,每天總是忙忙碌碌著,陸得祥也跟著很用心的去做,從日出到日落。在柜上比不上在家的自在,少些約束。可先生從不把他當外人,有時雖感到很累,但心裡踏實。佛語說,象由心生,象隨心滅。那時的得祥做事的心態尤如風來疏竹,雁度寒潭,隨去而安。可現在,這清閑自在的空間由自己隨意支配卻不那麼自信和心安,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不免有些「盡人事以聽天命」之嘆了。
聽著吳婕的說話,得祥竟慢慢生出些無端的空落,也許是戰事的迫近,還夾雜著一點說不上的心憂。坐著無事。吳婕拿出紙牌自己給自己卜卦,這種用紙牌占卜的遊戲在鎮間還是很流行的。測一測時運或財氣諸事,不過這種占卜的結果往往會給人心境留下一絲愁悵。
看著吳婕玩紙牌已有了一些時辰,得祥感到眼睛有些困色,便起身回房間睡覺去了。
睡間,起風了。天下起了雨。醒來走出屋門,雨已經停了。庭院里的積水隨風吹漾,映出天際雲間的別樣變化。麻雀喜落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空寂的庭院似乎是鳥的天地了。
雨是天的眼淚,是上蒼對人間的恩慈。雨停了,可陸得祥的心情卻有些落寞,不知所事。回屋轉了一圈兒出來,準備進書房想看看書又怕靜不下心來,和吳婕打了個招呼便走出街門。
鎮的街面被雨水洗刷的清清爽爽。空氣透著濕氣,吸一口沁肺入木,有些涼絲絲的。順著斜街穿過兩條小巷便聽到白水河的濤聲了。
一場雨下來,河水比往日湍急了許多。上游山澗的溪水彙集而下,到了鎮邊,河床變得窄些,翻著細浪,打著漩渦,有些泛黃,攪亂了昔日的清澈。水流撞擊的響聲扑打著堤岸,激起的浪花,風一吹,水霧就飄灑在身上。
陸得祥站在堤邊,呼吸著雨後的新鮮空氣,心境慢慢地好起來。展眼河岸,欣賞著眼前的景物,它多麼像一幅畫家筆下的水墨畫。河流、農舍、圍牆、樹木和遠山間流動的白雲,一條之字形的山間小路構成了畫面的主線,好美呀,得祥讚歎。一種從心底流露出的滿足,以前他也曾經不止一次到這裡散步,卻從來沒有留意到這樣的景緻。
雨過天晴,山野如洗。太陽從雲中破層而出,天地間倏地耀眼起來。站在堤上的陸得祥被突然出現的陽光和河水反光的折射刺的眼睛有點兒睜不開,似覺感到渾身一熱。他揉了揉眼睛,懶散似地離開堤岸,順著河邊的小路向上游漫無目的地走去。
河的上游,是一些間隔不一建在河畔邊上的巨大的木製水車。如今,這些水車少了往日轉動喧鬧的色彩,有的已經偃旗息鼓,靜靜的候在岸邊。這樣的水車順著河流依次排列到兩山澗的溝里,顯得很古樸,很原始。
在水車的旁邊,沿河搭建的簡易磨房,顯得陳舊滄桑。據說,這些磨房從明初就承載著它的功能了。平時,磨面的時候,夥計們打開圍堰的渠閘,河水衝擊著水車。水車慢慢地轉動起來,通過軸與傘齒的連接帶動石磨轉動起來——小鎮人們的主要食糧——莜面和麵粉就是這樣加工而成的。這些水車都是鎮上和溝裡面鋪掌柜們的。
遠遠望去,水車的自然設置,讓人想起江南水鄉古鎮綿延質樸的韻味。
鎮上的人們又開始走出家門忙碌起來。
戰爭的陰影好像絲毫也沒有影響到他們對生活的勞作,如往日一般繼續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