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背河人

第53章 背河人

背河人的不同,黃河岸邊的背人是徒手跪背,一不小心,或者有個意外,身滑失手會落入水中。當地人的過河背人是藉助了網狀背帶式繩索的工具,如軍人打理背包行進時的那樣,背的更具無邪和安全的坦然。

近了,側過臉,因為在意,心一慌,打了個趔趄,險些失意於水中。還好,濺起一抹水花落在身上。

背河人過來,遠遠地喊了聲:「要過河嗎?」又喊了一聲,說:「前面的水深著呢,過不了河的。」喊話間,從身邊的一側趟過,轉眼間上了岸。

心的跳躍,哪裡還想著背河人的故事。還未緩過神來,眼前的亂猶如一團麻了。

就在背河人踏上岸,圪蹴在岸邊歇緩的時候,一鍋當地出產的小蘭花旱煙在河岸的沙土地上旋舞,醉人周身。腿間懸吊的那個最不中看的寶貝蘊含著對生命的繼往,人類早期的圖騰,河的回饋,一個「背」字,人的大寫,讓背河人從歷史的滄桑走來。

在河間與背河人面背而過的一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定力伴隨著羞澀從心底涌動,二人手牽著手,一前一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河的對岸趟過去。

過了河,相視一笑,心底的興奮,回頭看,掖在腰間的布裙濕了一大片,竟然沒一處是乾的。抖了抖水,擰乾。軼軒說:「我們找一處乾淨的地方洗一洗。」說著,拉起陸得秀的手,順著河岸往下游尋去。

這是一處河床懸積的窪灘,水清如鏡,清澈見底,河的細沙如綿,形狀各異。細細端詳,起伏有致,鉤出的山形水線自成一景。搖一搖,水清了,又成一景。

彷徨是堅定的開始,沒有彷徨,堅定無從說起。河的一過,全因壯了膽,讓人悟到生活的簡單。其實,人生的體驗就在這一躍的意境。

過了河,軼軒的興奮還沒有從現實收回,無拘無束,心的放飛洒脫的不得了。看看四下無人,除了河的一邊,就是岸上不遠處齊刷刷長勢喜人的莊稼,索性脫下被河水打濕的衣裙,晾於岸邊,返身入河,嬉戲於水。

陸得秀沒有軼軒那麼放的開,還是顯得矜持一些。在岸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把望著風,這個時候,生怕有陌生人冒出來,倘若碰到這樣的事情,尷尬不說,真的有些無地自容了。

立起身,拽拽衣裙,放眼秋田,向河的東南村落眺望,一縷孤煙細,河流、村莊、作物、秋的鄉野,天地自然巧作一色。

好在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心的明凈,無雜無念,玩夠了,軼軒上了岸,整好衣裙,對得秀說:「我是不是有些過了。」

「何止是過,」陸得秀說:「送你四個字,忘乎所以。」

這才是真實的軼軒。二人又說笑了一陣兒,離開河岸,挽著手,穿過一片田埂,順著小路向易村的方向去了。

鄉間路,行人無幾,偶然遇上一二個農人,也是急匆匆地過去,像失了魂似的,走遠了,還回頭瞅一瞅,一臉疑心的樣子。

路的兩邊,地里的莊稼長勢極好,展油豁水的。黍子粒飽顆滿,穀子穗首及地,舉眉遠望,金色一片,多好的一個年景。這樣的年景,多少年了不曾有過,恐怕要多收個一二成的。可如今已到了開鐮的時候,卻不見有秋的收割繁忙景象。

快進村時,軼軒的腳步慢了下來,若有所思,問:「你說犧盟會的人會不會接納我們?」

陸得秀遲疑了一下,極認真地說:「不是我們,是你一個人的選擇。我只是陪你走一回,和對方見上一面,了卻一下救國犧牲的心愿,免得一人在鄉村獨行把自個兒給弄丟了,後悔一輩子。」

軼軒一笑,「我才不會呢,」又說:「我的心慌慌的,不信,你摸摸。」

「沒啥慌的,」陸得秀說:「見了面,你就直截了當得說,我是來抗日的,你們要不要,多簡單。」

進了村,一打聽,坐在自家門口納鞋底的一位村婦用手一指,村公所,往前,十字路口有牌子的院子就是。謝過,緊走了兩步,說話間就到了。

進院,喊了聲,「有人嗎?」沒人應答。又喊了一聲,院子還是悄沒聲息的。往裡又走了幾步,朝一進門的南屋窗前探了探身子,還沒瞅出個究竟,身後便傳來腳步聲。一回頭,進來的人約摸五十來歲,看樣子像是一個有號召力的人,忙問:「是村長嗎?」

進來的人並未確認自己的身份,「是縣上來的吧。」說著就讓陸得秀和軼軒進了上房。

屋裡陳設很簡單,一張長方桌,四周擺了一圈條凳,東面是通盤大炕,一張炕桌,炕的裡面擺一鋪櫃。桌櫃都是本地榆,做工並不咋地,談不上精細,墩實粗糙,鄉下人的手藝。屋子因抽旱煙的人日久天長的煙熏火燎,讓僅有的幾件傢具更顯得有些個年頭了。看得出,這裡是村民公共事務議事的地方。

說明來意,村長告訴她們,犧盟會的人已經走了。聽說和政府的人一同回省城去了。

一場轟轟烈烈的抗日運動本應從這裡開始,這是軼軒所憧憬的。但現實的結果,在這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或形成,最多是一個歷史過客的假說和留白。

「假如早兩天來就好了。」軼軒說,一臉的遺憾。

告別村長,出了村公所,站在村中的十字路口,滿心躊躇。這個時候,陸得秀的心情就像被人綁架了似的,突然間冒出一個很潛意識的問題,且上溯到二千餘年的那個時代,而這個問題又與眼前村莊的寧靜極不搭界。人都具有兩面性。秦的帝國,不凡趙高者,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做人到獨攬大權后恣意妄為,由善至惡,官與政客普遍具有的這一特性。有些時候,惡的一面為什麼掩飾的那麼好。

踏上回城的路。還未出村,村長從後面緊三步慢二步追了上來,說有一件事忘記告訴她們,今早傳來的消息,城北的平綏線鐵路橋和城東的木橋被撤退的軍隊炸毀。河是過不去了,唯一能過的就是村西邊讓背河人背過去。

村長不說還好,一說讓人心的虛飄,出了村子很遠,胸口還在怦怦直跳。過河的尷尬,見了大,現在還在眼前晃動。就這樣,不知不覺到了河岸。心亂意散的,連腳的落地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羞澀歸羞澀,河還是要過的。最多是閉一次眼。

事後陸得秀回味,軼軒先讓背過了河,自己躲在窩棚後面等待背河人重返河岸的時候,隨著一聲「先生,該過河了」的呼喚,竟然從窩棚後面寬寬的縫隙中對年青的背河人多看了幾眼。臆想,回家或在大自然裡邊習作一次背河人,什麼也不背,只背自己。褪去衣裝,一身原色瀟瀟洒灑坦然一回,就像作家筆下的玄幻故事,在那個意境中欣賞一下自己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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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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