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子黛的琴音一起,醉歡樓里氣氛頓時達到頂潮,人聲鼎沸,盛況空前。
沈顏貓在櫃檯後頭,眼觀六路,背在身後的手則緩緩摸上暗格,指尖觸到凹凸圖案,輕輕摁下,只聽「恪噠」一聲脆響,暗格彈開,一本賬簿靜靜地躺在格子裡面。
沈顏摸起賬簿往懷裡一揣,反手將暗格推上,然後站起身來,正對上老鴇警狠的眼。
沈顏大駭,暗道不好,一個閃身就要逃,奈何整個醉歡樓都已經被賓客擠了滿,門口更是挨挨擠擠,人頭攢動擠出好遠,她精心設計的局此刻成了她最大的難題。
沈顏無處可逃,揚手一招,扯住身邊垂下紅綢,足尖點地遊盪而起,飛身直奔後門而去。
醉歡樓後院有一棵老桑槐,借它之際力,可以脫身。只要自己出了醉歡樓的院子,她們便再奈她不得了。
沈顏飛身落地,正撲在一個看客的身上,將人帶翻,人員密集,這一倒多米諾骨牌似的,人仰馬翻,頓時倒了一片,沈顏手中有紅綢,借紅綢之力迅速起身,道了句抱歉,掉頭便往後院跑。
「媽媽,要追嗎?」樓里龜公見情況有異,跑過來急急的問。
「不用。」老鴇揚手示意龜公稍安勿躁,「咱們將她攆到後院去,就行了。」老鴇一雙丹鳳眼眯成細縫一條,透著危險的光。
沈顏從前樓跑出來,徑直奔桑槐樹的方向跑過去,才跑了一半,沈顏面色一變,陡然停下腳步。
槐樹下,無數亮點亮起,那是無數燃著的火把。人群列成兩對,分讓開去,人群後面,錦衣扶足,緩緩走出來。
「九弟,好久不見。」熟悉的聲音,戲謔的口吻。
沈顏眼皮撩起,視線挪上男人的臉,果真是他——四皇子沈鈺。
……
腳邊有蟑鼠亂竄,濕潮的青苔爬滿了牆壁,鼻子里充斥著難聞的霉腥味兒。
潮濕暗房裡,沈顏被鐵鎖捆縛著,吊在半空中。沈顏唇色白慘,凌亂髮絲混著汗水貼在臉上,身上道道水紅色的鞭痕觸目驚心。
腳步聲起,沈鈺緩緩走進來,走到沈顏面前,抬手端起她的下顎,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四哥來看你了,我的好弟弟,哦不,應該說我的好妹妹。」沈鈺將臉貼近沈顏的臉,陰鷙的說。
「呸!」沈顏啐了一口,猛的掙開沈鈺鉗著自己的手。
沈鈺也不氣,擦了擦鼻尖,舔了舔后槽牙,然後邪邪一笑,「剛剛吃了那麼多鞭子,火氣還這麼大。」
沈鈺微笑著走到一邊,抬手拿起盆里飽飲鹽水的鞭子,細細端詳,然後甩手,啪的一聲,鞭子嚯然甩出,噗嗤入肉,在沈顏身上留下一串水紅。
硬捱了一鞭子,沈顏牙關咬緊,愣是沒哼出一點聲音,只額上瞬間鋪滿一層的細汗昭示沈顏挺下的無聲痛楚。
「無趣。」
沈鈺見沈顏哼也沒哼出一聲來,怏怏丟下手中鞭子,再次來到沈顏面前來。
「老九,你真是很會給人驚喜。要不是我早就對你的身份存了疑,差點就被你唬住了。哦,說到這兒,哥哥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醉歡樓的生意也不會有今天這麼好。」沈鈺看著沈顏,眼裡透著黠狡的光。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沈顏聞言艱難的抬起頭來,盯著沈鈺,冷聲問。
「你和月蓮到隔院那日,我看見你了。」沈鈺歪頭,淺笑,「雖然你轉身轉的很快我並沒有看到你的臉,但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為了把你從太子之位拖下來,我做了多少功課。我對你的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你自己。你的臉,你的身形,你的背影,全都在這裡。」沈鈺點了點自己的頭。
「那天看到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是你。回去后我便讓人去查了,太子府里住的是肖回,太子消失不見了。很巧的是太子消失的時間和你來到醉歡樓的時候極度吻合。當然了,最關鍵的是我早就得到了你疑似是女兒身的消息。所以面對著和太子長相八分相似的水袖你,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斷定你就是沈顏。」
「那你為什麼不在得知我身份的時候便把我擒下?」沈顏問。
既然今日這些都是他設計好的,想必他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他完全沒必要等到今天再動手。
「如果在你還沒得手的時候就擒下你,你怎麼會有功敗垂成的挫敗感?」沈鈺呵呵一笑,「你不是想偷賬本置我於死地嗎?我讓你拿到手,但是拿不走,我要你知道你一直被我玩弄在股掌之間,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這樣不比早早擒了你有趣很多嗎?」
「你就是個瘋子!」沈顏瞪著沈鈺,大斥一聲。
「我是瘋子嗎?」沈鈺喃喃重複。
「你是瘋子!你是瘋子!」
「是!我是瘋子!」沈鈺突然暴躁,「就算我是瘋子,也是被你沈顏逼的!」沈鈺暴喝,一把掐住沈顏的脖子。
「皇后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你一個無根無基的窩囊廢有什麼資格坐主東宮之位?就是因為你,我從小便被母妃苛責,也是因為你,我被迫周轉這烏煙瘴氣的醉歡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沈鈺大吼著聳開掐著她的手。
大口空氣灌進來,沈顏喘息兩口,凶瞪著他,大聲駁斥,「我沒有逼你殺過人!你的手沾滿了血,那是你的債,一輩子都洗不掉!」
「害死她們的不是我,是你!!」
「舉頭三尺有神明。沈鈺,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自己做下的事,怎麼,現在不敢承認了?」
「不敢承認?我有什麼不敢承認的,我說的是是事實。」沈鈺冷哼一聲。
「她們是被你害死的,全部都是。」沈鈺盯著沈顏細聲慢語的說。
「你知道我為什麼經營醉歡樓嗎?」沈鈺問,卻也不要她回答,繼續說道,「當然是為了積累足夠的財富,積累財富做什麼呢?自然是拉攏朝臣好與你抗衡啊。」
「可這醉歡樓是什麼地方?這是尋花問柳花前月下的地方,煙花巷裡,怎麼可能不出幾條人命?」
但是歸根結底,她們是因為你才死的,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就不需要花大筆的銀兩拉攏朝臣,不拉攏朝臣我不需要開這個醉歡樓,不開醉歡樓,那些女人也就不會死,歸根結底,她們是因你而起。」
「你承認了。」沈顏看著他,平靜的說。
「對,我承認了。你追查的連環拋屍案是我做的,張遠山也是我除的,不僅如此,我還利用醉歡樓的人套取朝廷命官的秘密,藉此要挾他們聽我的話。每一樁都是抄家滅族的重罪,我都承認了,你能拿我怎樣?」
「我能拿你怎麼樣。」沈顏喪喪的搖搖頭,「現在我是你的階下囚,什麼都做不了。」
「沈鈺,我承認我敗了。」沈顏仰臉看著他,臉上泛起一抹冷笑來,「但是我不是敗給了你。」
「你什麼意思?」
「經營醉歡樓,套取官員秘密,賄賂拉攏朝臣,強搶民女,連環拋屍,再到查清楚我的秘密,這麼多事不是你一個人就做的到的。」沈顏盯著沈鈺,眼底是不盡的嘲諷,「我是輸了不假,但並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了柔妃。」
「是,母妃確實幫了我許多。說你輸給了母妃也不為過。」沈鈺微笑,「你以為憑著你這三言兩語便能挑撥我們的母子關係嗎?母妃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和老七。只要我們母子三人齊心同力,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這裡面還有沈褚的事呢。」沈顏呵呵冷笑,「我還真是看錯他了。」
「行了,省省吧,我們才是親兄弟,你算什麼東西?」沈鈺冷睨著她,輕蔑的說。
「都聽清楚了嗎?」沈鈺話音落下,沈顏一改先前虛弱,底氣十足的說。
沈鈺聞言面色一變,慌忙往四下里瞧去,「你在和誰說話?」
這時候,地牢的門被破開,花傾野帶頭,大理寺眾官員在後,一窩蜂的涌了進來。
「你們……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是怎麼進來的?」沈鈺一個踉蹌跌坐在地,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花傾野看到沈顏現在模樣,忙上前去將她解下來,小心的攙著她,「你沒事兒吧?」
「沒關係。」沈顏擺了擺手,然後看了眼一旁捧著筆紙的大理寺書丞,「可都記清楚了?」
這會兒功夫他記下的東西便是十個腦袋也扛不住,大理寺書丞已經被嚇傻了,拿著筆的手微微發著抖。聽沈顏點到自己連連頷首,「記清楚了記清楚了。」
沈顏沒再理他,提步走到沈鈺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冷道了句,「對不起,你輸了。」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你沒有賬本,沒有賬本就沒有物證,我還沒輸!」
「沈鈺你真是太小瞧我了,我既然留了後手,怎麼可能忘了賬簿。」沈顏微微一笑,伸出手去,花傾野拿出一本賬簿遞給她。
「不!不可能!這是假的!賬簿已經被我燒了!這是假的!」沈鈺看到沈顏手中賬簿,頓時慌了。
「你燒的那本才是假的。說起來,這還多虧了你的自信。」沈顏微笑。
雖然沈顏和沈鈺接觸不多,但大致也了解過一些,沈鈺從來剛愎,這是他致命的缺陷。
就比如這一次他發現了沈顏卧底進了醉歡樓,他以為他自己足以對付沈顏,所以根本沒打算把沈顏來到醉歡樓的事兒告訴柔妃。而是自己設計了一出將計就計。
彼時沈鈺認定沈顏已經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間了,所以他才拿真的賬簿做了餌,試圖讓自己體會功敗垂成的滋味。因為他有把握拿回賬簿。
拿回賬簿后他便將賬簿燒了,他以為這樣即便有人想營救沈顏,但是沒有了賬簿,沒有了沈顏,就沒人能動的了他了。
可是他錯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不知道沈顏其實早在那日在隔院那一瞥便已經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在那之後沈顏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計劃,一邊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迷惑沈鈺,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偽造了一本賬本出來。
在她藏身櫃檯后偷賬簿的時候,她身上本來就已經帶了一本假賬本。她拿到真賬本后,沒有將它揣在身上,而是將它丟到了櫃檯底下的空隙里。
沈顏拿著賬簿,翻開確認是真賬無疑,不再看沈鈺,轉身離開。
「全部帶走!」離開之前,沈顏吩咐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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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聖宮裡,氣氛凝重,沈顏一身血衣站在殿前,身後跟著花傾野和一群大理寺官員。旁邊跪著失魂落魄的沈鈺和不住抖顫的沈褚。
「啟奏父皇,兒臣接手大理寺后對連環拋屍案進行了多番查證,發現其中一名受害者季佳生前最後的行動形跡是被賣入了醉歡樓。醉歡樓是青樓,符合導致大量少女死亡的條件,於是兒臣扮作女裝混入了醉歡樓,進行了仔細的摸排,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后,兒臣發現醉歡樓確實有問題。」
「沈鈺負責經營醉歡樓,為了維持醉歡樓的運營,強搶民女,並對不服從者進行嚴刑拷打。這裡是目前大理寺發現的所有遇害者的信息,這裡有所有被囚禁姑娘畫了押的檢訴書,可以證實沈鈺的惡行。另外,兒臣在醉歡樓繳獲花名冊一本,可以證實遇害者確實是醉歡樓的人。」沈顏從花傾野手中接過三本冊子恭敬遞上,安世全忙下來接過,呈上去。
「沈鈺牟取暴利后,將金銀轉給沈褚,讓他用以拉攏朝臣。這有醉歡樓賬簿一本,上面記錄了醉歡樓所有金銀走向,可以證實兒臣上述所言。」
又一本冊子遞上去,皇上的臉愈發陰沉。
「同時沈鈺利用醉歡樓中女子迎賓便利,套取官員把柄,藉以要挾官員為他們辦事。這部分的名冊並不全,但是晚些審問過醉歡樓的老鴇和接客姑娘后,應該可以制定出一個基本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