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再次相遇
夜色黑沉,秦陌芫飛身落進漆黑的庭院里。
穿過水榭,來到另一處庭院外,看著忽然從遠處而來的人,躲在暗處。
待那人走近了,她驀然上前,匕首橫在他脖頸。
當侍衛看到近在咫尺的容顏時,臉色驟然一變。
他剛要驚呼,脖頸卻是一痛,想要說話,卻已然說不出聲。
秦陌芫附在他耳邊,冷然一笑,「怪就怪你跟錯了主子!」
將他拖到暗處,褪去他身上的外袍披上。
*
庭院內,燭光搖曳,男人身形修長,站在靈牌前。
這裡的靈牌皆是笙氏夫婦與笙箏。
男人垂在身側的雙手微緊,低著頭,眸底的落寞與蒼涼即便是昏暗的燭火也遮掩不住。
他端起桌上的酒水,在前方的三個酒盞里倒上了酒水。
自己端起一杯,對著靈牌微微一揚,「爹,娘,箏兒,我很想你們。」
男人斂眸,輕闔眉眼,將眸底的落寞與蒼涼一併湮滅。
仰起頭,將酒盞里的酒水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笙帡負手而立,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緒。
半晌,他冷聲開口,「常柯。」
外面傳來一聲極沉的腳步聲,走向了廳內。
來人立在他身後,等著他的吩咐。
笙帡斂眸,看著三位靈牌上的字,語氣里暈染了沉痛,「常柯,他們會不會在天上看著本將?」
「會——」
清冷的聲音,冰冷的語氣,嗜血的寒意!
當笙帡反應過來之時,后心已然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
他踉蹌著腳步靠在身後的靈位桌旁,傷口處不停的留著血液。
男人臉色蒼白,震驚的看著站在眼前的人。
竟是慕容芫!
「你怎麼會出來?」
皇宮那麼森嚴,慕容燕璃的人也不是廢物,怎麼會輕易被一個沒有輕功內力的人逃出來?
秦陌芫拾步上前,周身縈繞著凜冽的殺意,「真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慕容芫?」
男人掌心凝聚著內力,攻擊而來。
秦陌芫閃身避開,五指凝聚著濃厚殺意,驟然逼近,狠狠掐住笙帡的脖子。
另一手繞過他的手臂,抓住刺入他后心的匕首,猛一用力!
匕首驟然全部刺入,笙帡一口血吐了出來。
掐著他的掌心用了力道,她傾身逼近,與他視線齊平。
唇畔一挑,噙著冷佞弧度,「痛嗎?可是梓墨比你痛一千倍!」
「慕容……芫!」笙帡費力說出三個字,嘴裡的血溢的愈發的多。
他伸出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臂。
秦陌芫鬆開他,將他面朝靈牌。
手掌壓著他的後頸,低頭冷笑,「你看看你的家人,讓你爹娘,讓笙箏好好看看,你是如何被我殺死的!正好我殺了你,你們一家人可以到陰曹地府見面了!」
掌心凝聚著內力,在他後腦狠戾一拍!
笙帡渾身一顫,黑眸中溢出了血淚。
他顫抖的伸出手,抓住了近在眼前的靈牌。
秦陌芫退後,冷漠看著他倒在地上,手裡抱著笙箏的牌位。
男人看著手裡的牌位,沁滿鮮血的薄唇竟然有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他看向上方,似乎看到了笙箏再對他招手,「大哥……」
「箏兒……」
笙帡緊緊攥著牌位,另一手朝著上方緩緩伸去,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可手還未伸出,便徹底失去了力道,沒了聲息。
秦陌芫後退幾步,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雙眸微閉。
沉了口氣,轉身離開。
但,身形一轉,便看到廳外長身玉立的韓九忱!
男人一襲暗玄色墨袍,負手而立,眉目深黑的看著她。
秦陌芫臉色一變,原本冰冷寒徹的氣息陡然間變的嗜血寒沉。
驟然衝過去,揪住他的衣襟,沉聲嘶吼,「你為什麼要殺白梓墨?!」
她恨恨的瞪著韓九忱,「你早就和慕容燕璃串聯好了,將我帶進皇宮,引白梓墨出現,本來打算利用白梓墨讓我去北涼做質子,沒想到會遇到白峰崖前來,白梓墨救走我破壞了你的計劃,你就殺了他!」
韓九忱俊眉緊攏,垂眸睨著她,沒有絲毫戾氣,有的只是平靜。
他說,「你不也是因為白峰崖要去北涼做質子嗎?」
秦陌芫臉色冰冷,眸底的猩紅,緊攥著他衣襟的手骨骼作響。
男人垂目,聲音低沉,「白梓墨必須死,他不死,你就要死。」
秦陌芫怒吼,「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
男人卻是嘲諷冷笑,「你死?你若是死了,你父皇的仇誰來報?你若是死了,諸葛榕斕去愛誰?你若是死了,北涼和南戎將會有永無休止的戰爭!」
愛?
諸葛榕斕不愛她。
而她,早已不愛諸葛榕斕了!
韓九忱掰開她的手,黑眸緊緊鎖著她,「所以白梓墨必須死,那天除了我在皇宮外,還有慕容燕璃的人,如果我不射箭,會有更多的人在暗處射箭,到時你們兩個都逃不出去。」
「韓九忱,你真卑鄙!」
甩開男人的禁錮,抽出腰間軟體,朝著他的身上刺過去。
她以為他會避開,會反擊。
沒有!
長劍刺穿他的胸口,鮮血噴濺,男人臉色也瞬間蒼白。
秦陌芫有一瞬的震然,錯愕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韓九忱蒼白的薄唇噙著一抹笑意,「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永遠不會傷你,也不會害你。」
她冷笑,抓著劍柄的手有車薄顫,「不會害我?難道我去北涼做質子不是你和慕容燕璃的主意?」
男人垂目,眸底盪著苦澀笑意,「是我的主意,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他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有在北涼你才是安全的,即便諸葛榕斕失憶,他依舊不會傷你。」
秦陌芫只覺得諷刺,覺得可笑。
她鬆開手,雙手垂在兩側緊攥。
冷冷一笑,「你不是他,你如何懂?」
韓九忱淡淡一笑,俊容難掩蒼白,「但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和想法,不是嗎?」
「那只是你的想法!」
秦陌芫冷冷回絕,眉眼冰冷,「你將我送到北涼,好讓慕容燕璃無後顧之憂的坐著南戎的皇帝,而你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北侯爺,可以隨性的活著了。」
她沒有忘記韓九忱曾經告訴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活著。
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韓九忱步子踉蹌了幾步,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垂目看著胸口刺穿的長劍,低喃了一句,「你這女人,心真夠狠的。」
狠嗎?
若是狠,她何苦淪落至此?
韓九忱搖頭,抬眸看著她,「我知道你想救出白峰崖,然後在去往北涼的路上逃離,我能想的出來,你以為慕容燕璃會想不出來?」
秦陌芫眉心緊擰,唇畔緊抿,沒有言語。
只是,周身的氣息寒了幾分,心底亦是騰起一絲疑惑。
男人輕笑,看向遠處,而那裡則是皇宮的房外,「不知你還記得童豆豆嗎?」
童豆豆……
秦陌芫心頭一凜,聲音一沉「你們將他怎麼了?」
他是跟著白梓墨的,怎會落在慕容燕璃手裡?
韓九忱看著她,一字一句,聲音很輕,「慕容燕璃抓了童豆豆,他不怕你跑,你若趕跑,他就將童豆豆掛在城牆外,每日鞭打,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乖乖去北涼,安分待著,他便不會對童豆豆下手。」
韓九忱認真看著她,「同樣,有我在,絕不會讓童豆豆出事。」
秦陌芫諷笑,眸底的陰霾愈發的濃郁,「所以你們就是讓我去了北涼,這南戎便是你們的天下了?」
男人俊眉緊攏,看著她的目光帶了複雜,「秦陌芫,你不該被捲入這場權謀的紛爭,只有諸葛榕斕身邊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秦陌芫心頭凜然,掌心凝聚了內力衝過去。
可還未接近,便被四周而來的黑衣人攔在外面。
其中一人快速點了韓九忱的穴位,為他止血。
秦陌芫緊攥著雙手,目光冷冷凝著被黑衣人護著的男人。
男人眉眼輕抬,眸色漆黑,眸底的情緒濃黑到無人能看懂。
他說,「你若想童豆豆安好,就乖乖去北涼,若想白峰崖安然在外面活著,就別回南戎了。」
秦陌芫聲音沉寒,氣的身軀薄顫,「若我非要留下,你又能如何?」
男人薄唇輕啟,一字一句落入她耳畔,「你執意如此,見到的便是童豆豆與白峰崖的屍體,白梓墨為你而死,你難道還要他的父親也因你而死嗎?」
「韓九忱,我最後悔的就是相信你,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
男人低頭,眉眼深處泛著不明其意的笑意。
他搖頭輕嘆,「你當初說過的話自己都忘了嗎?這世上誰都不可信,你只信你自己,如今為何要信我?」
秦陌芫眼睫一顫,唇畔死死抿著。
是啊,曾經在風城外的客棧,這句話是她親口說的。
可如今呢?
她卻被自己這句話狠狠打臉!
原來一個人為了活著,為了一切,可以隱藏的這麼深。
韓九忱轉身離開,臨走時丟下一句,「將這裡收拾乾淨。」
手下人領命。
男人腳步微頓,聲音低沉,「秦陌芫,這一劍權當是我還你的,希望你日後真的長記性,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言罷,他袖袍一甩,三個煙花信落在她手裡,「這是我最後送你的禮物,日後你保重,我會幫你護住童豆豆與白峰崖。」
秦陌芫緊緊攥著手裡的東西,眸色凜冽。
她怎會聽不出韓九忱話里的意思,用白峰崖與童豆豆的性命威脅她安分的待在北涼!
轉身,看向被黑衣人收拾的笙帡,垂眸,掃了眼袖袍下被自己掌心握住的腰牌。
唇角冷冷一挑,利用她,若她不反擊,怎麼對得起禮尚往來四個字?
沒錯,方才在靠近韓九忱時,趁機偷了他的腰牌。
*
天色漸晚,守在寢殿外的禁衛打了個哈欠,裡面驀然傳出一聲輕響。
兩個禁衛一驚,快速推開房門跑進去。
室內,秦陌芫抱著錦被坐在床榻下,身上只著寢衣,睡眼朦朧。
這副模樣,顯然是睡死了從榻上滾下來了。
兩個禁衛嘲諷了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寢殿門關上,秦陌芫扔掉錦被,冷笑的走到軟椅前坐下。
掂起茶壺在茶盞里到了一杯。
指腹把玩著茶盞,雙眸興味的看向窗外。
明早可就有好戲看了。
*
晨曦光亮,映在整個祁安城的上方。
一清早的,祁安城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將軍笙帡被人殺了,死在自己府邸,兇手是誰不清楚。
將軍府外,禁衛軍把守,百姓們紛紛躲開,不敢靠前一步。
慕容燕璃走下龍攆,臉色陰冷,步伐沉穩的走進去。
在他身後是朝中的眾位大臣,為首的便是侯爺韓九忱。
一走進後庭的廳堂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傳了出來。
眾人目光所及,笙帡躺在靈牌前,後背傷口的血早已凝固,卻並未見任何兇器。
韓九忱跟著走進來,在看到地上的笙帡時,眸色陡然一沉。
慕容燕璃周身氣息寒沉陰冷,怒喝道,「查,究竟是誰幹的!」
禁衛軍領命。
兩人將笙帡的屍體抬起來,常柯陡然上前蹲在笙帡的屍體旁,抬頭看向慕容燕璃,「皇上,笙將軍手裡有東西。」
韓九忱眸色愈發的黑沉,在看到笙帡掌心露出一角的腰牌時,下意識掃了眼自己身側。
那裡,空空如也!
眉眼輕斂,想起昨夜秦陌芫逼近他,單手攥著他衣襟的場景。
他竟然被這個女人算計了。
這女人,還真是不吃一點虧。
想必也是她趁昨晚他的人離開后又去動了笙帡的屍體。
這點他還真是沒有防她。
能夠在皇宮來去自如,能夠撇開慕容燕璃的眼線,看來這女人有了內力。
可想而知,這內力是誰贈與她的。
除了白梓墨還能有誰?
這個男人還真是為了秦陌芫,連自己最後一絲的價值都用上了。
慕容燕璃負手而立,垂眸冷聲,「取出來。」
常柯領命,掰開笙帡的掌心取出腰牌。
他將腰牌雙手遞給慕容燕璃,抬眸複雜的掃了眼立於身後的韓九忱。
慕容燕璃臉色陰冷,拿起腰牌,轉身砸在韓九忱身上,聲線寒沉,「怎麼回事?」
一雙陰邪的黑眸裹著怒意瞪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隨即,男人擺手,「韓九忱留下,其餘的都退下。」
大臣們不敢不從命,聽話的都退了出去。
一時間,前廳里就剩下韓九忱與慕容燕璃,還有早已死透的笙帡。
慕容燕璃指著笙帡,黑眸怒意的瞪著他,「誰幹的?」
韓九忱一撩前袍跪在地上,雙手拱在身前,眉眼輕抬,一瞬不瞬的看著皇帝,「皇上,臣沒有殺笙將軍,皇上會信臣嗎?」
慕容燕璃眉心緊擰,指著笙帡的手臂有些薄顫,顯然是氣的,「證據在哪?笙帡已死,原本沒有任何人知道是誰殺的,偏偏他手裡攥著的是你腰牌,朕信你,朝堂的所有大臣會相信嗎?」
韓九忱眉目低斂,卻是淡然一笑,「只要皇上信,臣便無懼。」
慕容燕璃蹙眉,負手而立,「你是什麼人朕清楚,有人想要偷走你的腰牌並非易事,除非是你親近之人,令你不設防的人,你可知那人是誰?」
說話間,他的目光緊緊鎖著韓九忱的神色,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異樣。
可是沒有!
男人始終是淡然的,沉穩的,不見任何慌張。
他抬頭,平靜道,「臣或許知道了。」
慕容燕璃冷冷蹙眉,沉聲低斥了一句,「說!」
他低低一笑,笑意里多少有些放蕩不羈的意味,「許是慕容襄戊的忠臣乾的,昨晚臣又去喝了花酒,也許是那些女人偷走了臣的腰牌,被慕容襄戊的人收買,殺了笙帡,嫁禍給臣。」
慕容燕璃臉色甚是難看,抬手直直指著韓九忱,竟一時間有些不知說什麼。
最終,他硬生生憋了一句,「日後再讓朕聽見你去喝花酒,罰你在府里禁閉一個月!」
韓九忱領命,恭敬道,「臣遵旨。」
慕容燕璃拂袖離開,在走到門外時,眉眼微垂,低沉道,「將笙帡厚葬,笙帡之事既然是你惹出來的,就有你解決掉,別讓朝堂眾人詬病。」
無論如何,他都是笙箏最愛的大哥。
韓九忱站起身,雙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遵旨。」
皇帝離開,韓九忱拂袖,轉身看向地上的笙帡,黑眸冷沉。
他知曉這一番說辭以慕容燕璃的性子必然不會全信。
如今慕容燕璃正是需要有人幫他穩住局勢,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勾唇冷笑,秦陌芫這個女人這長計謀用的還真是個地方。
直接讓慕容燕璃懷疑他,防備他。
*
臨走時,秦陌芫去看了童豆豆與白峰崖。
她將兩枚信號花交給白峰崖,告訴他,緊要關頭放煙花,可保命。
亦是告訴童豆豆,讓他好好拿著,莫要讓別人看到。
庭院凄涼,童豆豆抓著她的手,抬眸看著她,一雙晶亮的瞳眸里泛著好奇,「芫哥哥,你知道白大哥在哪裡嗎?」
秦陌芫心頭顫痛,她蹲下身,雙手抓著童豆豆的瘦小的雙臂,「白大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他不方便帶你去,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回來,你乖乖待在這裡不要惹事,等著芫哥哥帶你離開,好嗎?」
童豆豆聽話點頭,「我知道了。」
秦陌芫淡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以往那個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小孩子變了,有了孩童的天真和快樂。
可這一切又要即將消失。
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必須想辦法救出童豆豆他們。
冷尋他們不可信。
這信號花是韓劇沉給她的,說不定蓮濘樓是韓九忱的。
若想帶走童豆豆,保住白峰崖,只能靠她自己。
告別了童豆豆,秦陌芫離開。
走到宮殿外,看著長身玉立的韓九忱,她移開視線,冷漠離開。
男人跟在她身側,低沉的聲音毫無一絲責怪,「你利用了我,也算是平等了。」
平等?
就在他出手殺了白梓墨那一刻,他便是她這一世都想殺死的人。
手臂驀然一緊,男人袖袍在她面容前劃過,黑眸深沉,「白峰崖已經被送到宮外了,會與你一同離開祁安城,到時分別。」
秦陌芫掙開他的禁錮,冷厲如斯的睨著他,問了一句,「蓮濘樓是不是你的?」
男人不意他會問這個,愣了一瞬忽然輕笑,「若我說不是,你信嗎?」
秦陌芫冷漠轉身,譏諷輕蔑的聲線砸了過去,「如果可以,我真想親手將你碎屍萬段!」
垂在袖袍兩邊的雙手緊緊攥著,眸底的恨意昭然若現。
韓九忱跟在她身後,低聲道了一句,「想殺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個。」
*
今日的天很是陰沉,亦如她的心情。
與童豆豆告別,她便被一群禁衛押著走到皇城外。
騎在高頭大馬上,在她的兩側都是禁衛軍。
秦陌芫緊緊攥著韁繩,忽然發現手臂無力,那力道只能攥著韁繩不讓自己摔下去。
怎麼回事?
難道是——韓九忱?!
腦海里瞬間閃過方才在宮裡,他袖袍在她眼前劃過。
莫非是他在袖袍里動了手腳?
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身後,直接撞進韓九忱深沉泛著笑意的黑眸。
男人薄唇微動,無聲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他說,「我知道你懂唇語。」
第二句,他說,「在你到達北涼之時,藥效便會散去。」
狠狠咬牙,她轉頭冷冷看向前方。
韓九忱不放心她!
慕容燕璃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慕容芫,朕會祈禱你在北涼活的痛苦一些。」
他也已經給北涼的人打了招呼,好好對她!
那人想必比他更想讓慕容芫死!
秦陌芫緊攥著韁繩,直接無視慕容燕璃的得意嘲笑。
馬蹄聲響徹,漸漸離開城內,朝著城外而去。
秦陌芫回頭,看著祁安城的城樓,那一眼,彷彿在城樓上看到了父皇。
一襲明黃色龍袍,慈愛的笑著,對著她招手。
上次一別,她再也沒有機會看到父皇對她笑了。
轉身看向前方,單手護著腰間的依舊綁著的罈子,聲音很低,「梓墨,我們一起離開。」
*
當明凈他們找到秦陌芫時,她剛出了祁安城。
祁安城發生的事他全聽說了。
慕容燕璃坐上皇位,白梓墨為了救秦陌芫死了。
秦陌芫也被送往北涼當質子。
沒想到這段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更沒想到白梓墨竟然死了。
站在遠處,他看著被禁衛圍在中間的秦陌芫。
一襲白衣,臉色冰冷,比起以往消瘦了許多,周身的氣息仿若毫無生氣,更像是死人身上的寒氣。
她左手緊緊護著腰間的罈子,唇畔緊抿,攥著韁繩朝前而行。
他知道,那罈子里是白梓墨的骨灰。
明凈低頭,斂去眸底的黯傷。
九羅剎站在他身後,白的披風的風貌下,一雙雙黑眸皆是落在遠處那抹身影上。
明凈蹙眉,冷冷出聲,「雖然爺失憶了,但總有恢復記憶的一天,在這之前,你們必須護好秦公子,萬不可讓她出現任何差錯,聽到沒有!」
九羅剎領命,風貌下的黑眸里都卷著憐惜。
*
北涼東宮,男人一襲白袍站在庭院,俊眉緊攏。
外面傳來清風的聲音,「爺,藍姑娘來了,要見您。」
「不見。」
男人聲音清冷,卷著不耐。
清風恭敬應聲,「是,爺。」
他轉身離開,緊抿著唇。
如今朝中局勢已定,太后死了,連同太后的勢力也被拔除。
只有御史台主樓紹提早脫離了太后,歸順了四王爺。
而太后也有意保四王爺,與諸葛辰風斷絕了所有關係。
如今顏丞相與樓紹都歸順了四王爺。
他層問過爺,如何對付諸葛辰風。
爺說,「只要他安分,看在兄弟情分上,他不會動手。」
如今三朝因為和平,再一次的交換質子。
大王爺諸葛辰南這一次再次被送到大齊當質子。
而南戎送來的質子竟然會是秦公子。
走出東宮,清風看著伸長了脖子想要跑進來的藍靈酒,走出去沉聲道,「藍小姐,殿下不見你。」
藍靈酒臉色一變,頓時水靈靈的眸光有些委屈。
又不見她?
她可是知道他失憶了,巴巴的跑過來。
沒想到來了十次,被拒了十次。
她是有多慘烈?
為了能夠讓他對她有好感,她不惜穿上男裝,扮作秦陌芫的模樣。
結果還沒踏進東宮,就被跑出來的一條大黑狗追的逃出宮外。
藍靈酒不舍的看著東宮裡,最終低斂著水眸,轉身離開。
「你來做什麼?」
一道低沉的聲音驀然傳在耳畔,藍靈酒一怔,抬頭便看到眼前的男人。
慌忙後退,眼神飄忽道,「大哥,我來轉轉。」
藍蜀冉臉色一沉,低斥道,「你莫要再胡鬧了,太子殿下如今身份高貴,這裡又是東宮,豈是你一而再造次的地方,若是惹怒了殿下,到時可別連累整個將軍府!」
藍靈酒低著頭,嘟囔道,「我知道了。」
她抬頭看著大哥,眉眼含笑,「大哥,你是要去找殿下嗎?」
男人俊眉微攏,低沉的「嗯」了一聲。
藍靈酒笑眯眯的走到他身邊,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大哥,小妹與你一起去。」
藍蜀冉凝眉看著她,不用想就知道她打的什麼鬼主意。
太子殿下的心思根本沒在她身上。
若是在,四年前就有了。
她如今這樣只會自取其辱。
自她掌心抽回手臂,他低斥道,「會將軍府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府。」
隨即他命令跟在身後侍衛道,「將二小姐帶回去。」
侍衛領命。
藍靈酒氣的指著他,指尖顫抖,「藍蜀冉,你還是不是我親哥?」
男人臉色一沉,劍眉緊攏,「正因為是你親哥才不能看著你胡鬧!將她帶回去!」
侍衛領命,帶著不情不願的藍靈酒離開。
男人薄唇緊抿,看著漸漸走遠的身影,無奈低眉。
他何嘗不知妹妹是真心喜歡太子。
可他更不能看著她跳入火坑,自取其辱。
轉身走向東宮。
庭院內,藍蜀冉拾步而入便看到站在院中之人。
一襲白衣,長身玉立,身形修長。
比起以往,這個男人身上多了一份悵然。
他走過去,雙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拜見太子殿下。」
諸葛榕斕看著遠處,低沉清冽的聲線響徹庭院,「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時常心裡很空,就像是缺了一樣東西?」
男人鳳眸低斂,眸底泛著一絲悵然的落寞。
為何他報了仇,擁有了一切,卻沒有一絲喜悅?
藍蜀冉身軀微僵,眉眼輕抬看了眼身前的男人。
他知道,太子心裡缺的那個地方正是秦陌芫。
只是無痕大師說了,不準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秦陌芫三個字。
他低聲道,「臣沒有。」
諸葛榕斕輕嘆一聲,轉身坐在身側的軟椅上,執起茶盞輕抿,「來找本宮是因為老八的事?」
像是被人看透心裡,藍蜀冉臉色陡然騰起一絲紅暈。
他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知八王爺在不在宮裡?」
去了八王府沒有她的人,唯一的去處只能是宮裡。
諸葛榕斕放下茶盞,眉眼泛著一絲興味,「藍大公子,不是本宮說你,你與老八同身為男兒身,經常不分場合的在一起,成何體統?」
藍蜀冉臉色更加的紅了,愣是不知道說什麼,就尷尬的站在那裡。
男人低低一笑,無奈的搖頭,忽然問了一句,「你心悅老八?」
話剛落,男人眉峰微凝。
這句話似曾相識,像是有人也同樣問過他。
藍蜀冉臉色已經快紅透了,他慌亂搖頭,想要掩飾,卻發現竟有些欲蓋彌彰。
諸葛榕斕擺了擺手,俊容雲淡風輕,「老八在閣殿,你去找她吧。」
藍蜀冉拱手在前,恭敬道,「謝殿下,臣先行一步。」
言罷,他似是等不及,朝著東宮外離去。
看著他急切的背影,諸葛榕斕輕笑出聲,起身正要離開,有什麼東西自袖袍滑落。
拂過袖袍,彎腰撿起地上的佛珠。
「諸葛榕斕,這是你的東西,我慕容芫今日就以此為誓,日後再見,我們便是仇人!」
陌生的聲音驟然劃過腦海,男人俊容有些蒼白,掌心捂著心口,薄唇緊抿。
慕容芫……
她不是南戎被廢掉的太子嗎?
他何時與這個人有過牽扯?
捏著佛珠的手指尖泛白,男人輕闔鳳眸,將眸底的情緒全部隱匿。
聲線涼薄,「清風。」
清風走來,躬身聽命。
男人俊眉緊攏,沉聲道,「明凈為何還未回來?九羅剎又去了哪裡?」
他目光沉沉,裹著寒意睨著清風。
清風低眉斂目,恭敬道,「爺,明凈再有三日便從南戎回來了。」
再有三日,秦公子也會來了。
男人看向遠方,指尖捻著佛珠,「這次南戎送來的質子是誰,可查到了?」
清風一頓,臉色緊繃,「是……被廢的太子,慕容芫。」
諸葛榕斕鳳眸一沉,捻著佛珠的手亦是一頓,再次問了一遍,「是誰?」
清風硬著頭皮重複了一句,「是……慕容芫。」
慕容芫。
男人鳳眸輕斂,薄唇輕抿著,捻著佛珠的手微微緊握。
*
閣殿。
諸葛千廷站在欄杆處眺望著下方,神情凝重。
南戎的事她也聽說了,不知秦陌芫怎麼樣了?
只希望她能堅強點,不要出事才好。
身材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她不耐擺手,「下去,本王心煩的很。」
「為何心煩?」
低沉熟悉的聲音驀然響徹耳畔。
諸葛千廷臉色一變,猛地轉身,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時,慌得往後退著。
可手腕一緊,便被一股力道拽的跌入對方懷裡。
她惱怒道,「放開本王!」
藍蜀冉緊緊箍著她,將下顎擱在她的肩膀處,霸道道,「不放。」
男人眉目低斂,眸底裹著堅定,「千廷,我都想好了,我會將將軍府里的事情安排好,再向殿下請辭,然後帶著你離開,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兩個隱居山林好不好?」
諸葛千廷用盡全力推開他,一瞬不瞬的凝著她,「我是男的,你不是最在意這個嗎?和我在一起,你們藍家永遠不會有后。」
藍蜀冉搖頭,俊容泛著堅定的笑意,「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事你這個人。」
諸葛千廷低著頭,靠在欄杆上,「可是當時在驛站外時,你嫌惡我,讓我不要在靠近你,更後悔——」
她抬眸,看著他,「你親口說,讓我遠離你,很後悔與我相識。」
男人想要上前,她猛地後退,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答應你的我做到了,不再糾纏與你,你為何還來糾纏我?」
藍蜀冉強硬將他箍在懷裡,「都過去了。」
諸葛千廷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卻掙脫不開。
男人低頭,薄唇附在她唇上,「千廷,我錯了……」
這些時日他發現,自己早已愛上了諸葛千廷。
雖然他們的愛有違常倫,可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以往總想躲著她,可如今一日不見,便想要衝進皇宮。
諸葛千廷閉上雙眸,雙手攥著他的衣襟。
她該不該告訴他,其實她是個女人?
可整個北涼都知道八王爺是男人,若是她變成了女兒身,首先父皇便認定她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更何況她騙了父皇十幾年。
須臾,趁藍蜀冉不被,她猛地推開他,冷聲道,「我要想想。」
言罷,她快速跑開。
見男人作勢追來,她指著男人的腳厲喝道,「給本王站那,不許追過來!」
一邊跑一邊回頭瞪著他。
藍蜀冉看著她這副模樣,寵溺笑出聲,倒是聽話的沒有追過去。
一路沖向閣殿外,迎面便撞上一道身影。
她急忙剎住腳步,卻腳下不穩朝後倒去。
男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聲線清寒,「做什麼這麼莽撞?」
諸葛千廷看著眼前的諸葛榕斕,緊繃的心瞬間鬆懈,搖了搖頭,「沒事。」
男人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她身後。
閣殿外,藍蜀冉長身玉立,俊容平靜,黑眸濃黑的看著這邊。
鳳眸輕斂,落在諸葛千廷身上,「藍蜀冉是個值得託付的人,若你願意,就來找二哥。」
諸葛千廷臉色倏然一紅,「二哥,我可是男人。」
諸葛榕斕鳳眸微斂,薄薄的唇角噙著瞭然的弧度,「嗯,男人。」
不知為何,諸葛千廷總感覺二哥這句話有些怪怪的,卻說不出那裡怪。
「我先走了。」
她退後兩步避開男人的攙扶,回頭掃了眼身後的藍蜀冉,慌亂的跑開了。
藍蜀冉對著諸葛榕斕恭敬頷首,追著離去。
閣殿再次恢復寂靜,諸葛榕斕走到亭台下,一撩前袍坐在軟椅上。
看著眼前的琴,白皙如玉的雙手放在琴弦上。
悠揚旋律的琴聲緩緩流瀉。
男人指尖微動,驀然抬眸看向閣殿的欄杆之處。
為何他會有一種錯覺?
那裡應該站著一個人。
清風站在亭台外,順著男人的視線望過去。
心頭微顫,垂在身側的雙手有些緊繃。
那裡,曾經站著的是秦公子。
莫非爺想起什麼了?
半晌,男人起身,俊眉緊攏,沉聲道,「走吧。」
清風恭敬跟在身後,走了兩步,腳步卻是一頓,看著男人再次回頭,看向閣殿的欄杆之處。
他忙低下頭,眸底劃過一抹心疼。
*
三日後,南戎送來的質子進了皇宮。
聽說此次的質子是之前南戎最受寵的太子。
北涼朝堂上的一些人之前可沒少吃慕容芫的虧,都想著她送過來,好好欺辱她,將以往的恥辱討回來。
北涼皇宮內,幾個禁衛將一個人未在中間,朝著後宮專門關押質子的庭院而去。
秦陌芫低著頭,青絲垂落在身後,一襲白衣有些灰塵。
雙手與雙腳被鐵鏈鎖著,走在地上發出鐵鏈碰撞的聲音。
她低著頭,眉目低斂,一張絕美的容顏泛著蒼白。
夕陽的余昏灑在她身上,有些頹然的蒼涼。
在她腰間始終綁著白布包裹的罈子。
前方的禁衛軍忽然停下,跪在地上,聲音恭敬道,「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諸葛榕斕嗎?
秦陌芫神色平淡,微微抬頭,毫無預兆的撞進一雙漆黑如墨的鳳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