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營地相遇
「小姐,笙歸死了。」
午膳時分,鳶落快步走了進來,俯身,湊到顏卿霜耳畔說道。
「死的很慘,與以車夫苟合,被人一箭貫穿,死在了那車夫身下,如今這滿華京都是她偷人被王府滅口的消息,人人都說她是咎由自取,倒是沒人關心到底是誰殺了他二人。」
顏卿霜聽著鳶落的話,眉頭微微蹙起,這張則文用心倒是夠險惡,原以為他最多就是殺人滅口,不想連最後一點顏面都不給笙歸留著,這心只怕比他祖父還要黑還要狠。
不過這一切,笙歸也不算無辜,自作孽,她也無心去同情她。
用過午膳,收拾好東西之後,顏卿霜換上了丫鬟的裝扮,讓鳶落穿著她日常的裝扮,兩人一起坐馬車出了王府。
馬車一路行駛,在一處偏僻處,顏卿霜下了馬車,重新走回到鬧市之中,揭了那找隨軍醫師的榜單,很快就有官兵過來詢問,顏卿霜說明來意之後,那官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有些猶疑。
「你瞧著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你可知道隨軍醫師是做什麼?到時候接觸的可能都是缺胳膊斷腿的人,你不哭暈就不錯了,還能醫治?」那官兵說著,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搶過顏卿霜手中的榜單,「小姑娘,別鬧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容不得開玩笑,你若是再不走,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沒有玩鬧,我真的會醫,醫者仁心,不管場面多血腥我都不會害怕,若是不信我的醫術,您可以找個人來考考我,若是過關了,便讓我去吧,前方戰事吃緊,我孑然一身,只是想為家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將士浴血奮戰,而我明明可以醫治他們,卻躲藏著不願前往,我於心難安。」
顏卿霜看著那官兵,格外真摯地說道,眼神認真而又灼熱,那士兵沒想到她年紀不大,竟一身熱血,不由得心生佩服,原本應該趕她走的,竟鬼使神差真的帶她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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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卿霜坐在一輛簡單到沒有車棚的馬車之上,換了一身男裝,走在隨軍隊伍之中。
看著這些即將奔赴前線的士兵,顏卿霜心情頗有些沉重,這些士兵,很多都還未及弱冠,年輕美好的年紀,卻不知道是否還能回來,是否還能享受這個年紀帶來的肆意的一切。
為了趕路,他們每天都只能休息很短的時間,吃東西的時間更是一再被壓縮,顏卿霜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在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個走得磨破鞋子,腳底起泡的時候,還是心有不忍,想要自己下去走一段路,讓身邊的士兵輪流坐一會馬車,卻被帶隊的醫師一把攔住了。
帶隊的醫師也是從華京出來的,而立之年,看著文弱,這一路上顏卿霜卻發現他是一個頗有擔當也頗為果斷的人。
「蔣醫師,這是為何?」顏卿霜見蔣學林攔著自己,不由得詫異出聲,問道。
「顏醫師,你是第一次隨軍,有些事情你不懂,」蔣學林是唯一一個知道顏卿霜是女子的,也正是他同意顏卿霜加入隨軍隊伍之中的,既然是他首肯的,他自然要負責保護顏卿霜的安全。
蔣學林說著,四下看了一眼,俯身湊到顏卿霜身邊,「他們若是都在步行,自是相安無事,若是你讓出你的位置,也只能給其中一人,那麼其餘人就會覬覦眼紅能坐上這個位子之人,這位子讓出去容易,要回來可就難了,
且不說要不回位子你能走多久,光是這讓位的行為引發的暴亂就不是你可以承擔得了的,他們現在是一鼓作氣,靠著士氣撐著,你若是讓一人之位,便是泄氣行為,到時候若是當真出了什麼亂子,拿你祭旗也不是不可能的。」
蔣學林幾次隨軍了,有些事情他是親眼見過的,初次隨軍之時,他也曾像顏卿霜一般,疼惜將士,想要讓出自己的席位,也是他的師父攔住了他。
原本他還是有些不服氣的,卻在親眼看到那些累到極致的士兵因為哄搶食物而殺了自己人的那一刻,他才真的確幸,有些善舉並不會出現善意的結果。
那次的哄搶是因為他們被困峽谷,彈盡糧絕,等待救援之時,一個隨軍醫師讓出了自己的口糧,可是這一善舉不但沒有好報,還讓本來軍令如山的士兵轟然搶奪,那醫師更是在搶奪之下,被人誤殺,到最後,連是誰殺的他都無人知曉。
那一份口糧摧毀了那一群士兵最後的一絲理智,鐵桶一般的軍紀,瞬間傾頹。
顏卿霜聽著蔣學林所講的一切,後背陰寒。
戰爭是何其可怕的一件事情,可以將人化作野獸。
只是知曉了這一切以後,顏卿霜一顆心卻越發沉重了,只低垂著頭看著自己腳下,再也不敢去看周圍的士兵了。
隊伍走了許久,一直到天色黑透才停下來歇息一會。
蔣學林去領了醫師的口糧,將顏卿霜的那一份遞到了顏卿霜的手中。
隨軍途中,自然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就連這粗糧饅頭上面都沾著些許灰塵。
顏卿霜也不在意,輕輕拍了拍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蔣醫師,我們這次過去是與宸親王的隊伍會和嗎?」顏卿霜下了馬車,坐在蔣學林身邊,狀作無意出聲問道。
「正是。」
顏卿霜聽說是便暗暗鬆了口氣,只要是便好,只要能離他近一些,便好,總能找到機會遇上他的。
吃完東西,顏卿霜靠著馬車睡了一夜,一路上,她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原來的她睡覺很淺,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會猛地醒來,可是這幾日許是太累了,蔣學林走大她身側,給她披上外衣她都不曾醒來,一直到大軍開拔,蔣學林收回外衣,將她推醒,她才猛地醒來,急忙隨著蔣學林一起上了馬車。
一路這般緊趕慢趕,一直到某日夜裡,終於安營紮寨了。
因為除了顏卿霜之外並沒有人知道顏卿霜是女子,所以她便被安排與另外四名醫師一起共用一個營帳,蔣學林知道她定然不習慣,便安排她睡在了內側最靠裡面的位置,而他睡在顏卿霜身側,與她保持距離。
一切收拾妥帖之後,顏卿霜便出了營帳,站在門口眺望著。
他們是醫師,所以離主營帳不算遠,周圍全是士兵的營帳,中心最裡面應該就是鳳潯生的營帳了。
只是這裡守衛異常森嚴,她想要過去接近他幾乎沒有可能。
「你聽說了嗎,西戎王被自己的兒子殺了,新繼位的西戎王比老西戎王做事還要狠辣,竟用了一個城池的百姓作為要挾,與宸親王陣前對峙起來了。」
「我聽說了,若不是六皇子太過無用,還未撐到宸親王前來救援就害得兩個城池淪陷,如今宸親王也不用因為顧忌城中百姓的生死而被掣肘。」
「噓,他再怎麼說也是皇子,你這般直言,若被聽到了可是殺頭大罪了,只是今日死傷人數眾多,只怕醫師們是不得好睡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去傳命令。」
那士兵說著,快步向前走去。
腳步聲靠近,顏卿霜卻還是愣怔在原地。
西戎王死了?那新繼位的西戎王是誰?
左玄?
猛然想到這個可能性,顏卿霜心口一震。
原是指望他回到西戎,造成西戎內亂,能讓鳳啟不戰而勝的,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日瀕死的左玄竟能頃刻之間就殺父弒兄,篡了這西戎王位!
她當真是小瞧他了。
「你是醫師吧,快些去主營,將軍受傷了。」那士兵看到顏卿霜一邊說著,一邊讓身邊另一個士兵帶著她過去,然後自己進去通知其他的士兵。
顏卿霜整個人微微一顫,將軍受傷了?
是他嗎?
不敢耽擱,顏卿霜急忙取了醫藥箱,跟著那人快步向著主營走去。
到了其中一個營帳面前,那士兵恭敬地嫌棄帘子,「將軍,醫師來了。」
「讓他進來。」裡面傳來一聲壓抑著疼痛的聲音。
顏卿霜雙眉緊蹙,因為那聲音不是鳳潯生,而是,鳳啟鳴。
若是被他認出是自己女扮男裝混入軍營,只怕會出大事,顏卿霜想著,一時楞在門口,不敢進去。
「愣著做什麼,將軍讓你進去。」那士兵見她愣著,推了她一把,出聲道。
顏卿霜被推進了營帳,便只能咬牙靠近了。
好在她與鳳啟鳴見面次數不多,她如今又作男裝打扮,想來他應該是認不出自己的。
鳳啟鳴此刻趴在榻上,上身沒穿衣服,整個精瘦的後背就這般直接露在外邊,一根染滿了鮮血的箭就扎在他左肩之上。
「將軍。」顏卿霜努力梗著嗓子出聲道。
「免禮,過來吧。」鳳啟鳴還算是能忍得了痛,聽到顏卿霜靠近,便出聲道。
鳳啟鳴身邊,還有幾個一身戎裝的男子,顏卿霜不認識,只微微行禮,便快步走到鳳啟鳴身邊,查看起他的傷勢。
還是,只是劍傷,並沒有毒。
顏卿霜想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打開醫藥箱,取出一塊軟布,遞給鳳啟鳴。
「將軍等下取箭會很痛,請您將此物要在口中。」
鳳啟鳴一把拽過那塊軟布,咬在口中,顏卿霜這才取出短刃,在火上灼過之後,動作利索地劃開了箭頭附近的肉。
短刃入肉,鳳啟鳴悶哼了一聲,顏卿霜沒敢停下動作,快速地劃開,然後捏住箭身,一把將箭頭從肉中取了出來。
將箭丟在一旁之後,顏卿霜又急忙給他上了傷葯,然後再是包紮,手指難免觸及到他的肌膚,顏卿霜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不去想他是太后一黨,不去想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只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病患來看。
「將軍,好了。」一切都處理妥當之後,顏卿霜這才收拾好東西,緩緩起身道。
鳳啟鳴在旁人的攙扶之下坐了起來,顏卿霜急忙退到一旁,低垂下了頭。
就在她準備問自己可不可以去給他人診治之時,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雙綉著祥雲的戰靴出現在眼中,顏卿霜整個人微微一怔,雙腿頓時捨不得再挪動半分,偷偷地抬眼瞧看了他一眼。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將軍,王叔。」
營帳中,所有人都向他行禮,唯獨她站在角落,垂著頭,心如擂鼓。
「將在外,你還是喚我一聲主帥的好。」鳳潯生看著鳳啟鳴,聲線冷硬如霜,「為何要棄了那兩座城池?」
鳳啟派出這麼多精兵強將最後卻丟了兩個城池,這是一件多麼可笑而又可疑的事情。
「主帥,這一切,確實是末將之錯,」鳳啟鳴聽得鳳潯生這般問,對著鳳潯生緩緩跪了下來,「平牙關一戰,末將未能勸阻顏將軍,致使我軍十萬精兵強將皆戰死與平牙關,一時之間,軍心晃動,而西戎則趁著我軍最疲累脆弱之時突襲,末將無能,沒有保住那兩座城池。」
鳳啟鳴這番話剛說出口,周圍的將士都跪了下來,出聲道,「主帥,這件事真的不能怪罪六皇子,當時顏將軍是主帥,軍令如山,即使我們想要阻止也是有心無力,平牙關易守難攻,本就危險,而那西戎更是在那裡設下了埋伏,顏將軍等於是帶著十萬精兵,自投羅網啊……」
說話的是一個老將,說話間竟是老淚縱橫,忍不住嗚咽出聲,伸手捂住了眼睛。
他這一哭,身旁跪著的幾個將軍也跟著紅了眼眶。
「十萬將士啊,末將心痛如刀繳啊……」
「……」
顏卿霜站在角落,聽得氣憤不已,他們竟將這一切都推給了哥哥。
雖然不知道事實究竟如何,可是很顯然,這一切都是他們設下的局,引了哥哥入局,如今竟能這般像模像樣地哀悼起那十萬將士來。
何其無恥!
「所以,你們是覺得這一切,與六皇子,毫無關係,是嗎?」鳳潯生看向身旁那幾個將軍,並沒有因為他們故意營造的氣氛而順著他們的心思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