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往

閔星瀚溫柔的給水晶蓋上了被子，輕輕的撫摸熟睡中的妹妹軟毛毛的頭髮。此時的她完全就是個小女孩，怎麼也不會跟兇猛的野獸聯繫在一起。

王宇燦輕輕的推開門，看到這一幕也不好意思開口打擾，閔星瀚起身隨他出來，反手扣上了門。

之前在自己家裡經歷了那些事後，閔星瀚建議他換個住處。這次是對方找上門來送肉，下次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但是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時間點，去朋友家投訴又擔心會不會惹去麻煩，去住旅館的話沒準還不如自己家裡安全，磨蹭來磨蹭去，王宇燦最後拖著行李，跟到了閔星瀚的家裡。

「什麼事？」

「沒有熱水...」王宇燦抱著毛巾弱弱的說道，生怕自己說錯話似的。

閔星瀚果然皺起了眉頭，彷彿在疑惑這麼簡單的事還要問？但他還是去了浴室，手把手教學使用方法。房東的熱水器舊的像二十年前的，閔星瀚家的明顯高級很多，真不能怪他蠢，只能說人窮。

訕訕的進去洗完澡，他穿著寬大的宅衣庫舊睡衣挪了出來，客廳里噼里啪啦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在幹什麼？」王宇燦正盯著始作俑者，而那位科學怪人一樣的主人正在木質大飯桌上擺弄一大堆蒸汽朋克風的奇形怪狀東西，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眼見不太受待見，王宇燦倒也不生氣，隨手拿起一把長得疑似十字弓的武器，好奇的看來看去，卻被閔星瀚一把搶了回來，扔回了桌上。

「被詛咒過的武器不要動，身上會留下氣味。」

「我有武器嗎？」王宇燦狗腿的問著，「我又不像水晶，會變身什麼的，這萬一落單了怎麼辦？總要能自救吧。」

閔星瀚像是早已經準備好了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盒子，遞了過去。

「給我的嗎？這是什麼啊？」王宇燦從盒子里掏出了一根粗銀項鏈，露出了嫌棄臉，「好娘炮，我要帶這個嗎？」

「銀和水晶鹽礦石，用來隱藏你的氣息的。」

還是小命要緊，王宇燦雖然不爽，但也沒辦法，老老實實的帶了上去。

「我還以為他們要攻擊我的時候再防禦就行了，沒想到日常也要做啊。」

「你能看見的越多，他們也越能看見你。」閔星瀚抬起頭又看了看項鏈，幽幽的開了口，「這是周錚的東西，希望能保護你吧。」

王宇燦像聽到了炸雷在耳邊響起一樣，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閔星瀚繼續低下頭忙碌，王宇燦看見他手邊放著已經列印出來的圖，是自己畫的塗鴉。

「周錚比我強很多吧...」他有點氣餒的問，感覺對方一定會給出讓自己沮喪的答案，卻還是期待會有奇迹發生。

「你指什麼？」

「能力啊，他第一次就可以感應的那麼清楚，不像我...搞得亂七八糟的。」

「一切自有安排。」看樣子閔星瀚這裡的奇迹確實發生了。

「他...出了什麼事？」王宇燦帶著好奇心顫抖著問出了憋在心裡許久的問題，得到的是長時間的沉默。「不能告訴我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哈哈哈哈。」

就算釋放了掩飾尷尬的微笑，對方還是不吭聲。

「那我睡覺了，晚安。」王宇燦決定溜走了。

「你的信仰是什麼？」閔星瀚的問題叫住了他。

「信仰？我沒有吧...」王宇燦想了想，又確定的點點頭。「我也不是非堅持無神論者吧...不過，確實從小到大身邊也沒有什麼環境可以去信個什麼。」

「你也是第二類轉化的Artist。」閔星瀚的臉上仍然沒表情，但王宇燦覺得他是失望的。「你追求什麼？周錚追求的是事業成功，然後獲得財富和尊重，那你呢？」

「我？畫的牛逼，成為奆奆。就是上面是大下面是巨的那個字，形容人了不起。」王宇燦傻呵呵的跟對方解釋著。

「然後呢？可以去掙更多的錢嗎？所以也是事業成功嗎？」

「沒想過...」王宇燦愣住了，他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現在他的等級只能算「小透明」，之後的事也只能到了「偉大」的級別再說吧...

「就只是...畫的更好？」

「對...表達自己！」看樣子王宇燦終於想到了那個高級的形容方式。「更加順暢的表達自己！」

閔星瀚的鼻息突然緩了一下，他此刻才發現這個所謂的廢物確實很單純。

「一開始水晶告訴我，她遇到了一個像霾的人。」閔星瀚思附片刻，緩緩的開了口，「雖然吃掉Artist身體的魔物，會擁有感知能力，但比起強化，合成什麼的，那個真的非常有限，而且也未必吃了一定有。所以在魔物中，也有真正鏡像的存在，就是霾。霾非常臭，能力也很弱，特徵一般情況下呈現老態，但不會對人類產生任何傷害，所以只能得到Artist身份后，把消息散播出去，依次求得魔物們的保護。我們依附在Artist周圍，魔物為了活命也會依附在霾的周圍。水晶主要是覺得你特別臭，於是那天晚上我們去了你的房間。」

「我...哪裡臭啊！我每天都洗澡好不好！」王宇燦簡直要氣炸了。

「似乎是你黏上了發情貓的什麼東西，那晚我斷定你只是個普通人，所以我們離開了。」閔星瀚皺了皺眉，畢竟水晶還是得屈服在貓身體的限制里。

「那晚..我記得周錚死了...」王宇燦回想了一下第二天早上被胖警察踹門的事情，非常篤定。

「那晚是周錚跟我們約定的日子，他本應講出第四隻魔物的身份。可是當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殺他的那隻魔物早就不見了。」

「就是...一直追著我的豬吧...」

「魔物會被豬的肉身禁錮而無法逃出，城市裡也沒辦法很方便的找到真正的豬，所以我把它趕到了毛絨上，本來找到流動的寬河浸沒就可以了，沒想到被周錚又偷了回去，還讓它變得更強。」

「周錚為什麼要偷回去？被附身不是很可怕嗎？怎麼還放在身邊呢？」王宇燦是真的很疑惑，雖然沒見過面，但在他心裡，周錚儼然是個彪悍的成功人士，比起自己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

「被迷惑了。」閔星瀚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所以第二類轉化的Artist，即人生信條，戰績之類的，實在太脆弱了。」

原來周錚春風本得意的人生出現了很大問題！

公司里來了一批新人，其中一個年輕人從剛踏進門，眼裡就有無法熄滅的慾望之火。

保險這一行雖然難免做些為了業績不太光彩的事，但周錚自有一套準則，那就是做事前先做人。他雖不敢拍胸脯稱自己正人君子，但也沒有惡意的害過誰。

可是那個年輕人就不一樣了。

且不說不等不識字的老太太家人來看清楚條款，他就敢硬摁了手印的常規業務，最厲害的還是他要新開好幾塊領域，那都是公司之前都不太想摻和的敏感業務。

本以為隨他折騰，沒想到他的業績卻扶搖直上，雖然伴隨著無窮無盡的糾紛和官司，沒過多久，他的照片還是覆蓋到了周錚的位置上。

業績為王，不二法則。周錚終於著急了。

就這麼一步兩步的破掉了做人的底線，這樣的人類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吸引捕食者的到來。再加上沒有那麼強的心理防線后，總會有疏忽，於是周錚很快被魔物附身了。

沒想到當周錚從人變成了嗜血逐利的野獸后，他在那個年輕人的身上，聞到了同類的氣味。

他們一起互相捶了肩頭，一起喝了酒，一起登上了象徵榮耀的業績榜單，一起掙了更多的錢。年輕人在周錚耳邊發出了喉管被割開似的低語，那根本不是人類世界的聲音，可周錚卻不再害怕了。

年輕人像過來人一樣告訴周錚：「我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閔星瀚很快嗅到了這身體日漸腐爛的臭味，他急匆匆的買了只豬毛絨，試圖把周錚從魔的手裡拽回來，第一次確實成功了，魔也被抓到了。

可是，周錚的心卻沒有回來。

他的手裡已經有了殺意，拿走武器又有什麼意義呢？

周錚偷回了豬毛絨，卻沒辦法讓它逃脫，破壞毛絨，魔物也會隨著受傷，但他又不可能去求閔星瀚。於是，他只好把毛絨放在自己的枕邊，夜夜聽它低語，最終心魔不斷膨脹，喂的魔物終於強大到了撕開囚禁自己的牢籠，反噬了自己。

聽完周錚的事情，王宇燦久久說不出話來。

「Artist每預知一次魔物，左肩就會燃起火焰，感應結束后，落灰一次。所以在霾的眼中Artist會變得像黑暗中的火那樣醒目，能力越強，燃燒的越耀眼。而水晶的貓眼則能看見灰燼。」閔星瀚閔星瀚補充似的說道，「我們失去了Artist之後，水晶卻發現周錚的家門口仍然有微弱的灰燼顆粒，所以也許你們這三個鄰居里可能會再有一個，我們想碰碰運氣。不過說起來，徐言赫曾堅定的認為是周堯倩。」

「小周？為什麼？」

「不是她為什麼是，而是剩下的兩個乍看起來肯定不是。」閔星瀚說的很委婉了。王宇燦是個「有點臭的廢物」，鄧佳佳是個「無任何能力的哭啼啼」，這麼一看，也許其貌不揚的周堯倩反而是隱藏角色呢？

「行...吧...」王宇燦不爽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但他轉念一想最不可能的自己反而是大寶藏呢！不由得又開心起來，簡直像被踹下懸崖的菜雞遇到絕世高手，還非要給出畢生武學一樣離奇。

「你現在能力還很弱，就算遇到霾也不用害怕。」閔星瀚說完這句本用來緩和氣氛的輕鬆安慰話，卻發現王宇燦手裡捏著手機，他的傻瓜臉變得異常害怕。

「水晶之前說，我的能力在進化...我本來今天下午，只能看到貓形態的她，結果傍晚回家就看到了小女孩的樣子，」王宇燦顫抖的把手機遞了過去，「這幅圖在變化...」

閔星瀚趕快接過來看，被王宇燦儲存在手機的圖上出現了綠瑩瑩的兩個小點，這本來是下午被絆了一下后，他無意間手指擦到了后出現的，沒想到現在看起來如此清晰，彷彿像黑暗中的怪物，終於露出了雙目綠色的端倪。

「周錚告訴過我們，第四隻魔物的眼睛也是綠色的。」閔星瀚陷入了沉思。「難道他的能力延續在你身上了嗎？」

「那我之後怎麼辦？還是說現在就畫給你看？」王宇燦已經開始滿屋找紙和筆了。

「沒用的，你現在畫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閔星瀚趕快制止了他，「一切自有安排。」

王宇燦顯得很失望，還以為自己馬上就能發光發熱了。閔星瀚卻很突然的靠近了王宇燦，摸了摸他脖子上水晶造成的傷口。

「自古以來，貓就可以自由穿梭陰陽兩界，水晶的黑貓體是我抓到的上層信使，指甲沾過聖水。」他似乎確定了什麼似的問著王宇燦，「不過我收回剛剛讓你不要害怕的話，難道...霾已經找過你了嗎？」

王宇燦把下午畫這幅塗鴉的情況詳細的描述給了閔星瀚，他覺得那個在耳邊一邊流口水一邊哼唧的老頭非常像霾，而且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看自己的臉。

閔星瀚點了點頭，確實如他所料那老頭正是霾，而且非常詭異的是，他竟然伴隨王宇燦獲得Artist身份的時刻一起出現。

「我還一直聽到了有個女人的哭聲，好像再退化一樣，越來越稚嫩，說什麼好疼之類的...」王宇燦繪聲繪色的要把自己遭遇的所有怪事都吐露出來，閔星瀚卻只是聽著。等他講的差不多了，對方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給予鼓勵一樣。

「睡吧，不早了。」

「啊，好的。」王宇燦懵懂的點點頭，這句話像有魔力一樣，聽到后他果然開始犯困了，忍不住打了兩個哈欠，「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

閔星瀚看著王宇燦關上客房的門后，簡單的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準備鎖起來，卻不小心在打開客廳的柜子時，有什麼飄落到了腳下。

那天周錚偷偷帶著水晶去遊樂場玩，雖然水晶並不能乘坐設備，但周錚還是挨個的帶著她去解說了一遍。最後玩累的兩個人在工作人員那裡合了一張拍立得。

此刻閔星瀚拿著照片，上面周錚溫柔的抱著一隻黑貓，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

他打了個響指，指尖立刻跳動出微弱的火焰，順著照片的一角往上蔓延，很快把一切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