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上公堂
雲韶輕蔑一笑:「收拾你的人。」
她語畢也不叫青荷動手,揚起馬鞭一抖。
啪得聲,鞭尾在地上揚起一道塵土,那五品官叫道:「抓住她!」官兵們一涌而上,公孫揚眉嬌喝一聲,抽出軟劍。她爹公孫賀是赫赫有名的老將,這姑娘打小也是只愛舞刀不愛紅妝,動起手來,尋常十幾個男兒近不得身,直看得庄清歌眼花繚亂,低呼連連。
這邊打起來,那邊百姓們抱頭流竄,場面混亂之極,張勁叫道:「快!再叫人來!」五品官眼見事情鬧大,有苦難言,只好命手下再去增兵。
「雲韶!人太多了!你們快回馬車裡!」
公孫揚眉邊打邊撤,香汗淋漓,雲韶揮著鞭子不讓那些人靠近,秀眉輕攢:「擒賊擒王!」
公孫揚眉會意,一腳踹開名官兵喝道:「我給你開路——去。」
「劍給我。」話音方落,公孫揚眉將軟劍拋出,雲韶接了把馬鞭給她,屏息凝神,唰唰唰挽出數朵劍花。
她的劍術和騎術一樣,都是雲深教的,又狠又毒,刁鑽至極,雲韶平日絕少使來,可一旦擺開那就是萬夫不敵的架勢。那些官兵哪裡見過這樣精妙的劍法,節節敗退,片刻功夫就近到身前。
張勁瞪大眼道:「快攔住她!攔——」
可惜晚了,雲韶一劍平刺抵至喉前,那張勁便連攔住她的話都沒說完,就止了聲。
「都住手。」雲韶高聲道。
張勁哆哆嗦嗦望著她,一旁五品官趕忙上來:「這位夫人,你不要衝動啊!這可是張大人家的二少,是皇親!」
「皇親?」雲韶冷哼一聲,轉頭去看公孫揚眉,「怎麼樣,沒受傷吧?」
公孫揚眉帶著庄清歌幾人過來,她胳膊上挨了一刀,庄清歌扶著她急道:「傷了,好大的口子,還在流血!」
雲韶凝眉,公孫揚眉滿不在乎道:「嗨,沒事兒,一點小傷,別大驚小怪的。」又興奮道,「對了雲韶,你這套劍法真好看!就像仙女散花似的,還管用,改日教教我啊!」
雲韶無奈扶額,回過頭,軟劍一逼,張勁「噗通」摔坐地上:「你你你——我告訴你不要胡來啊!」他很想讓自己說得有氣勢些,但雙股顫顫坐在地上都抖,雲韶嫌惡瞥了眼:「窩囊廢。」那五品官也在旁邊好話狠話說盡了,生怕這位公子哥出事。
「你要是再不放了張二少,等會兒官兵來了你們一個都走不了!」
「是嗎?」雲韶話一落,那廷尉衙門的官兵就趕來了,五品官頓時有了底氣道,「還不快放了二少爺!」
雲韶輕哼,正要亮明身份,那官兵頭子揮手:「行了,都先帶回廷尉衙門!」
廷尉衙門,堂下。
雲韶看著公孫揚眉右臂上的傷口血流不止,擔心想要她回去包紮。不過這丫頭不知哪根筋抽了,死活不應,還不准她亮明身份,非說什麼沒去過廷尉衙門,今天一定要去看看。庄清歌跟在後面沉默不語,對二人的談話完全沒聽見似的,等到「威——武——」二聲,驚堂木一拍,這才回過神。
「堂下何人,因何鬧事?」
廷尉面無表情訊問,心裡也不大痛快。這太子新喪剛過,就有人當街鬧事,要是被人告到皇上那兒,治他個維安不力的罪就升遷無望了。
張勁使了個眼色,那當鋪老闆搶出列來,連連磕頭:「青天大老爺,小人姓薛,是當鋪老闆,今兒個莊家女子來典當,我們沒談妥,她就讓人打了小人,您看看,小人這臉,還能見人嗎?」
雲韶瞧去,那薛老闆腫的跟豬頭似的臉半點沒消。公孫揚眉「噗」得沒忍住笑出來,廷尉重拍驚堂木,喝道:「大膽!」公孫揚眉吐吐舌頭,廷尉又向薛老闆道,「你繼續說。」
「是!小人被打了之後,幸好這位張公子和這位大人來主持公道,誰知道途中殺出這兩個女人,」他頓了一頓,指著雲韶和公孫揚眉道,「胡攪蠻纏、不辨是非,她們想抗法,對抗官兵不說,還敢挾持張公子!青天大老爺,您要做主啊!」
張勁得意地揚起頭,彷彿全忘了剛才嚇癱在地上的事。
雲韶根本懶得看這小人一眼,那廷尉問:「是這麼回事嗎?」
雲韶正要回話,庄清歌突然衝出來跪下。
「大人!小女子庄清歌,此事全因小女子而起,和這兩位姐姐全無干係,您要打要罰,罰小女子一人便是,還請放了她們。」
「喂,你。」公孫揚眉不料這女子如此烈性,居然大包大攬把事兒裹自己身上,她俠義心腸一起,大聲道,「誰說沒關係,那官兵是我打的,狗仗人勢不分是非的東西,難道打不得嗎?」
「大膽!」驚堂木重重落下,廷尉瞪圓眼道,「你竟敢咆哮公堂?」
張勁趁機添油加醋:「大人,她已經承認了,是她公然抗法!」
公孫揚眉性子上來,不顧庄清歌連連拉她,道:「是又怎麼樣,你借題發揮逼庄二小姐下嫁,害得她走投無路唯有自盡,就不怕遭報應嗎?」
張勁一噎,又道:「誰說我逼她了,你有證據嗎?」
「有!我親眼所見!」
「你們反抗官兵,一丘之貉,也能當人證?」
「你——」
啪!
「夠了!」廷尉鐵青著臉喝道,「公堂之上,豈容你們如此喧嘩!當這是什麼地方,市井街頭嗎?」
公孫揚眉和張勁都氣呼呼地別開臉,雲韶按住公孫揚眉的手,道:「別說了。」
「可是!」
「我知道。」雲韶瞅著她右臂因為劇烈晃動而血流更猛,硃色丹衣暈染成深紅一片,低聲道,「先顧著你的傷,為這等人氣壞身子,不值。」
公孫揚眉咬著唇輕輕點頭,又拉住雲韶道:「你一定要救她!」
「我知道。」她拍拍公孫揚眉的手,深吸口氣看向堂上廷尉,「大人,今日我等違抗官兵是有過錯,然而事出有因,大人可知其中究竟?」
廷尉見她神色凝定,上得公堂也不見半點慌亂,不由收起小覷的心思道:「那你說說,這究竟是為何。」
雲韶不急開口,先看了眼張勁,先前叫得厲害的某人對上這道平靜眼神,莫名心虛。
「這位張家少爺,仗著是皇後娘娘的表親,和這位五品官員勾結,不僅想強納庄二小姐,還想將我姐妹二人一併收房。大人可知,我與公孫妹妹已然嫁人,遇到此情,焉能不反抗。」
這番話說來條理清晰,連廷尉都撫須頷首:「說得也是,不過……」他看向張勁,「這位……真的是張家的公子?」
張勁驕傲地昂起頭顱:「是!本少爺的姑母就是當今皇后!」
廷尉腦門上一滴冷汗滑落。
他們處理事端,最怕遇到這種官家子弟,有的靠山大,有的不能得罪,處理起事情來束手束腳,最是為難。
「既然知道是本少爺,還不快把她們關起來,尤其是那個女的,」他指著雲韶,「對,是她,敢拿劍指著本少爺,她不想活了!」
廷尉對這紈絝心下不滿,只能耐著性子道:「張公子,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個屁!你要不聽小爺的話,我就去告訴我姑母!」張勁又把葉皇后搬出來。
雲韶接嘴道:「好,我們就去請皇後娘娘做主。」
張勁一個激靈,這種事真鬧到葉皇后那兒,對他可沒好處,他剛才只是想借皇后壓人,沒想到雲韶真有膽子去接,事到如今只能逼廷尉:「你是廷尉大人,你說怎麼辦?」
廷尉兩頭為難,情知雲韶她們占理,張勁又占權,這兩相比較,最後只有息事寧人:「這個、依本官看,這件事就是個誤會,不如到此為止……」
「不行!」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
一個自然是張勁,他今天大街上丟這麼大臉,怎麼可能放過她們。
另一個則是雲韶,她一來是要算張勃那筆賬,二來嘛,如果今天這事不處理好,庄清歌以後受的騷擾不計其數。
「唔……」公孫揚眉身子晃了下,有些站不穩了。這也難怪,她本來就受了傷,偏要到公堂上來走一遭,方才情緒又那麼激動,加速血流,此時失血過多頭部發昏,才有此癥狀。
雲韶立刻扶住她:「大人!可否先請大夫替我妹妹診治?」
張勁幸災樂禍道:「事情還沒了結就想跑了?大人,您一定要秉公處置啊~」
公孫揚眉虛弱道:「我沒事,雲韶,這個混賬……你一定、一定要收拾他……」
雲韶知道公孫今天是真氣狠了,握了握她的手也不打算再隱瞞身份。抬眼望去,公堂之上,張勁、五品官、薛老闆面有得色,自己這邊的青荷等人面帶憂慮,庄清歌垂眉不語,淚水無聲划落,而正上方,廷尉滿面猶豫,一會兒看看張勁一會兒看看她們,似乎在抉擇什麼。
她心知肚明再這麼下去,廷尉必然會站在張勁一邊。
做官的,權勢二字永遠無法看透。
事到如今,唇畔輕揚,雲韶淡聲開口:「廷尉,四皇妃受傷,本公主要你立刻請太醫診治,你也不答應嗎?」
眾人都愣住了,張勁嘀咕:「什麼公主皇妃的……」
雲韶目光一寒,朗聲:「本宮乃皇上親自冊封的武安公主,身邊這位是四皇子殿下的側妃,你們廷尉衙門辦事不分輕重,傷了側妃娘娘,還不知罪?」
庄清歌嬌軀徒震,不可置信的抬起頭。
張勁等人俱皆愣住,好半響,才聽他咂舌:「你、你是公主……她……是皇妃?」
雲韶輕哼一聲,廷尉唰地起身跑到堂下:「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張勁猛地搖頭:「不!不可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宮裡幾個公主都嫁出京城,只剩昭陽和福寧,她們都沒成婚,你怎麼可能是公主!」
廷尉邊磕頭邊道:「住口!這位武安公主剛受冊封,乃是皇上義女,不得無禮!」
「武安公主?」張勁愣愣盯著她瞧上片刻,突然大叫,「你是那個雲華郡主!險些跟我大哥成親的那個!」
雲韶眼底一抹厭惡閃過,廷尉叫苦不迭,這個二世祖真是瘋了,朝野上下,哪個不知道這位郡主娘娘嫁給端王,這位王爺嗜妻如命,聽說大婚喜宴上不惜違背禮法帶著新娘敬酒,這話要是被他聽見,張勁小命就玩完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怕什麼來什麼。
一個低沉喑啞的聲音徐徐響起:「聽說有人覬覦本王的王妃?」
數道目光同時望去,大門正中,一抹白衣立在那裡,他背著光,看不清面容,但知周身氣度凝練,冷如荒淵,那陽光罩在身上,如鍍了一層暗芒,好似散髮絲絲縷縷的寒意,叫整個大堂如降寒冬。
廷尉一句「端王」尚未出口,他身後又一穿著玄黑暗紋金龍滾邊的男子現身。
這男子濃眉闊口,五官剛毅,渾身散發著軍人的陽剛氣概,令人一見大生好感。然而廷尉沒覺著好感,只受驚嚇,因為這位不是四皇子長孫鉞,還能是誰!
「四、四殿下……」
廷尉已經快要癱在地上了,長孫鉞壓根沒看他,一見公孫揚眉搖搖欲墜,箭步衝上來攬人。
「小眉!小眉!」
公孫揚眉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聽到聲音昏昏沉沉睜開眼:「……鉞哥?」
「是我,沒事了啊,我在,沒事的。」他邊抱著人邊看傷。
只見公孫揚眉的右臂上,朱衣附著,已被鮮血染透,他咬著牙橫了眼張勁,抱起公孫揚眉往外走。經過容倦時低聲一句:「交給你了。」
容倦微微頷首。
他負手於後,走到雲韶面前:「傷了嗎?」
雲韶搖搖腦袋,有些不安地捏住衣角。她先前那樣冷斷機敏滔滔不絕的人,到他面前居然啞了聲。
容倦審視著,確定沒受傷,才慢悠悠轉過身來把目光分給別人。
廷尉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道:「王、王爺……」
容倦似笑非笑看他道:「不錯,本王還從未上過堂。」
廷尉一抖,後面的話再也吐不出來。
視線轉移,落到張勁和那五品官的頭上,五品官渾身一顫,猛跪下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下官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位是王妃娘娘,請王爺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兒上饒了下官這條狗命!」。